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原來的路,她走了回來。
我坐在屋內(nèi),等她筋疲力竭的歸來,看到樹信脊背上因附體而弄出的大片淤青紫色,自己的脊椎也不禁發(fā)寒。
也不知這些草藥有沒有作用。
……
我預(yù)見了這一切,卻從不敢相信它會真實的發(fā)生,而如今,它就這樣真切的發(fā)生在我眼前。
但盡管預(yù)見了,卻還是無法躲避,連插手的余地都沒有,連挽救的機(jī)會都沒有,只是這樣,熟視無睹的看著。
我真切的感覺到了,我的內(nèi)心似乎正在尋找它所迷失的感情。
門外傳來摔倒的聲音。
我走過去。
啊……那個女人堅強(qiáng)地回來了啊。
我吃力地將她拖到河附近,用水為她擦洗身子,又從行囊內(nèi)為他找了一件大紅色的和服疊放在她身邊。
太陽完全升起,樹信他已經(jīng)起來了吧。
剛才心中的熾熱,此刻又化為冷淡,又變回了那一潭死水。
失去了所有的情感知覺,更加平和。
我是在以神的高度俯視他們嗎?
哼哼哼哼…………
從意識里,傳來女人輕浮暗沉的笑聲。
到了中午,尚葉終于醒了過來,我叫她換上衣服,
樹信呢?
我聽了她的問題一愣。
哦,在屋子里呢。
我冷冷的答道。
她身上的傷很重,就算她盡她所能的快走,也與我閑暇散步的速度無異。
嘖嘖,明明都傷成這樣了。
她的眼睛里,是急迫,是盼望,是渴求……
來到了屋前,她一把推開門。
樹信!
……
我回來了!
樹信回過頭,望著她,是驚訝,是欣喜,是感動……
他,擁抱著她。
就像……忘記了我的存在。
那兩個相愛的人,她為了他,割去了自己的柔弱與幼稚。
那樣的愛……
……
午飯后,我催促他們出發(fā),還要去一次集市那邊,再到荒地,似乎就結(jié)束了。
我預(yù)見了,一切的一切。
讓我默默的祈禱,一切都會有轉(zhuǎn)機(jī)。
讓我……
讓我……
忘記這一切吧……
充斥的,只有痛苦。
我們將行李放到旅館,之后兩人便打算去街上散步。
走在外面,聞著空氣的味道,快到冬季了。
風(fēng),很冷。
我默默跟在后面,看著他們在前面走,臉上充滿著快樂。
那一刻,我仿佛在欣賞,欣賞晚秋的美人,冷清的柔和。
如此這般的,我又怎敢去傷害?
總覺得,自己卻又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尚葉的事,我沒幫到她,我在他們身邊,只是個空氣……不,是累贅!
嗯……是累贅啊……
我回想起那片黑暗,那個四平方米的地方,那種悲傷絕望,那虛假的面龐,那同齡人的歧視……
太多太多……
而如今我竟對那被困地牢的時光倍感懷戀。
我笑了,那被我遺忘的眼瞳歌唱……
啊,對了……
還有他,那無暇的微笑……
我自己清楚,現(xiàn)在的我,不僅僅是名為大崎海婲的女孩,也是曼珠沙華園里似曾忌諱的神明。
似乎能隱約聞到,發(fā)自身體的腥甜。
記憶河邊,水明樹影,踏歌舟行。
他們兩人在集市上買了少許食材,應(yīng)當(dāng)是留著這幾天吃的。
我畢竟是個旁觀的人,是無法體會他們內(nèi)心的情感深厚,也不曉得他們互相喜愛的歡愉,因為我沒有那種鮮活的情感。
互相喜愛……甚是殘酷呢……
思維至此,我嘴角不禁浮出一次笑意,心中一陣蔑視激起,但很快又恢復(fù)了死尸應(yīng)有的安寧。
一陣風(fēng)從我身后掃起落葉疾馳向前而過,煞氣襲來,猶如刀光劍雨。
既不能參與人間歡樂,但可以做觀萬物凋敗。
我的同情心和柔和的情感早就隨母親而去,人生苦短,哪怕是大原志森那樣重喚起我心中光明的人類在我這樣永恒的存在面前,也不過是眨眼瞬息,呼吸的片刻便會煙消云散。
那么,死在汝刀下的可憐人,又會怎做感想呢?
卿應(yīng)當(dāng)細(xì)細(xì)品味卿手上的罪惡啊……
綠川少爺……
我所遇見的悲劇已是定局,世界都在按照我的神力所預(yù)見的那樣運(yùn)轉(zhuǎn)著。而我,最多只算一個記錄者罷!
晚上,月光甚好。
樹信躺在床上,望著夜空。
這旅館,正是當(dāng)初,他和尚葉逃來時所住的旅館。
那種似有相識,卻又遙遠(yuǎn)彷徨的回憶始終纏繞在樹信的頭腦中,揮之不去。
他無法原諒自己,他至今仍惶恐著,在離城之前,為了假裝歸順父親而被迫從令放火燒了村莊,殺了半個村子的人,后來又為了把尚葉救走,親手?jǐn)貧⒘藥装倜繁?
或許并不是害怕那些無緣無故死在刀下的人,而是害怕被別人知道,被尚葉知道,被一位名為海婲的女孩知道,害怕被別人所厭惡。
哪怕自己其實是如此脆弱,怯懦到無法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無法面對自己曾經(jīng)的過失,無法坦白自己的罪障……
但是啊……
一旦是在面對愛人的時候,一旦是有了所珍視之人,并希望為了那個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能……
就會不知不覺的,變得勇往直前,變得堅強(qiáng)不可摧。
月亮,明亮。
深夜里,四周略略泛起霧。氣氛變得詭異,空氣寒涼,我向尚葉樹信那邊看過去,尚葉的臉色平和,沒什么反應(yīng),仍是甜睡著。
而相比之下,舒心的額頭不斷滲出汗珠,被可憎的夢魘所纏綿。
這團(tuán)霧,似乎是由那個“夢魘”所招致而來。
其實,說實話,自從下山以來,一路上所遇到的鬼怪并不是很多。
我將手輕輕伸入記憶的河中,水色清涼,明澈粼粼,河岸上空氣清新,幾分潮濕。就好比著甘甜的泉水,我們來此,恐怕只是為了斬斷我們所遺留下來的罪惡,然后……
再踏上自己應(yīng)有的軌道,互不干涉。
嗅著霧氣,逐漸醒過來,自己正站在客棧**院的一棵樹下。
這片霧……
是在向我們揭示著什么……未知的東西嗎?
我從庭院離開來到街上,街道已經(jīng)變了面貌,道路排列交錯的布局以及走向都與之前不一樣。
除了客棧。
我繞路回了客棧正門。
血?
里面正在吃飯的人,客房中休息的人,來此暫停的人……
都躺在地上。
血液外溢的熱氣有些蒸騰,那死亡的暖意向我涌來,有如潰瘍的賤人不知廉恥的巴結(jié),令我惡心,不禁打了寒顫。
血液,染紅了木桌,濺到了仍有余溫的飯菜中。
身后的霧開始濃重,仿佛有怪物虎視眈眈,我的體溫開始下降,大氣霜凍,在這溫火與極寒混合之中,從二樓最里屋釋放出的煞氣瞬間鋪彌了萬物一般。
但在這之中,我嗅到了不甘與無奈,自欺欺人。
借此,我選擇使用法術(shù)瞬間轉(zhuǎn)移,因為憑我自己的身體用物理方法逃生在這股氣息面前是不可行的。
但這個城市,正與另一個城市重疊著,沒法指定出一個合適的地方。
那……就先到尚葉附近吧。
我離開客棧,站在了一個菜攤旁,順著街道望去,看到了尚葉的身影,她正要回客棧。
她兩手空空,恐怕也是睡了一覺醒來就在這了吧。
我在后跟蹤她,不想打草驚蛇。
我跟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走回到了客棧。
她打量著四周眼神里有一種恐慌和質(zhì)疑。
對了。
樹信他……
去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