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安這樣淒厲的哭聲。
讓尹清芳有些嚇住了,這姑娘年紀輕輕管那麼大公司也沒出什麼紕漏和把柄,很明顯就是個堅強的,以往偶有言語中透出來的也都是運籌帷幄的淡然和大氣,眸子裡都是隱隱的倔強,怎麼看都不像是會這樣歇斯底里哭起來的女人。
尹清芳自己也是個堅強的女人,所以很清楚,如果到了會這樣哭泣的時候,那定然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想當年,她一度以爲路遙出軌,一直懷疑著,先前還緊繃著,待到察覺了真相併不如此,攢下來的那些委屈瞬間爆發(fā)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過的。
她趕緊扔掉了手中的毛巾,坐在了病牀邊,伸手抓了莫長安的一隻手。
“哎……怎麼就哭了?小布丁沒事兒呢,快別哭了。”
尹清芳柔聲勸著,但莫長安卻像是停不下來一樣。
她依舊擡著那隻扎著針頭的右手,捂著眼睛,肩膀微微聳動著,哭得讓人肝腸寸斷。
她躺在那裡,眼淚就那麼大顆大顆沿著她的眼角滑落,流進頭髮裡去。
尹清芳也心疼,看著她這模樣,“莫丫頭吶,你和姨母說說,是怎麼了?伯言欺負你了?伯言給你氣受了?伯言讓你委屈了?姨母一定好好教訓他!”
莫長安捂著眼睛,眼淚拼命掉,聽了這話,卻是用力地搖了搖頭。
她一語不發(fā),哪裡又是沈伯言給了自己什麼委屈,明明……是這個世界都在委屈他。
就連他的父親沈勳,自己的母親喬薇,這這那那,彷彿這個世界都在委屈這個男人。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尹清芳守著她,看著她終於累了睡了過去,這才重新給她量了一下體溫,好在剛纔這麼哭得也算是精疲力竭,額頭都是一層細汗,體溫倒是降了不少,就只有一點低燒了,將冷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
尹清芳就站起身來朝著診室門口走去,剛拉開門,就看到僵立在門口的沈伯言。
她目光微涼幾分,眸子一凜眉頭就皺了起來,朝著沈伯言掃了一眼,沒有馬上說話,將診室的門帶上之後,才冷冷說了一句,“去我辦公室等我。”
沈伯言輕輕抿著脣,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但是眸子裡,那些濃重的哀傷幾乎無法掩飾。
他聽了這話之後,沒有挪動步子,目光靜靜地看著診室的門。
尹清芳知道他在想什麼,就低聲說道,“莫丫頭沒事,就是中暑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孩子也沒事,你去我辦公室等我。”
聽了這話,沈伯言的嘴脣才一鬆,依舊是沒做聲的,目光深深地朝著診室看了一眼,這才轉身朝著尹清芳辦公室過去。
而尹清芳已經(jīng)朝著候診區(qū)坐著等待的那兩個男人走過去了。
看到這個壞脾氣的阿姨過來了,尚臣心裡一緊。
“阿……阿姨,長安怎麼樣了?”
尚臣緊張地問了一句,生怕這壞脾氣的阿姨張口又是一通不客氣的教訓,他頭皮都硬了幾分,垂著眸子等待著。
只是尹清芳倒是沒有再兇他,只說道,“她沒事,已經(jīng)在休息了,你不用擔心了。”
說完這一句之後停頓片刻,補充道,“你還是回去吧,你公衆(zhòng)人物,不適合待在這裡。”
尚臣聽著尹清芳平靜的聲音竟是有些受寵若驚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謝謝你了,她沒事就好……”
尹清芳點點頭,就沒再看他,目光淡淡轉向了一旁的蘇鹿。
蘇鹿始終沒和她對視,眸子淡淡垂著,沒有做聲,他知道,尹清芳在看著自己,他等著她說話。
沉默了片刻,尹清芳抿了抿脣後說道,“裡裡……有和你聯(lián)繫過嗎?”
蘇鹿輕輕咬了咬舌尖,終於是……緩緩搖了搖頭。
“唉……”尹清芳嘆了一口氣,“她去德國之後,就出去旅行一直聯(lián)繫不上,我和她爸都挺擔心的,如果……我是說如果,她和你聯(lián)繫了,你讓她和我們報個平安吧。”
蘇鹿點了點,“好。”
心裡頭忽然就生出很多的愧疚來,讓他更加擡不起頭來。
尹清芳沒有久留,說完這些之後,就去了辦公室。
蘇鹿和尚臣都站起身來,原本尚臣是打算直接離開的,但是蘇鹿卻是朝著診室走了過去。
“蘇鹿?”尚臣叫了他一句,跟了上去。
蘇鹿已經(jīng)輕輕推開了診室的門,朝著裡頭看過去。
病牀上躺著的女人,身體側臥著,臉上有著花掉的妝,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狼狽而憔悴。
睫毛膏順著先前的淚水,在眼角暈開淺淺的黑色印子,她雙目閉著已經(jīng)睡著,呼吸平緩,只是眼睛紅腫著,不難想象她先前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是怎樣的動容。
蘇鹿就這麼靜靜看著她,艱難忍下想要進去輕輕摸一摸她臉的衝動。
而後,轉身離開。
尹清芳一回到辦公室裡,就看到了沈伯言已經(jīng)在裡頭了,他沒有坐下,靜靜地背對著門站在那裡。
身姿筆挺,近乎僵硬的筆挺。
他坐不下來,先前在診室門口聽到她的哭聲,像是在自己的腿上灌了沉重的鉛,渾身都一陣發(fā)僵,此刻,竟是坐都坐不下來了。
“說吧,出什麼事情了,你和她之間怎麼了她難過成那樣?沈伯言,我說過的吧?她是個孕婦,情緒很重要,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能讓一個懷著你孩子的女人流眼淚,究竟出什麼事情了?老實給我說。”
尹清芳眉目微凜,聲音中有著嚴厲。
在沈伯言面前,她比尹清沐更像他的母親。
尹清芳說完這話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到了沈伯言的眸子裡頭出現(xiàn)了茫然的情緒。
那種她從未在他眼神中看到過的情緒,就那麼在他眸子裡淺淺漾開,使得他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少年。
“姨母,我……不是沈伯言了。”
他就這麼靜靜吐出這一句來,語氣中聽不出悲喜,只有淺淺蒼涼,“說實話,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