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的萬壽依舊熱鬧無比, 今次秦鳳儀依舊是送了八車時令水果給景安帝賀壽, 余者再無其他,頗是令人瞠目結舌。尤其, 去歲好歹還有卻山蠻之功, 今朝卻只是水果, 可見鎮南王對今上的態度了。見鎮南王賀禮如此, 大皇子更是使出十成十的孝心,將為父皇準備的賀禮弄的花團錦簇,極是出彩。
皇家素來有個顯擺脾氣,似景安帝吧,每年過壽都會帶著親近的宗室來欣賞兒子們送的壽禮, 以顯示父慈子孝。今年亦不例外,大家紛紛贊諸皇子所獻, 當然, 愉親王也不忘說一句,“南夷的蜜橘味兒很不錯。”
“是啊,要論這些水果,還是南地的好。”壽王也附和一聲。
景安帝點點頭, 道, “鎮南王素來愛這些瓜果, 把他封到南夷, 的確合適。每年朕萬壽節這些果子,都不必內務府格外采買了。”心下卻是可惜不好將三成紅利往外顯擺一二。
壽王見景安帝這般,心說, 陛下還真是心寬。
壽王私下與愉王叔說起話來,還說過秦鳳儀送壽禮之事,壽王道,“鳳儀心里必然是有些個委屈的,可自他封鎮南夷,一向是要什么給什么,陛下也未虧待他。陛下萬壽的日子,只送些瓜果,陛下心里沒什么,咱們一家子,都知他的性情,可落在外臣眼里,只怕要有人多嘴了。”壽王是好意,景安帝萬壽節,哪個皇子藩王不是挖空心思的送重禮,秦鳳儀還是幾車瓜果,這也忒薄了些。
“有什么法子,他那性子,誰能勸得動。”愉親王說來也是愁,又道,“這剛建了新城搬進去,想來他在南夷也艱難。”
想到秦鳳儀封藩在南夷,雖則聽聞現下南夷已是舊貌煥新顏,不過,對于一輩子生活的天子之都的愉王壽王,他們都是見過南夷土人族長的,實在想像不出南夷好能好到哪兒去。再加上秦鳳儀這臭脾氣,更是叫人愁的慌。
秦鳳儀完全不曉得還有人在為他發愁,秦鳳儀眼下一有空就去各軍營巡視,躊躇滿志,就等著發兵信州了。當然,想發兵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戰前準備便非小事,眼下,除了屯積糧草藥材,便是籌備軍備。同時,與以往有大事與媳婦商量不同,秦鳳儀還時常把些公文、文書之類要批的政務給媳婦看,秦鳳儀尋思著,發兵信州他必是要親自帶兵。屆時鳳凰城的事,雖有趙長史,可倘有要緊事,還是得讓媳婦心里有個數才行。
秦鳳儀心里覺著怪對不住媳婦的,摸著媳婦已經顯懷的肚皮道,“懷大陽的時候,咱們也沒這么忙,如今懷著咱們閨女,卻是要這般操勞。”
李鏡放下一卷公文,笑道,“這有什么操勞的,無非是些瑣事,成天閑著又有什么意思。”李鏡不覺著操勞,她這樣的性子,倒并不是說愛抓尖攬權,只是生來有這樣的才干,閑著未免可惜。李鏡從不覺著自己是享清福的脾氣,只看她能鼓勵秦鳳儀去兼任大將軍,便知李鏡絕不是尋常婦人的小見識。
秦鳳儀看媳婦神采飛揚的模樣,才算稍稍放心,又請大公主無事多過府來陪一陪他媳婦。以往,王府但凡有宴會,外頭的主持的自然是秦鳳儀,內宅便該是李鏡了,不過,自李鏡有了身孕,秦鳳儀又擔心他娘一個人忙不過來,便時常請大公主過來幫忙。
大公主都與李鏡道,“皇家的男人加在一處,怕也沒有阿弟這樣疼媳婦的。”
李鏡心下歡喜,嘴上卻是道,“就是愛瞎操心。”
“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大公主望著李鏡微微顯懷的腹部,道,“再給大陽生個弟弟吧。”
“我是想要個閨女來著。”李鏡道,“閨女好,閨女貼娘心。”
大公主瞧著閨蜜的肚皮,都有些眼饞了。
秦鳳儀這人,有個優點,凡事說干就干,很有些雷厲風行的意思。當然,再雷厲風行,凡事也得按部就班,秦鳳儀是想等他媳婦生產后再出兵信州的。待過了景安帝的萬壽,便是中秋、重陽,兩節之后,傅浩的妻子悉數被接到了鳳凰城。秦鳳儀早已擇好分給傅浩的大宅,連帶一應仆婢侍衛,都預備好了的。傅太太委實沒想到,丈夫這輩子竟還能得個實在差使,雖則南夷地方偏僻了些,可一路上看商賈往來,熱鬧的緊,便是這座簇簇新的小城,也繁華富足,充滿了勃勃生機。傅太太一家過來,安置后,先得了李王妃的接見,李鏡與傅太太說些寒暄的話,問了傅太太的搬家事宜,一路辛勞等話。又問家里可有幾兒幾女,倘有適齡念書的,可去官學。
總之是各種和氣,傅太太這一輩子,跟著個有名氣的壞脾氣才子丈夫,好在,丈夫的壞脾氣倒不會對著家里發。但,傅太太做了這些年的平民,見過的最大的誥命便是知府太太了,親王妃啥的,還是頭一遭見,何況李鏡如此平宜近人,傅太太深覺榮幸的同時,也知丈夫是得了鎮南親王的重用。而且,見到丈夫現下每天干勁十足,雖則嘴巴依舊刻薄,但神采不可同日而語,傅太太見家里又有王妃給的各種過日子的賞賜,也便安下心來過日子了。
傅浩這樣的人,甭看嘴壞,這是個實心腸的人,既認秦鳳儀為主,便真的是一心一意投效。這不,沒兩天就把長子活動到秦鳳儀身邊做了個文書,干些邊邊角角打下手的活計。秦鳳儀見傅大郎機伶活潑,全無其父桀驁不馴,直與傅浩道,“大郎的性子可不像你。”
傅浩笑的一臉自豪,“的確不像臣,大郎去年中的舉人,原本想一鼓做氣參加今年春闈,臨去京城前他媳婦生我家長孫,見著孩子,他就不想去了。我說了,進士什么時候都能考,不想去就不去吧,便沒去。今年佳荔節,大郎原想與我同來的,家里孩子還小,還有他娘身子骨兒也不大好,我就沒讓他來。如今也不必春闈了,春闈后無非就是去翰林做呆子,在殿下身邊,做些實務,比春闈強。”
傅大郎一幅于功名無所謂的模樣,眼神清亮,笑道,“我聽爹和殿下的。”
秦鳳儀道,“既是嫂子身子骨兒不大結實,正好章太醫李太醫醫術都不錯,我打發他們給嫂子瞧瞧。”
傅家父子很是感激,起身一揖,“謝殿下賜醫。”
秦鳳儀擺擺手,“莫多禮,這不是應當的嘛。”
秦鳳儀發現,不怪傅浩這樣的人提起兒子都是一幅“老子超自豪”的模樣,人家傅大郎,非但早早的中了舉人,且文采飛揚,非凡俗可比,連趙長史等人提到傅大郎,都是要贊一句的。尤其,有他爹傅浩這臭嘴臭脾氣比著,傅大郎簡直就是德智體美勞的標竿好孩子啊。若不是傅大郎已婚,看趙長史對傅大郎欣賞的模樣,必要召傅大郎做個女婿的。
連秦鳳儀偶爾來了興致,做首小酸詩啥的,都愛召傅大郎來和上一首,然后,便被傅大郎比成了渣渣。秦鳳儀都說,“原本我覺著我探花的文采也不錯了,如今看來,我猶是人才,大郎則是天才啊。”
不過,傅大郎興許是天資太過出眾,雖做的詩很好,寫的文章也很出眾,但,政務上就不及他爹的眼光了。而且,庶務上不及蒼氏兄弟能干。秦鳳儀便時常讓傅大郎去官學講講課什么的,傅大郎的學問,不要說官學了,就是南夷的舉人們,沒一個能及他的。至于其他,傅大郎還年輕,慢慢歷練便是。
傅家一家人安置妥當后,李釗之妻崔氏再產一子。李釗崔氏李鏡都很是歡喜,只要是交好的,沒有不為李釗高興的,這年頭,多子多孫是福氣。唯有一人,私下跟媳婦道,“大舅兄是不是沒有閨女命啊,壽哥兒不是個閨女還罷了,我想著,大陽娶媳婦總要娶個比他稍小些的,怎么大舅兄這回又是兒子啊?”
李鏡哭笑不得,“別絮叨了,生兒生女是天意,豈是人定。”又準備著給小侄子的洗三禮啥的。小家伙的洗三禮,秦鳳儀也去湊了個熱鬧,他沒能見著孩子,孩子還太小,縱是南夷地氣暖,這也是入冬的季節了,不敢抱出來。倒是大陽見了,大陽這孩子實在,當時一見人家小二郎,就丑的閉上眼睛,再不肯看的。壽哥兒自己也說,“是不大好看,不過,我娘說等長一長就能好看了。”
大妞一向口齒伶俐,道,“只聽說過女大十八變,這又不是女的,還能變好看不成?”
阿泰也說,“丑得嚇人。”
大公主笑,“你們少說別人,你們小時候生出來,都這樣兒。”
孩子們驚奇的了不得,跑到壽哥兒屋里照了回鏡子,再不能信大公主這話,他們都是漂亮寶寶,小時候怎么可能這么丑啊?肯定不可能的!
尤其大陽,見過小二郎后,就很擔心自己妹妹也是個小丑孩兒,回家唉聲嘆氣憂愁半日,他娘問他嘆個啥氣,他還不說。大陽有秘密都是同爹說的,大陽悄悄跟他爹道,“爹,你給妹妹取了名兒不?”
“取了,就叫阿月。”像月亮一樣美麗的女兒~秦鳳儀只要一想就美死了~
大陽搖頭,“阿月不好。”
“為啥?”
“該叫大美。”大陽很認真道,“叫大美,就生得美。”
秦鳳儀險沒笑場,不過,看自家肥兒子一本正經的模樣,秦鳳儀點頭,“我兒說的有理,就給妹妹取名兒大美吧。”
大陽很是高興,還跑到他娘的肚子前,小小聲的跟妹妹說話,“大美大美,美美美~”十分盼著自己妹妹是個小美人,結果,臘月前,他娘終于給他念叨的生了個小妹妹。就是,小妹妹的相貌,大陽看一眼就哭了,實在了太丑了,他決定把大美的名兒收回,給妹妹改名叫大丑算了。
尤其是,大陽覺著,妹妹一出生,他爹的眼神也有問題了,他爹還說,“大陽看,妹妹多漂亮啊?”
大陽雖則一直是他爹的馬屁精,但,大陽還是個孩子啊,孩子是不會說違心話的。于是,大陽道,“是啊,多像一只紅皮小猴子啊。”然后,拿眼角斜睨妹妹一眼,實在受不了妹妹的丑,跑出去自己玩兒了。
大陽覺著,大人們可虛偽了,妹妹明明那么丑,大人們卻都說好看。跟著虛偽的大人們給妹妹過了洗三禮,滿月酒,接著就是年了。讓大陽高興的是,過了滿月,紅皮小猴子一樣的妹妹終于脫胎換骨了,他還跑到舅舅家看了回小表弟,回頭跟大妞姐道,“小丑孩兒們的確是變好看了啊。”
大妞也很承認這一點,道,“可真奇怪。”
“是啊是啊。”阿泰尤其響亮亮的道,“阿美妹妹可真好看!”阿泰家里就他一個,自從崔氏生了小二郎,李鏡生了大美,開始由于倆人太丑,阿泰也不樂意去瞧他們。現在不同啦,倆人漸漸長大,褪去胎皮,一個賽一個的雪雪白,尤其大美小盆友,大陽鼻梁像母親,大美這個,從頭到腳都像爹,連發頂上的兩個發旋,都跟她爹是一模一樣的,由她爹的美貌值,可推斷出大美小盆友的美貌值了。大陽對妹妹的態度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由開始對妹妹的嫌棄,現在轉為,每天起床都要親妹妹兩口,還因為把妹妹親醒,而挨了妹妹兩記老拳,大陽也只是摸摸被打的地方,一點兒不嫌棄。阿泰更是,每天過來看大美,而且,阿泰還很機伶的知道帶著禮物,秦鳳儀都覺著,有阿泰送的禮物,都不用給閨女置辦玩具了。
阿美這相貌生得,秦太太都說,與秦鳳儀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說別人,便是李釗這剛得了兒子的,都十分羨慕秦鳳儀生了閨女,但凡給兒子置玩具,也要給外甥女帶一份的。李釗非但總給外甥女送玩具,遇著秦鳳儀顯擺自家閨女,李釗還會跟著附和幾句,“以往覺著大陽相貌便是出眾了,不想,阿美比大陽少時更要俊上三分。”
秦鳳儀雖則也覺著閨女更漂亮些,不過還是叮囑大舅兄,“可不許當著大陽這樣說,大陽很在意自己相貌的。”
李釗笑,“好。”外甥外甥女都是親的,他一樣疼。
秦鳳儀還與大舅兄道,“是不是想要我家大美做媳婦啊?那得叫壽哥兒和二郎好生學游泳了,我準備了十八道關卡來考驗未來的女婿的誠意。”
李釗:……
總之,秦鳳儀現在是有女臭顯擺啊。
便是京城景川侯府,接連接到崔氏產子與李鏡產女的消息,亦是歡喜不盡。李老夫人還與景川侯夫人商量著去廟里還愿呢。景川侯夫人道,“這次還了愿,再跟菩薩燒柱高香,保佑著孩子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尤其阿鏡,多給女婿生幾個兒子才好。”依景川侯夫人的意思,李鏡雖則有了長子大陽,還是要多生幾個兒子方是穩妥,這年頭,尤其女婿又是親王,哪里還會嫌兒子多啊!
李老夫人笑道,“這話很是。”又跟兒媳婦商量著送到南夷去的東西,雖則長孫媳生產已送過一回,這回是孫女生產,就是長孫媳那里,亦有捎帶。
當然,朝中也收到了鎮南親王的奏章,不論秦鳳儀樂不樂意,都要給閨女上奏章報戶口。景安帝得了孫女,很是高興,而且,看過秦鳳儀寫給景川侯那顯擺的信,據秦鳳儀信中所言,估計天上嫦娥也不比他家閨女漂亮。
景安帝知會了后宮這個消息,按親王嫡女例令內務府預備賞賜,余者太后、皇后、貴妃自然都有所表示,連帶著二皇子、三皇子,都令各咱的王妃備了份滿月禮,屆時將隨著朝廷的賞賜一并往南夷去。大皇子夫婦自然不肯在這上頭落于人后,讓大皇子郁悶的是,皇家表示表示也便罷了,怎么愉王壽王這些個宗室都跟著湊什么熱鬧哪。
聽大皇子妃說,愉王妃還在太后跟前說呢,“聽說是極俊俏的孩子,女孩兒多像父親,要是像阿鳳,必得是咱們皇家最出挑的皇孫女了。”
裴太后雖則與秦鳳儀關系一般,卻不會遷怒到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那就太小瞧裴太后了。裴太后笑道,“鳳儀別的尋常,要論相貌,的確出眾。這孩子,相貌像父親,性情像母親,最好不過。”
愉王妃得秦鳳儀叫過好些天的母妃,雖則有些差輩分,但這輩子,還是頭一回有人叫她母妃呢。故而,待秦鳳儀很有些不同,笑道,“鳳儀就是有些個犟脾氣,其實心里再懂事不過。”
裴太后不預多說秦鳳儀,道,“眼下阿鏡在做月子,待出了月子,叫畫師畫上一幅那丫頭的畫像,送到京城來,咱們同看才好。”
愉王妃道,“大陽的畫像也畫一幅,那孩子生得也俊。”
“很是。”裴太后私下還與景安帝道,“鎮南王的事,哀家不好多言,他也不知哀家的情。這孩子,是哀家的重孫女,哀家不能不多操一份兒心。親王嫡長女,便是郡主的位份,大陽已封世子,這孩子的郡主銜,一并賞下去也好。”
景安帝道,“母后所言甚是。”
于是,隨著朝廷賞賜一并頒下的,還有大美童鞋的官封:瑞和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