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安是在半個小時之後接到沈伯言的電話的。
沈伯言在電話那頭，聲音有些急切，“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情況怎麼樣，只是白野已經不見了，我剛剛打電話問了，最快的一趟航班也得到凌晨，白野現在肯定在機場，他的護照簽證都帶走了。”
莫長安聽了這話，眉頭緊皺，“他電話還是打不通。”
天知道莫長安已經撥了多少通白野的電話出去了，一直都是正在通話中。
她能夠想象，白野現在肯定是瘋了一樣地朝著美國打電話過去。
擡眸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莫長安站起身來，“老公你過來接我，我和你一起去機場。”
沈伯言前頭一個路口拐上去就已經是去機場高速的高架橋閘口了，聽到電話那頭妻子這話。
他毫不猶豫地轉動了方向盤，他很清楚長安的，比起讓她在家裡那樣乾巴巴地擔心著，還不如讓她一起去。
“好，我現在過來，你穿多點衣服，乖乖在家裡等我，我到門口了打你電話。”
沈伯言說完就掛了電話，繼續沉著穩健地開車，雖是沉著，車速依舊是飆上去了幾分。
莫長安在家裡頭準備著，已經換好了厚厚的衣服，交待了張媽和陳姨照顧好女兒，然後就拿了包，思索了片刻，從牀頭櫃抽屜裡翻出護照和簽證來塞進了包裡。
這才坐在玄關的換鞋矮凳上，換好了鞋子就這麼等著。
心裡頭也是火燒火燎的急躁。
白野好不容易纔恢復了，米雅要是有個什麼事情，恐怕，白野就垮了。
她很清楚，心裡自然就更加焦急了，沒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有車子引擎的動靜。
莫長安還沒等沈伯言打電話進來，就直接開門匆匆走了出去。
“快走！”
一坐進副駕駛繫好安全帶，莫長安就這麼說了一句。
沈伯言油門一踏，車子就疾馳出去，一路朝著機場過去。
機場大廳裡頭。
靠牆的一排座椅上，一個身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靜靜地坐在那裡，脖子上的圍巾已經取了下來，隨手擺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沒有什麼行李，甚至就只有一個包而已，手中拿著護照，護照裡頭夾著一張飛機行程單，離航班時間還早，所以還沒有換成登機牌。
他就這麼手指用力地攥著護照和行程單，指尖很是用力地在行程單紙張上掐出指甲月牙形的破洞來。
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發抖，就連目光，都有些微微搖晃。
“雋霖……”她撒嬌的時候，總會這麼叫他，比如要哄勸他吃掉一些味道不怎麼好，但是在她看來是很健康營養的食物的時候，她總是嬌俏笑著，扯著他的手不讓他逃離，然後笑吟吟地將那些味道古怪的東西送到他的嘴邊去。
他還記得，有一次，她鼓搗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種綠色的糊糊，天知道她是用蘋果豌豆芹菜什麼七七八八的東西一起弄成那麼一杯號稱是營養奶昔的東西遞給他，光是看著那顏色和性狀，白野就一陣頭皮發麻。
可是她就那麼笑著，一隻手扯著他手臂，一隻手端著杯子湊到他面前，“雋霖，你就喝一點嘛，我做了一早上呢，你就喝一點就好，就一點！”
他總是會拿她沒有辦法。
只要她一這麼撒嬌，扯著他的手叫雋霖，他什麼古怪的東西最終都是能嚥下去的。
現在這些場面都還歷歷在目，她嬌笑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
心裡頭卻是這麼煎熬著，像是有無數的手在扯著他的心朝不同的方向拉扯著一般。
“Ryan……”她一般不撒嬌的時候，不愛和他說中文，都是叫他英文名字，總是會怪腔怪調地學他的優雅倫敦腔，只是總是說著說著自己先笑場了，一邊笑場一邊擺手無奈道，“不行不行，我還是學不來倫敦腔，果然很怪異，還是隻有你說纔好聽呢。”
以至於到後來，每天她會纏著他，讓他用倫敦腔讀一小段書給她聽，什麼都可以，莎士比亞也好，傲慢與偏見也罷，有時候就是聖經上的一小段禱告詞，她都會聽得很享受。
“MR。Cho！”這是隻有她生氣的時候纔會這麼叫他，橫眉豎眼地叫他卓先生，而後就巴拉拉拉一大段語速極快極其流利的美語，全是責備的話語，讓他無奈。
可是現在想起來，卻覺得無論她什麼時候都好，無論她叫什麼都好，只要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就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夠在腦子裡不停地回放她聲音，回想以前的情節。
卻是怎麼都聯絡不到她，不知道她的情況。
她還好嗎？她沒事吧？
如果她沒事，想必很難過吧？
溫蒂死了。
卓白野想到那個脾氣很暴躁很暴躁的，一頭泡麪捲髮的中年黑人女性，醫術很好很精湛，還給他動過手術……
雖然脾氣很壞，總是讓米雅有些可憐巴巴的，但是他知道，這丫頭心裡其實是很佩服溫蒂的。
在她看來，溫蒂就是她的標桿她的榜樣。
而現在……溫蒂死了。
新聞裡頭清清楚楚地寫了，神經外科主任當場身亡。
她很難過吧？而自己應該在她身邊纔對，而不是在這大洋彼岸乾著急。
白野的手指已經攥得越來越緊，骨節都有些發白了，呼吸也變得紊亂了幾分，眼睛裡頭是通紅的血絲，像是受傷的獸。
他另一隻手還緊緊攥著手機，不停地撥通著越洋的號碼。
終於，忍不住將腦袋埋了下去。
“小野！”
“白野！”
兩道聲音就這麼從入口的方向朝著這邊傳過來，白野一怔，驀地擡頭，就看到了從入口進來的沈伯言和莫長安，兩人都有些行色匆匆風塵僕僕，不難看出是趕過來的。
白野擡起頭來看向他們。
他們也這纔看到了白野，先前只是瞎喊罷了。
沈伯言腳步急促幾分，先跑了上來，馬上就在他旁邊坐下了。
“你還好？我已經看到新聞了。”
莫長安也很快走了過來，手中還握著一個保溫瓶，裡頭是熱水，馬上就塞給他，“喝點熱水。沒事吧？還好嗎？”
白野看著他們兩人，原本是想要僞裝一下的，可是，似乎在他們兩人面前，他不需要僞裝。
他眼睛依舊通紅，聲音有些顫抖，聲線很是沙啞，就這麼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