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 二愣子還是有很多好處的,譬如,不怕人這一點, 就在慈恩宮里發揮了重大功用。秦鳳儀的美貌自不消說, 一向自詡并不顏控的景安帝都能把這二甲最后一名破例提到探花郎, 但當你真正與一個人接觸的時候,就會明白,美貌只是最初的第一印象, 接下來,你的舉止、談吐、眼神、行動, 會體現你的綜合素質。
在景安帝看來, 探花郎的舉止便很不錯。完全不似那種一陛見就戰戰兢兢拿不出手的樣子,探花郎么, 便要這般俊俏飄逸方好。
的確, 秦鳳儀便是行禮,也是大大方方的, 看人時眼神清正,滿眼的靈氣, 至于這笨蛋怎么會叫人看出靈氣來, 真是千古之謎。但秦鳳儀論相貌行止,當真是一等一的出眾,不然,一個女娘喜歡他,兩個女娘喜歡他, 總不能大半個京城的女娘都瘋了吧。
這人,自有過人之處。
便是裴太后都覺著,探花郎很不錯。
裴太后笑道,“起來吧。”又命,“給探花郎搬個座兒來。”
宮女搬來繡凳,秦鳳儀便坐了,對著裴太后和皇帝老爺微微一笑。裴太后道,“聽長公主說前兒天官夸街熱鬧的不行,人堵的路都走不了,都是為了出城看探花郎,原我還不信,今見探花容貌,可見長公主的話,還是有理的。”
秦鳳儀笑,“謝娘娘夸贊。您跟陛下的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好。”
裴太后笑問,“點你做探花,就是好眼光了?”
“主要是,我文章并沒有到前十啊,要是我在前十里頭,陛下點我做探花,這就是尋常。正因為我沒有在前十,陛下點我做探花,才是一等一的好。”秦鳳儀道,“陛下這是透過我的文章,看到了我的潛質,陛下知道,我有探花的潛質。”
“原本,我岳父和我師傅都說讓我下科再考殿試,生怕我這科考個同進士,面子上不好看。我原本也想著下科考狀元的。春闈又不是很難,只是我以前耽誤了光陰,這幾年縱是玩兒命念書也不及人家念了十幾二十年的。倘再給我三年時間,我覺著三鼎甲問題不大。可是我出門看到許多女娘們買了我的關撲,娘娘,你知道什么是關撲不?”
裴太后道,“就是賭博嘛。”
“對對對,我也在關撲榜上,有好多女娘們買我必中三鼎甲的。會試后,那些商家不知道在哪兒打聽的說我不去殿試的事,他們把賠率調得很高,還到處宣傳,有許多支持我的女娘們就買了我的關撲。我要不去,她們不是要賠干凈了。我就想著,做人不能這樣啊。雖然我與她們素不相識,可她們都是因為喜歡我才會去買我。倘是家里有錢的,只當玩兒了。可有些女娘,不見得多富裕,我去考,即便考不中,也算不辜負她們了。我就去了。我想,這可能是老天爺看到了我這片心,叫我見到了陛下。哇,我一見陛下,當時就看得眼珠都不能動了。以前我以為,我岳父就是天底下最威嚴的人了,結果,見了陛下,我岳父根本沒的比啊。當時正逆著光,天氣也好,太陽的光那樣照過來,就給陛下鍍了一層金邊,仿佛整個人都會發光。我覺著,我見到的像一尊天神。唉呀,我現在都難以形容!”秦鳳儀高興地說,“娘娘,你不曉得,當初會試的時候,他們都說陛下去巡場了,可我可能那會兒正在答題,我沒留意,也沒見著陛下。這回殿試,竟然見到了陛下!我回家高興壞了,可我殿試是偷偷去的,家里誰也沒告訴。可我又特想把見著陛下這事兒說一說,偏又不能說,你說把我憋喲。”
秦鳳儀一面說著,一面還看景安帝一眼,覺著皇帝老爺生得真好,氣派也好,春鳳儀道,“后來,發杏榜那日,我想著,我殿試有見到陛下的機緣,能得個二榜,就是運道了。沒想到,陛下竟然點我做了探花!當時報喜的跑來給我報喜,我都覺著是聽差了!后來才曉得,這竟是真的!打那時起,我每見到陛下,就特想謝謝陛下,要不是陛下慧眼識珠,我如何能中探花呢。我還特想跟陛下說,我一輩子都不能忘了陛下的恩情,以后不論做人還是做事做官,我定不會辜負今日陛下的眼光,希望千百年后,別人翻到史書,看到今日之事時,會說,這是一樁千古佳話。”
不說景安帝、裴太后、平皇后做何想,便是曾與秦鳳儀有過交集的小郡主都覺著,這小子當真不愧是能把李鏡勾引到手的家伙啊,看這嘴皮子,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明明是名過其才,竟叫你鬼扯到千古佳話上去了!
裴太后何等見識之人,聽秦鳳儀這一席話都對景安帝道,“皇帝的眼光,果然不錯。”
景安帝笑,“朕當時殿試時就看探花很好。”
秦鳳儀看景安帝與裴太后一眼,也露出歡喜模樣。裴太后與秦鳳儀道,“知道不要辜負圣恩便好。”
“娘娘您放心吧,陛下對我這樣好,我若不能回報,這還是個人嗎?”秦鳳儀正色道。
不要說秦鳳儀頭一回到裴太后跟前的,便是經常來慈恩宮說話的長公主、平皇后等人,也不敢胡亂說話的。誰說話不是先在心里過一過呢,獨秦鳳儀,這素來是個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的,關鍵,他還的還成,起碼不叫人討厭。裴太后笑,“倒不枉阿鏡相中你。”
“娘娘,您還知道我阿鏡妹妹?”
小郡主道,“以往鏡姐姐也時常入宮陪太后娘娘說話的。”
秦鳳儀笑,“我跟阿鏡,昨兒剛定的親。成親的日子也定了,就在八月十六。說來我與阿鏡妹妹,更是天上的緣分。”跟話癆在一處,永遠不要發愁沒有話題,他自己就能呱啦呱啦的說上半日。他更是把自己與李鏡夢里的緣分說得感動極了。再說到自己為了娶媳婦,這四年如何奮發上進,秦鳳儀樂呵呵地,“自從我中了探花,連我岳父對我的稱呼都不一樣了。以前我岳父都叫我‘那小子’,現在我岳父對別人說話都是‘我家女婿長、我家女婿短’的。”
裴太后忍俊不禁,“景川侯性子嚴肅,原來也這樣有趣。”
“有趣什么呀,我只要一得罪他,他就拉著我去書房下棋,我又下不過他,總叫我吃敗仗。我常拍他馬屁,他都不在人前夸我一夸。”秦鳳儀忽然露出抹壞笑,“娘娘,你知道我岳父在京城的個什么外號不?人都說他是京城第一難纏老丈人,說我是京城第一好女婿。”
裴太后是真的給秦鳳儀逗高興了,也是秦鳳儀屁股沉,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他這一叨叨,就叨叨到了中午,裴太后宣探花郎進宮看美男子呢,也不好叫美男子餓著肚子回去,竟然還賜飯了。
裴太后還問起方閣老來,秦鳳儀這個碎嘴的,連方閣老回家鄉后吃多了撐著的事都與裴太后說了。秦鳳儀笑,“我跟我師傅一個口味兒,都愛吃獅子樓的獅子頭,哇,香糯的不得了。我一頓就能吃仨。我師傅也愛這一口,可他上了年紀,不能多吃,怕積食。他比我可會玩兒,我以前覺著自己還成,揚州城里好吃的,也都吃過。我師傅不一樣,我吃的都是什么茶樓啊飯莊啊,都比較有名氣,我師傅是什么犄角格拉的有個小館子、還有河上那么些燒船菜的,老頭兒一聞味兒就知道哪家好吃。有時都是他帶我們去吃。”
裴太后眼神有些悠遠,笑道,“方閣老年輕時,也是一代風流人物。”
“這話真是,離我師傅家不遠的有家小酒館,釀酒是個白皮膚的女娘,那酒館娘子,每回見著我師傅都要拉他進去嘗酒,我師傅都怕了她,每回出門都繞道走。”秦鳳儀偷笑,“要是我到了我師傅的年紀,還有女娘請我吃酒,這也沒白活啦。”
知道中老年婦女最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子不,不是那種乖寶寶,一般中老年都偏愛長得俊又有些調皮,有些壞壞的男孩子。秦鳳儀這種,顯然很合中老年審美。這不,吃著吃著,宮人就端來一盅獅子頭,大家是分案而食,自然每案一盅,裴太后笑道,“嘗嘗哀家宮里的獅子頭如何?可有你們揚州的好吃?”
秦鳳儀深深吸口氣,露出向往的模樣,道,“一聞味兒就知道正宗。”
裴太后還道,“吃了還好。吃三個都沒問題。”
“不行不行,這要是我回去一說,我在娘娘這里足足吃了仨獅子頭,別人不得笑我啊。”
“這有什么好笑的,能吃是福。”
“外頭可不是這樣。”秦鳳儀道,“在外頭,得克己復禮,我吃一個嘗嘗味兒就行了。等我跟我爹我回揚州,再好生吃幾回。”
景安帝道,“你不往外說就是。”
秦鳳儀眨巴下眼,“我在太后娘娘這里吃了午飯,這樣榮光的事,回去告訴我爹,我爹都得帶我去給祖宗上香,告訴祖宗這個好消息!再者,我也想跟人說啊,多榮光啊。我可憋不住不說。”
把這至尊母子給逗的,尤其看秦鳳儀吃飯,正長身子的大小伙子,吃東西真香,裴太后都覺著壽膳房的菜不錯了,多動了兩筷子,還真叫人給秦鳳儀上了仨獅子頭,秦鳳儀又是個禁不得誘惑的,他就全吃了。一面吃一面還說,“明月樓在京城也有分號,我時常吃他家的菜,他家這道獅子頭,在揚州時做得是極好的。可到了京城,總是跟揚州的味兒差一些。太后娘娘這里就不一樣,比我在揚州吃到的還好吃。鮮而不膩,香糯滿口,真是極品獅子頭。”
待秦鳳儀吃過飯告退,裴太后想著他剛定親,賞他一對雙魚佩,待秦鳳儀走后,裴太后還與皇帝兒子說呢,“探花頗能解憂。”
景安帝道,“母后有什么煩憂的事么。”
裴太后倚著榻,“還不是大郎的事,這成親也三年了,尚無嫡子,如何是好?”大郎,說的是大皇子。
景安帝道,“大郎庶子也有兩個了,他如今不過二十一歲,倒也不急。”
“你也知道是庶子。”殿中并無旁人,裴太后嘆道,“我也不是一定要讓大郎媳婦非生兒子不可,她是咱們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大郎的正妻,我也喜歡她。哀家孫子都有了,重孫也見著了,如今子孫滿堂,按理可還有什么煩憂之事呢?可小大郎小二郎的生母是什么出身,一個是宮人,另一個還是宮人,這樣的生母,太低微了。給大郎指一位正正經經的側室吧。”
景安帝渾未當什么大事,笑道,“這還不容易,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太后見兒子應了,也笑,“讓皇后看著張羅吧。”
“成。”
說一回大皇子的事,裴太后又道,“這個秦探花,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