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一路坐船, 沿江北上。
路上,李鏡著重給秦鳳儀講了講齊家的好處,以及為人當(dāng)一心一意的道理。秦鳳儀頗得教導(dǎo), 與大舅兄道, “大哥, 聽到?jīng)],以后你可不能三心二意啊?”
李釗氣笑,“那是說給我聽的?”
“自然是啊。”秦鳳儀道, “我可是再忠貞不過的人了,我眼里心里, 只有阿鏡一個(gè)。”
凡是女孩子, 沒有不喜甜言蜜語的。李鏡亦不能免俗,卻又忍不住的害羞, 嗔道, “莫要胡言亂語。”
“哪里有胡言亂語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秦鳳儀強(qiáng)調(diào), 轉(zhuǎn)頭又去與廚下商量著李鏡及笄禮的菜色。李鏡生辰宴那日,船正好是停在了彭城碼頭。秦鳳儀特意令人請了當(dāng)?shù)孛麖N, 燒了一道羊方藏魚, 秦鳳儀笑道,“這菜你們在京城定也見過,只是,這本是淮揚(yáng)名菜,咱們正好在船上, 魚是最鮮不過的江魚。羊也是當(dāng)?shù)氐男⊙颍酋r嫩。在江淮嘗此菜,更有風(fēng)味。”
便是李釗也得承認(rèn),秦鳳儀在安排宴席啊、游玩啊,這上頭,頗有一套,甭看他學(xué)問不精,但這江南一帶有什么美食美景,問他一準(zhǔn)沒錯(cuò)。縱你不問,他也會悄不聲的幫你安排了。不過,在李鏡的生辰時(shí),郎舅二人還互相別了一回苗頭。
這事要從李鏡的生辰說起,今年是李鏡的及笄之年,秦鳳儀早憋著心氣給李鏡準(zhǔn)備了及笄禮。李釗自然也不會忘了妹妹的生辰禮。要知道,及笄之年,最重要的一樣禮物就是簪子,女子簪笄以示成年。于是,郎舅二人的及笄禮,雖略有不同,但在種類上是一樣的,都是:長簪。
秦鳳儀一向暴發(fā),準(zhǔn)備的便是赤金鳳鳥嵌寶長簪,華麗非常。而李釗準(zhǔn)備的是,沉香木雕琢而成的長簪,而且,為了妹妹十五歲的生辰禮,這簪子是李釗自己雕的,可見其用心所在。
秦鳳儀想著,自己是不會打金首飾,要是自己會打,肯定親自為阿鏡妹妹打一支長簪的。不過,他的簪,阿鏡妹妹一定要戴的。
懷有同樣想法的,就是李鏡一母同胞的兄長李釗了。
李釗自然是想妹妹生辰的正日子簪自己送的簪子。
就為這事,侍女都替李鏡發(fā)愁。李鏡道,“愁什么,都戴。”然后,李鏡把兩支簪子都插頭上了。沉香簪為上,赤金簪為下。好在,簪子這類飾物小巧,并不占地方,李鏡又會收拾打扮,瞧著也挺不錯(cuò)。
只是,秦鳳儀這小心眼兒的,他見李鏡出來,便湊過去,笑道,“妹妹這簪子,有些偏了。”然后,打著過去幫人家正簪的名號,硬把倆簪子的高下?lián)Q了個(gè)個(gè)兒。你說把李釗氣的,瞧著秦鳳儀強(qiáng)忍得瑟的嘴臉,恨不能給他兩腳。
秦鳳儀可不管這個(gè),他擦前蹭后的在李鏡身邊獻(xiàn)殷勤,完全無視大舅兄!
李釗則是個(gè)顧全大局的性子,自我安慰,妹妹的大好日子,我跟這么個(gè)二百五較什么勁啊!
待過了李鏡的生辰禮,大船繼續(xù)北上,不過半月便到了京郊碼頭。此際,望著碼頭上一眼望不到頭的船只,秦鳳儀當(dāng)真開了眼界,贊道,“果然比我們揚(yáng)州城的碼頭大得多。”
他這話,當(dāng)真叫人好笑。
當(dāng)下便有聽到的人要說土包子了,結(jié)果,轉(zhuǎn)頭看到秦鳳儀一身藕荷紗袍,頭戴金冠,腳踩皂靴,此時(shí)剛得上岸,河風(fēng)拂過一角紗袍,秦鳳儀微微側(cè)首與李鏡說著話,俊美出塵的小半張臉帶著特有的細(xì)致與耐心。莫要說旁的人,便是景川侯府來接大公子大姑娘的管事婆子們,一向自詡京城侯府家仆,眼界開闊非常人能比,更與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土老冒不同。但,此刻見到秦鳳儀之風(fēng)姿相貌,亦皆是清一色的看呆了去。
這一起子沒出息的!
陳忠陳管事暗啐同事們沒見識,竟看一鹽商子弟看傻了。他此時(shí)特想揭露秦鳳儀的身份,這就是那膽大妄為,意圖以癩蛤蟆之身來吃咱家大姑娘這塊天鵝肉的膽大包天的小子啊!但因脖子尚歪,不敢輕動(dòng),而且,只要脖子一疼,陳管事便記起當(dāng)初在揚(yáng)州街頭被群毆之事來,教訓(xùn)太過慘烈,此時(shí)記性尚在,只得憋悶閉嘴。
秦鳳儀初一亮相,便是有幾個(gè)存心想給“某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獗鹽商子弟”一個(gè)下馬威的下人,此刻也都沒了那等淺陋心思。一則是,秦鳳儀這相貌,哪似人間所有,誰又敢輕去唐突了如此仙人。二則是,秦鳳儀除了侍女小廝婆子外,還帶了二十個(gè)身強(qiáng)體壯的大漢做侍衛(wèi)。三則是,陳忠陳管事除了臉上的傷,現(xiàn)下走路帶一瘸一拐的不俐落,縱不知陳管事這一臉一身的傷自哪里來,這些個(gè)下人,個(gè)個(gè)眼明心靈,只看秦鳳儀的相貌排場,就知這不是個(gè)好惹的。當(dāng)下禮數(shù)周全的請了大姑娘上車,大公子上馬,至于秦公子,好吧,他們沒準(zhǔn)備接秦公子的車馬,但秦公子是自己帶了馬來的,他家里租的是大船,照夜玉獅子跟著一道上了船。至于女眷,碼頭多的是車馬,租用幾輛上好的,給丫環(huán)婆子坐,余者小廝侍衛(wèi)步行便是。
秦鳳儀路上早想好了,他準(zhǔn)備先安頓在淮商會館,再尋個(gè)妥當(dāng)?shù)亟鐑鹤∠拢缓螅偃グ輹险扇恕?
秦鳳儀命女眷們由一半侍衛(wèi)護(hù)送,先去會館安置,秦鳳儀則帶著小廝和另一半的侍衛(wèi)一路送了李家兄妹回家。與李家同行還有個(gè)好處,進(jìn)城不必排隊(duì),李家自有腰牌,因是侯府,走的是貴胄官員專用的永寧門。
一路進(jìn)了永寧門,便是京城的正街,平安大街,秦鳳儀都看直了眼,揚(yáng)州城最寬的路不過六車并行,可在京城,這平安大街上,寬至八車并行,更不必提這街上車馬擁簇,行人不絕,街兩旁更有店鋪無數(shù),較揚(yáng)州之繁華更勝三分不說,難得的是這一份高樓寬街的天子氣派,別處再沒有的。
秦鳳儀一路走一路看,頗覺京城風(fēng)情不俗,殊不知,看景致的他,亦成了路上眼中驚艷的一道風(fēng)景。秦鳳儀一路行來,看呆了多少路人,看失了多少神魂,他自己不曉得,但,神仙公子的名氣,卻是不徑而走。
秦鳳儀一直送了李家兄妹到侯府,面對著侯府面闊三間的軒昂大門,秦鳳儀心道,“乖乖,岳家竟顯赫至此!也不怪老岳父勢利眼啦!更可知他媳婦對他是何等深情!”
李鏡揭開半幅車窗簾看向秦鳳儀,秦鳳儀的眼睛一直沒離開李鏡的車轎,此時(shí)對李鏡一笑,朝她擺擺手,讓她只管放心。然后,秦鳳儀與李釗大大方方道,“大哥,今日天晚,不好輕擾岳父大人。待得明日,我過來給岳父大人請安!”
這話,秦鳳儀說得大大方方、清清楚楚,卻是聽得李家下人倒吸涼氣。縱秦鳳儀神仙玉貌,此時(shí),李家下人心下的想法皆是:這狂妄小子,鹽商出身,竟妄想求娶咱家大姑娘!這可真是吃了狼心虎膽不成!
好吧,因著秦鳳儀生得太好,大家都不忍用更恰當(dāng)?shù)陌]蛤蟆來形容于他。
秦鳳儀才不會理這些下人怎么想,他娶李鏡,又不用征得下人們的同意。望著李家兄妹進(jìn)了侯府,秦鳳儀調(diào)撥馬頭,往淮商會館而去。
侯府占地頗廣,直占了半條街去。秦鳳儀騎馬慢行,待得出了這街,接著便是另一條寬敞道路,迎面正一對人馬,亦是馭馬而來。只觀那人簇?fù)碇鴶?shù)十的小廝侍衛(wèi),便知此人身份不凡。秦鳳儀雖則紈绔,但初到帝都,頗知進(jìn)退。這街面兒就不是尋常街面兒,他自然驅(qū)馬避讓。那一隊(duì)人顯然也見到了秦鳳儀一行,秦鳳儀這一身貴公子打扮先不提,只這張美至顛峰的臉,也引得那隊(duì)人一觀。擦身而過時(shí),秦鳳儀看到了侍衛(wèi)簇?fù)碇哪侨说哪樱挥蛇椎靡宦暎共皇沁@人生得奇怪。而是太像了!與他大舅兄竟有九成相像!不過,相較于大舅兄斯文俊雅的相貌,這人更多出三分雍貴、三分威儀,便是坐在馬上,也瞧出得蜂腰猿臂的好身段,相貌極是年輕,望之不過三十許人。秦鳳儀不必想也猜到這定是大舅兄家的親戚,他素?zé)o心機(jī),當(dāng)下頗感驚詫,咦了一聲。
而那與李釗酷似之人,自然也見到秦鳳儀的好模好樣。秦鳳儀的相貌,凡頭一遭相見之人,沒有不驚嘆的。便是此人,亦不例外。尤其秦鳳儀那一聲“咦”,倘“咦”的是個(gè)路人甲,估計(jì)此人理都不會理。但,“咦”出聲來的是這樣一位相貌極其出眾的少年公子,此人勒住馬,看向秦鳳儀,面色溫和,“剛聽公子發(fā)驚嘆之語,不知是何緣故?”
秦鳳儀原就是個(gè)直心腸,且是個(gè)極熱心的性子,見此人與李釗酷似,想著多半是李家親戚,不禁心生好感。秦鳳儀笑道,“沒有,我就是看閣下長得跟我李大哥好像。哦,李釗,李大哥。”
那人見秦鳳儀衣飾整齊,相貌更不必提,更兼他面上帶了些少年的天真氣,便有幾分喜歡,朗聲一笑,“原來是阿釗的朋友,如何不多坐會兒。”
秦鳳儀笑,“李大哥剛回來,今天有些冒昧,明天才好正式拜訪。”對這位酷似李釗的青年人笑了笑,秦鳳儀一拱手,“大哥,我不打擾了,有緣再見。”
那人又是一陣大笑,馭馬先行一步。
秦鳳儀也騎馬回了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