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儀是不懂什么叫先發制人的策略的, 他就知道一個道理,不能弱了聲勢!要是在景川侯府下人面前都叫壓下一頭去,不要說介時見了岳父如何, 便是秦鳳儀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有理沒理的, 反正他先聲奪人, 把陳管事給嗆得沒了話說!
李釗見陳管事給秦鳳儀噎得只恨不能厥過去,倘是個道學,得說秦鳳儀無禮了, 畢竟陳管事是奉景川侯命而來的,他代表的就是景川侯。可李釗是何等出身, 他出身侯府嫡長, 自幼見多了這些狐假虎威、拿腔作勢的管事下人,沒一個好纏!今見秦鳳儀竟能把他爹派人給壓服下去, 李釗心下微微頜首, 順勢打發陳管事下去養傷了。
是的,陳管事不只是臉上脖子上的傷, 趙捕頭是秦鳳儀的熟人,又收了秦鳳儀的銀子, 把人帶回去將事一稟, 這些“意圖綁架城中富戶”的綁匪,先挨了頓殺威棒。李家人過去撈人的時候,這殺威棒已是打完了,陳管事現在,自己都走不得路, 全靠人攙扶著。
陳管事下去養傷了,秦鳳儀有些傻眼,愣愣的問李釗,“大哥,你和阿鏡真要回京城啊?”
李釗倒是鎮定,早料到此節,李釗道,“早晚要回的,何況,阿鏡發嫁,也不能在揚州發嫁。”
秦鳳儀撓撓頭,起身道,“那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我隨你們一道去京城,好與岳父提親。”
李釗看他熱炭團一樣的心,又想著,秦鳳儀是個實心的莽撞人,與他道,“我與阿鏡先回去,待得事情妥了,再給你來信,你再去。”
秦鳳儀如何放心,“這怎么成?要是我不去,萬一岳父挑理,說我不親自上門提親,說我心不誠,可如何是好?再者說了,還沒經岳父相看,想來岳父也難許親。”說著,秦鳳儀復打起精神來,自信滿滿道,“何況,憑我的相貌,哪里會有人不愿意啊!岳父是沒見過我,才鬧個別扭,待見著我,一準兒就愿意啦!”
李釗心說,我爹見著你,沒準先把你揍個大豬頭!
秦鳳儀又進去與李鏡說了一回,讓李鏡不要擔心,他就先回家收拾行禮,準備去京城事宜。
秦鳳儀回家,正趕上揚州城的父母官章知府來自家,這可是貴客。秦鳳儀連忙給章知府見了禮,笑道,“知府大人親臨,小侄給您請安了。”
章知府道,“我正有事尋你。”
秦老爺代問,“阿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將景川侯府的下人當綁匪給送衙門去了?”
秦鳳儀沒想到章知府是為這事來,章知府官聲很不錯,人品相貌也很是出眾,為人亦佳,起碼只拿份內的,并不是那等貪鄙無度之人。秦鳳儀笑道,“這事啊,說來都是誤會。大人知道我與李姑娘親事的事么?”
章知府點頭,“剛聽你爹說了。”說來,章知府真是人自府衙坐,禍從天上來。也不一定是禍,就是有人到衙門報案,說街上一群人毆打鳳凰公子,章知府便著趙捕頭帶人過去,也把人捉了回來。秦鳳儀口口聲聲說是綁匪,后來又有李家人拿著景川侯府的帖子來提人,說是景川侯府的下人。章知府年不過三十出頭,便能坐了揚州知府,可見其為人才干。他雖則現下在揚州為官,并不愿意就得罪了京城侯府,何況,景川侯府權勢頗盛。這事,打發幕僚來只怕問不明白,章知府便親自微服過來秦家一趟。
只是不想,這秦家當真是偌大本領,竟攀上了景川侯府的親事!
只是,既是姻親,景川侯如何又會著人來打自愛姑爺?
章知府先恭喜了秦鳳儀一回,秦鳳儀笑道,“介時還要請大人過來家中吃鳳儀的喜酒才好。”然后他就說了這事,秦鳳儀道,“都是一場誤會,那起子糊涂東西沒把事情鬧清楚。是這樣,我與李姑娘緣定三生,咱們揚州不是離著京城遠么,李姑娘是與我大舅兄過來揚州的。這親事,已征得我大舅兄的同意。我也請了方閣老和珍舅舅,就是平御史做媒人。畢竟是李姑娘的終身大事,大舅兄給我岳家去了信。我岳父接著信一看,想著,這誰家無名小子,竟敢求娶我掌上明珠?因未見我上門提親,想是有些氣惱,便打發管事來揚州。那管事,且沒個眼力,大人您想想,岳父未見我人品相貌,眼下自然有些著惱,可這說來,不過是我們自家人的事。這管事倒好,拿著雞毛當令箭,竟真豬油蒙了心的當街要打我。我如何認得他呢?他這來了揚州,連我大舅兄也沒見著哪。我早上騎馬去我大舅兄那里商量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一群人夾槍帶棒的要對我不利,可不就把他們誤認為綁匪了,以為他們要綁票我呢。”
“就是這么樁事。我正說回家收拾東西,過幾天隨我大舅兄一同北上,親去與岳父提親。”秦鳳儀笑吟吟的就把這事按自己的理解說了一遍。
章知府何等心思玲瓏之人,縱秦鳳儀粉飾太平,章知府也聽出來了,這親事,怕是李家姑娘愿意,李侯爺不愿。不過,章知府對秦鳳儀亦是刮目相看,這小子雖生得是好,不承想竟能入侯府千金的眼。章知府笑道,“既是你們自家事,我就不管了。你以后,別總把人往衙門送,傷和氣。就譬如這事,倘叫你岳家知道,豈不惱?”
秦鳳儀笑道,“我岳父也是,便是打發人過來,也打發個明白的,打發這么個二五眼來。我是沒見著他,我見著他,還得埋怨他一二哪。”
秦老爺輕斥,“這叫什么話,知府大人還不是好意提點你。”
“我曉得大人好意。”秦鳳儀感慨道,“就是這娶媳婦,要是遇到個刁岳父,可真夠叫人頭疼的。”說著,他還眉眼活絡的露出個苦惱樣來。
章知府年紀尚輕,給秦鳳儀逗笑,反正是在揚州城,他說話也隨性了些。章知府笑,“你這還沒見著李侯爺,你要是見著他,斷不敢再說這等放肆之話。”
秦鳳儀連忙打聽,“怎么說,我岳父不好說話?”
章知府笑,“要好說話,還能著人過來教訓你。”說著,他大笑起身,道,“鳳儀,我就等著吃你喜酒啦。”
“一準兒一準兒。”秦家父子起身相送,章知府道,“鳳儀送送我罷了。”
秦鳳儀送章知府出門,一路打聽他岳父的名聲,章知府偏生不說,把秦鳳儀急個夠嗆,章知府笑著上轎,“你去了京城,自然知曉。”一落轎簾,大笑離去。
秦鳳儀心說,這知府大人可真是促狹,就愛看人笑話。
待得他回家,他爹他娘都問起他早上打人之事,秦鳳儀如實與父母說了,秦鳳儀想到趙管事的歪脖兒樣猶是好笑,“爹、娘,你們是沒瞧見,那狗腿子,叫人打成個歪脖子,可是笑死我了。”
也就秦鳳儀還有心情笑,他爹他娘皆愁的不行,心下都想,看來,李家不是一般的不樂意親事,而是極不樂意的。
秦鳳儀笑了一回,又說了收拾行禮與大舅兄、媳婦一道去京城提親之事。秦家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親事落兒子頭上,這親事,再如何艱難,秦家也要抓住的。秦太太道,“讓你爹與你一道去。”一人計長,二人計短,父子二人,總能多個拿主意的。
秦鳳儀卻是道,“不必,這一去,必得岳父為難。娘,你看我岳父這刁樣,還打發人來揍我!定不是個好纏的!爹你跟我去,家里就剩我娘一人不說,有你在身邊,我也放不開手腳。你放心吧,我自有法子叫岳父點頭!待我這里差不多了,爹你再去,這樣,親家間好說話。不然,倘先時撕破臉,縱使咱家愿意低頭,岳家那里怕也覺著面子上過不去。”
秦老爺那叫一千一萬個不放心,道,“你一人去,成么?”
“如何不成,帶上咱家的大管事,再配幾個忠心的侍衛。就我這相貌,誰不愿意將女兒嫁我?除非我岳父是個瞎子!”秦鳳儀這自信心爆棚的程度,秦老爺都沒法兒說,還是提醒兒子,“那京城地界兒,許多人家不講究人品相貌,只看門第。”
“咱家也是官宦門第啊,爹你身上不是還有五品同知銜哪。”看他家,要官宦就官宦,啥都有!秦鳳儀不覺著自己是純粹的商賈子弟,他爹明明也是官身哪!
反正,秦鳳儀是自信的了不得,認為只要自己親身北上,不是瞎子的岳父定能將他阿鏡妹妹許給他!縱然岳父是個瞎子,他也有法子叫岳父重見光明!
秦鳳儀在家又一向是個說了算的,總之,這事他便定下來了:他一個人隨著舅兄、媳婦北上,親自向半瞎的岳父提親去!
秦鳳儀這里自信滿滿的收拾行禮,揚州城向來沒什么秘密,不過半晌功夫,景川侯府親著下人棒打毛腳女婿鳳凰公子的事就在城里傳開了!
不明就理的吃瓜群眾,反應是這樣滴:啊啊啊!鳳凰公子的親事定啦!還是景川侯府!這啥侯府啊!
如與秦鳳儀有些小嫌隙的方灝,反應是這樣滴:該打,打的好!
與方灝心有靈犀的小郡主多問了句:打死沒?打死了活該!
像方悅等人,則是哭笑不得,同方閣老說到此事,方閣老笑,“這景川侯,看來是氣火了。”又問,“有沒有打壞阿鳳?”
方悅想到此事就覺好笑,“哪里打著他了?鳳凰公子在城中何等名聲,阿鳳一出門,滿街都是瞧他的女娘,這伙子人尚未近身,就給這些女娘們撓了個滿臉花。”
方閣老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