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拋棄的兩個小舅子先一步回到大姐夫家, 然后,家下人也很熱情的奉上熱茶熱點,打來溫水, 由二人的貼身丫環服侍著倆人洗漱了一回。揚州美食, 便是在京城也是極有名聲的, 倆人在船上還悄悄討論過來揚州后要嘗一嘗揚州這些好吃的。但如今,不知怎的,對著這琳瑯滿目的精美小食, 二人竟然無甚胃口。
李鋒都說,“哥, 咱們還不如跟著姐夫的花車看熱鬧呢, 今兒揚州城還不知道有多熱鬧哪。”
“剛下船里你不沒看夠啊。”李欽心說,跟人屁股后頭看的熱鬧有什么好看的!這揚州知府也是, 揚州城有名的富庶之地, 弄個花車,只能站四人, 這也忒小家子氣了!也不知這揚州知府哪兒的人,咋這么沒見過世面哩!
李欽道, “揚州城也沒多大, 天官夸街一個時辰也就完了,我估計大姐姐大姐夫他們這也就要回來了。”
結果,大姐姐大姐夫沒回來,倒是不少秦家舊交打發人送帖子拜見,還有些個是直接上門來的。家里主子們都沒回來, 大管事還在碼頭看著卸東西呢,家里就有個小管事,遇著這么些人上門拜訪,就有些六神無主,便來請教兩個小舅爺了。
李欽甭看是個道學,李鋒年紀也還小,但倆人畢竟是出身侯府。李欽也沒推托什么,這便是大家子弟的教養了,并不說這是姐夫家的事,他不好做主什么的。眼下沒有主家在,光是管事應付那些送帖子的還好,但有朋友親自上門,只有管事過去招待,倘主家都不在這是沒法子,如今他們是正經小舅爺,就不好讓人家干等。李欽便與管事道,“你們老爺平日里都在哪個廳院理事?”
管事忙道,“在前頭小花廳。”
李欽便起身道,“今你們老爺和你們大爺不在家,我過去見一見他們也罷了。”與弟弟道,“你先吃些點心,歇一歇。”
李鋒不樂意了,“一個人吃點心有什么趣。”他跟他哥一道過去招待客人。
李欽帶在身邊的,不是貼身的小廝,也是侯府里能干的大仆,這些人在花廳里外一站,較秦家這等商賈之家的仆從,不論規矩還是氣勢,都生生壓了一頭去。而那些過來拜訪的朋友或是生意伙伴,聽說這是小舅爺待客,皆心下暗道,真不愧侯府公子,別看年紀不大,這通身的氣派,就不是咱們這些土財主能有的!一時不由多了幾分鄭重。更兼想到秦鳳儀這樁親事,更是人人羨慕,原想著,這侯府當真能許婚,還以為得是個什么破落侯府呢,結果,一瞧人家小舅子,這也不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啊!
于是,只要見著小舅爺的,都曉得,人家秦探花這親事是真正結的好親!
待秦家那出頭風的一家子回來后,李欽把過來的客人都招待完打發走了,連午飯都安排妥當了。叫了獅子樓的席面兒,秦鳳儀歡喜的問,“有沒有叫獅子頭?”
李欽唇角噙著笑,道,“知道你愛吃,一個都沒叫!”
秦鳳儀頓時一聲慘叫,他倒也知道老歹,知小舅子們幫著待客辛苦了,于是,雖然吃不到獅子頭,也沒有太批評二小舅子。待得收拾好了,用午飯時才見到一人一盅獅子頭,秦鳳儀眉開眼笑,說二小舅子,“學壞了,竟然戲弄姐夫。”
李欽白白眼,才不理他,低頭舀一勺獅子頭,卻也覺著清香撲鼻,入口甜糯,果然比在京城吃到的味道更好三分。秦鳳儀不由又顯擺起在太后那里吃過的獅子頭來,“不曉得是如何做的,比獅子樓的獅子頭更加爽潤清香。”
就在太后宮里吃獅子頭這事兒吧,秦鳳儀都顯擺八百回了,李鏡都不稀奇搭他這茬了。要欽更是肚子里直翻白眼,李鋒一向食不言。獨秦老爺秦太太,不要說兒子說八百回,便是兒子說八千回,他倆也捧場哪,無他,他倆的感覺與兒子是一樣,以有太后宮里吃飯,這是多么榮光的事啊!簡直可以光宗耀祖了有么有!
于是,秦太太就說了,“我兒,那是太后娘娘宮里的吃食,如何能與咱們凡間的一個樣兒!你哪里曉得太后娘娘的吃食,說不得里面就放了什么咱們凡間沒有的龍肝鳳膽、仙果奇珍!味兒自然是不同的。”
李欽好懸沒嗆著,秦老爺卻是十分贊同妻子這話,道,“可不是么?我聽說太后娘娘、皇帝老爺吃的,都是咱們民間沒有的東西。你瞧著也是個獅子頭的樣兒,實際上,那里頭的用料,可沒一樣是咱們民間能有的。”
秦鳳儀到底是真正吃過的太后宮里吃食的人,他還有幾分理智幾分客觀,秦鳳儀道,“那不能,獅子頭就是豬肉做的,難道,太后宮里的獅子頭不是豬肉做的?”
秦太太這便不曉得的,秦老爺卻是自認見多識廣,道,“我兒,縱是豬,那也不是尋常的貍啊!咱們民間的豬吃些糠料糧食,你知道太后用的是什么豬不?”
“不知道。什么豬?”
秦老爺一本正經,“我聽說,太后娘娘和皇帝老爺吃的豬,都不是吃糧食的,那豬,吃的是鹿葺海參、海陸奇珍,這樣的豬養起來后,再殺來吃肉,做獅子頭。你想,這宮里的獅子頭,能與咱家里的一樣味兒。”
秦鳳儀仔細琢磨了一陣,很認同的點點頭,道,“這也有理啊。我小時候上學,班里就有個小胖子,常跟我打架,娘你還記得不?”
“記得,就是姓涂的,他家以前還往咱家扔過匿名信要綁架你,把我嚇得,半年沒叫你出門。”
“就是那涂胖子,那時候念書,中午都是在學里吃飯,我們吃的都是正常的飯食,他不一樣,那小子,每天海參魚翅燕窩粥,胖的跟個球似的。人天天吃好的,都能長胖。這一個道理啊,要真是叫豬這樣天天吃好的,肯定這豬也別有滋味啊。”
李鋒直接給他姐夫這理論鬧得噴了飯,還捂著肚子笑個不停。李鏡忙叫丫環來給弟弟收拾,李鋒笑道,“姐夫,吃飯時你莫說笑話,笑死人。”
“哪里是笑話,這是真的。涂胖子不是我小時上私塾的同窗哪。”
李鋒跟著丫環去換衣裳,李鏡問,“怎么,還有人綁架過你?”
“都小時候的事了,我都不記得了。”
這事便由秦太太大致與兒媳婦說的,秦太太道,“阿鳳小時候生得好,不是嬸嬸吹牛說狂話,揚州城就沒有這么好看的孩子,他小時候我一抱出門,唉喲,半條街的人都要過來看,還要抱一抱,我都不敢叫人抱,生怕別人抱著跑了。”
李鏡瞧秦鳳儀那完美的側顏一臉,笑道,“倒也有可能。”
“絕對有可能啊。”秦太太道,“阿鳳因生得好,小時候就不得閑,只要有人成親,必然要請他過去做滾床童子。這認識的還好,有些不認識的,托人送禮的也要請咱們阿鳳去。”
秦鳳儀點點頭,道,“我小時候,可是揚州城第一滾床童子。揚州城里有個官媒,姓趙,人都叫她趙媒婆,就因著會奉承我娘,時常來我家送禮,因她與我家關系好,就有許多成親的人家,托她來我家說,叫我去做滾床童子呢。我十二上還被央著去做這差使,可丟人了。”
李欽故意問,“這有什么丟人呢,這說明姐夫你招人喜歡。”
秦鳳儀是個實誠人,便說了,“這成親,非但有滾床童子,還要有滾床童女,寓意兒女雙全。我都十二了,跟個五六歲的奶娃娃要在人家新床上滾兩圈,還不丟人?”現在想想,秦鳳儀都覺著很丟臉。
李欽憋笑,“是挺丟人的。
秦鳳儀聽出點兒什么,斜著眼瞥二小舅子一眼,道,“就知道笑話你姐夫。”
李欽道,“都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說。”
李欽坐在秦鳳儀下首,秦鳳儀伸手就敲他腦門一下,李欽這樣的謙謙君子,當然,這是李欽在內心深處給自己封的,哪里會料到有人在飯桌上動手啊,還敲他腦門兒。李欽氣壞了,秦老爺連忙道,“阿鳳,怎么能對小舅爺這樣無禮。小舅爺多好啊,這小半天都是小舅爺幫著招待客人,這么懂事的孩子,也只有親家那樣的人品才能教導得出來。
秦老爺對著李欽就是一通夸啊,秦老爺做了多少年生意的,哪怕有程尚書為靠山,秦老爺也得有自己本事才能短短數年內壓下這些揚州本地的大鹽商,親自到鹽業里分了一杯羹。別看秦老爺在景川侯跟前不是有些緊張的,但李欽年紀不小嘛,秦老爺這一通夸,把李欽臉都給夸紅了,直道,”秦婆婆你客氣了,你與大姐夫不在家,這都是應當的啊。”
“這份兒應當便是大家氣派啊!”秦老爺感慨,然后找出李欽的無數優點,譬如,斯文啊、能干啊、懂禮啊、啥的,總之是從外貌到靈魂,秦老爺這一通夸完,基本上午飯也就吃好了。
第二天,秦老爺這嗓子就啞了,秦鳳儀半點兒不同情他爹,道,“這是夸二小舅子夸得。”與二小舅子道,“我爹的醫藥費你出啊。”
李欽一袖子甩到大姐夫臉上,決心就為了秦老爺夸他那些好話,也不與這人一般見識。
秦鳳儀偷樂,想著小舅子怪好騙的,給他爹這老油條哄幾句,就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