“軍中私斗乃是大忌。”殷崇訣步步逼近吳佑道,“可我殷崇訣無所忌憚,你們本就不當我是柴家一員,就算我犯了軍規,大不了被少主逐出柴家軍,就算我以殷家堡的名號,也可威懾一方。吳佑,你可有想好,自己輸不輸得起?。俊?
吳佑就算心里有些怯懦,可被這么多人圍著也是騎虎難下,強撐著氣焰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就讓我見識見識,你殷家二少的厲害。”
言語間,吳佑揮劍已經朝殷崇訣刺去,殷崇訣靈巧的側身躲過他的劍鋒,未脫鞘的佩劍觸碰著吳佑冰冷赤烈的劍刃道:“你多年追隨少主定是有些本事的,不用與我收斂著,盡管出手便是。”
吳佑一股子無名火涌起,招招大力相擊,像是要取了殷崇訣的性命一般,殷崇訣不緊不慢的化解開他的劍招,雖是步步退讓,可又不似落了下風。
云修抱劍冷漠的看著纏斗的這二人,啃咬著手背一言不發——如他所見,殷崇訣的身手要勝過吳佑許多,可招式含蓄一味只是忍讓。云修看著有些無趣,吸了吸鼻子正想轉身離開,轉念一想可此事又是因自己而起,把殷崇訣獨自涼在這里又是有些不夠義氣。糾結片刻還是收住了步子,倚著樹干歪頭瞇眼打起盹來。
“吳佑,你瘋了么!”聞訊趕來的吳佐怒喝道,“軍中也敢這樣放肆!”
聽見哥哥的聲音,吳佑緊緊收住劍招,僵著身子重喘著氣道,“大哥,是他...”
吳佐瞥了眼殷崇訣還未脫鞘的劍,疾步上前扯下弟弟手里凜凜生風的長劍狠甩在地上,指著殷崇訣道:“人家這個樣子,像是要與你惹事的么?”
殷崇訣輕轉著手里的佩劍,走近吳佐拍了拍他聳動的肩膀道:“吳將軍別生氣,你弟弟血氣方剛難免容易沖動。都是自己人,看過便也忘了?!?
吳佐朝著殷崇訣抱拳道:“弟弟不懂事,多次三番惹殷二少爺不快,您大人大量,別與他一般見識?!?
吳佑見自家兄長也不站在自己這邊,急的口不擇言道:“殷崇訣,我可是知道,你對少夫人也有幾分過往的情意。少主不知所蹤,你與少夫人一里一外鬼鬼祟祟不知打算...誰又知不知道,是不是你們二人合謀...早已經對少主不利!”
此言一出,眾人連著圍著的軍士們都是臉色驟變,竊竊之聲不絕于耳。
壓抑的沉默靜的可以聽到每一個人的呼吸聲,云修雖還是瞇眼不動,可指尖已經摸向了劍柄。
殷崇訣眉宇鎮定,眼見吳佐正要替弟弟圓上幾句,殷崇訣的劍刃已經脫鞘而出,涼風劃頸而過,吳佑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頸邊冰涼刺骨,垂眼一眼,泛著銀色亮澤的劍刃已經頂在了自己的咽喉。
“殷二少...有話好好說...”吳佐試探的伸出手想去拉開弟弟。
“吳佑?!币蟪缭E的眸子滿是駭人的暗潮,吳佐才看上一眼就遲疑的縮回手不敢再動分毫,“憑你剛剛那句話,就算此刻我一劍殺了你,也是你該死?!?
吳佑觸著愈來愈近的冰寒,動也不敢動,顫著嘴唇說不出話。
殷崇訣貼近吳佑的耳后,聲音如撲翼的蚊蟲只有吳佑一人可以聽到,“你那一句話脫口而出,若是傳了出去...吳佑你信不信,他日想置你于死地的人,可就多了,你家少主,算不上其中的一個?”
吳佑絕望凄然的看向兄長,哀聲道:“大哥,大哥救我!”
殷崇訣不再言語,黑眸幽幽掃過圍著的大小將士,若無其事般頷首微然一笑,執劍轉身離開。走出去幾步頓住道:“云將軍,你還想留下?”
“我?”云修身子一抖打了個哈欠,“你吵到我剛做的好夢了。走了!”
這倆人無言的走了一路,云修憋忍不住道:“殷二少果然是個聰明人。”
“哦?”殷崇訣裝作不解道,“說來聽聽?!?
云修目不斜視道:“你既教訓了吳佑那廝,又步步退讓不曾拔劍,就算真是鬧到了少主那頭,你也不過自保爾爾,并未犯下軍規,要受罰的也只有吳佑一人。這算盤,打得不錯?!?
“你想多了?!币蟪缭E笑道,“我是怕,我的劍一旦脫鞘,難以收住若是要了吳佑的性命,可就不好了。再說,你看吳佑也早已經不痛快,我替你給他點顏色瞧瞧,你還得謝我一聲。”
“你在吳佑耳邊說了些什么?”云修隨意問道,“竟把他一個大男人嚇成這樣?!?
“我說...”殷崇訣咧開嘴笑道,“我說,吳佑你再造次,你云爺爺可會搶在我前頭要了你的命。瞧,還是你云修才最最嚇得住他?!?
云修干笑了幾聲掂著手里的劍,邁開幾步將殷崇訣甩在身后。殷崇訣也不趕上前,自顧自的踱著步子,嘴角掠過一抹隱隱的笑意。
——“殷崇訣,我可是知道,你對少夫人也有幾分過往的情意。少主不知所蹤,你與少夫人一里一外鬼鬼祟祟不知打算...誰又知不知道,是不是你們二人合謀...早已經對少主不利!”
“阿蘅。”殷崇訣低笑了聲垂下頭,“還有人會這樣想你我...”這般想著,殷崇訣忽然哧哧笑著道,“二哥要真還想著你,你會不會回到二哥身邊...會不會?”頓了片刻,殷崇訣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不會的...你不會再和二哥一起。就算二哥不信你是真愿意跟著柴昭,你腹中的骨肉還會有假?緣盡便是如此,二哥不信命都不行...”
彎月高懸,忽的又隱入密云中不見蹤影,密林深處,岳蘅倚坐在大石邊,見彎月隱秘,從懷里摸出那塊同心金鎖,愛惜的摩挲著上面的字跡,貼近唇邊親吻著。
“柴昭,你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徽城了...”岳蘅低喃著,“我岳蘅不求錦繡山河,只愿你平安回來,相守一生?!?
“少主若是聽到你的話,一定覺得欣慰?!痹菩拮呓擂浚娝o攥著柴昭的金鎖,笑了聲道,“在綏城時少夫人差點當了它,其實它早就是你心上的寶貝?!?
岳蘅收起東西,望了眼軍營道:“剛剛似乎有些吵鬧聲,是不是軍中起了亂子?”
“軍士口角罷了,一幫粗人,早已經沒事了?!痹菩尢а劭聪蚱岷诘囊箍?,自言自語道,“白日晴空萬里,怎么月亮晃了一晃就不見了影子?”
“你上去問問?”岳蘅打趣道,見云修像是沒有聽見,又是笑道,“云修,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也不找個姑娘娶了過日子?”
“我?”云修愣了愣,手背貼近唇邊低低咳了聲,“我浪子一個,娶了誰也是害了人家大好的姑娘,不如孑然一身來的逍遙自在?!? ⊙Tтkā n ⊙¢ ○
“當真如此?”岳蘅半信半疑的搖著頭,“云修情義比天,若真是喜歡上了誰,哪有禍害人家的道理,應該是真心奉上,此生不棄?!?
云修望天大笑道:“少夫人真是看得起我。不瞞少夫人,我長到這么大,合自己心意的入眼女子唯有兩人?!?
岳蘅眼睛一亮,前傾著身子饒有興趣道:“兩人?哪兩位姑娘?”
“你真想知道?”云修蹙著眉宇道。
“快說快說!”岳蘅急道。
云修豁然的放下咬著的手背,澄定坦蕩道:“一個,是少夫人你?!?
“我?”岳蘅瞪大了眼睛。
云修卻沒有半分閃躲,繼續認真道:“我跟著少主十多年,他眼里哪里瞧見過什么女人,唯有你一人讓少主眉間心上念念不忘。我也好奇了許久,你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要論起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少夫人也許并非其中翹楚,可說到巾幗氣概本事氣度,天下沒有一個女子比得上你。少夫人這樣還不能讓我另眼相看?”
岳蘅聽他說完,這才低低松了口氣,憋忍住笑道:“還有一人呢?我認不認得?”
云修一時啞然,男兒剛毅的面孔竟也發起熱來,遲疑片刻道:“你認得的?!?
“我認得?”岳蘅蹦起身子,踱著步子轉著圈道,“你先別告訴我,讓我猜猜!我認得的女子也不算多,總不會是...”岳蘅頓悟的繃緊身子,指尖驟的指向云修道,“原來是她!”
云修臉一紅,垂眼偷瞄著岳蘅,豁出去的昂起頭道:“我行得正立得直,又從未有過非分之想,沒什么羞怕的。打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她好得很,勝過外頭那些庸脂俗粉十倍百倍不止!只可惜...”云修神色黯淡下去,聲音低沉道,“她不喜歡我這樣的莽夫...”
岳蘅探頭看著云修的臉,那英俊的眼鼻緊揪著難以舒展,自己似乎還從未見過這個桀驁孤獨的男人如此孩子氣的稚嫩。
“我荒外摸爬滾打的長大,無親無故,身無長物,除了會打打殺殺,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云修自顧自道,“她自然從不會在意這些,也待我如親人摯友一樣...可...也只能和這些一樣吧?!?
“她...”岳蘅低聲道,“她知道么?”
云修吞吐著道:“就她那個與你差不離的性子,能看出什么來?看不出便看不出吧,省的她真知道了,連看也不愿再多看我一眼,那我可就虧慘了?!?
“與我差不離的性子?”岳蘅蹙眉道,“我倆是什么性子?”
“就是...”云修嘿嘿笑道,“非要少主把對你的鐘意擺在臉上,你才明白他的心思。不然粗枝大葉的啥都看不出來...”
“是這樣...”岳蘅喃喃的低下聲音,“我和郡主,都是這樣的性子...?”
密云漸漸散去,彎月又隱出半截,映著云修的坦蕩和岳蘅的迷惑。岳蘅不由自主撫向自己的右手背——她還記得,那一日殷崇旭大手覆上的綿綿暖意...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