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信,今年的落葉好漂亮啊,像不像蝴蝶?尚葉在窗戶裡,看著外面的秋景,不由得讚美著。
像啊,如果公主殿下您都覺得美麗的東西,就沒有不美麗的道理了。樹信笑了。
尚葉也笑了,橘色的世界就映在她琥珀色的眼瞳中,那一年秋天,她的父親正想著如何攻打鄰國——也就是我的國家。
樹信,最近父親他很忙,也要諒解,他是一位君王嘛,等他不再這麼忙的時候,我一定要告訴他,我想和你在一起。尚葉說。
外面的風(fēng)吹著小池塘的表面,同時也吹起了她玫紅色的披著的長髮,額前有著細碎的向右傾斜的劉海,瘦長的身段,紫色的和服上印有紅色的花團。
您別這樣嬉笑了,我也就算是一個您的貼身侍衛(wèi),陛下是不會同意的,你放心。黑色的短髮顯得輕快,眼眸綠的如雨後的苔蘚。
庭院裡的侍女拿著掃帚,先熬著落葉,風(fēng)撫她的袖子,灰色的衣衫飄動著。
那些樹葉,在她的掃帚下飛舞著,翻轉(zhuǎn)著,就像個在風(fēng)中伴著枯黃的落葉輕逸舞蹈著的仙人。
鎖風(fēng),不用掃了,今年這個不安穩(wěn)的秋天,就讓我見一見葉落滿地的景象吧。尚葉對侍女說,鎖風(fēng)點頭示意後,恭敬地退去了。
尚葉站起身,向那堆落葉走去,踩著的葉子吱吱咯咯的響,每一天的生活都這麼無聊,眼前只有這一個庭院,望著外面春夏秋冬的四季替換已經(jīng)瞭然無味,旁邊水塘裡的魚似乎凍得瑟瑟發(fā)抖,石橋是格外的冰冷。
無聊,實在是太無聊了。
書房中的書籍早就讀了不知多少遍,古琴也不知彈斷了幾十根弦,早已凝固住似的。但是,國王卻始終不肯讓她邁出這個院子一步。
尚葉,有客人來了。樹信招呼她。
尚葉有些驚訝,更有些害怕,好害怕,好害怕,怕什麼?因爲(wèi)已經(jīng)不知多少年沒有客人了來了。
那名少女有著長長的頭髮。高高的盤起,黑色的,上面有著玉簪,身著粉紅色的和服。那是尚葉的皇妹。
你來這裡做什麼,父親他允許你出來了嗎?尚葉問她,語氣裡透著警惕。
當(dāng)然沒有,要是讓他發(fā)現(xiàn)了可就慘了!我是自己偷偷溜出來的,但是沒什麼地方躲,離您這邊近就先躲到姐姐這邊了。皇妹笑著說。
她叫狐碧,也姓源。
最近父親那邊忙的怎麼樣了?你住的地方離宮殿近。尚葉說。
他呀,正忙著怎麼攻打鄰國呢,不過我近些日聽說,綠川將軍好像要叛變了。狐碧說。尚葉聽了,臉上久違的開始發(fā)辣,上下翻飛的眩暈。樹信在一邊沉著臉,頭上的玉飾也顯得無光。
因爲(wèi),他是綠川樹信,是綠川將軍的兒子。
那父王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但尚葉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大波動。
應(yīng)該是沒怎麼注意這件事吧,他只是派了些人去調(diào)諧了。
狐碧說。
尚葉不再問了,再問就真的要出亂子了。
那夜,尚葉憂心忡忡,她知道,一旦真的叛亂了,樹信不一定會怎樣……
會殺了她麼?
同一個夜晚,她是含著淚睡覺的。然而,當(dāng)黎明的曙光再一次刺痛她的皮膚時,樹信卻不見了蹤影。
樹信,樹信!那在哪裡?尚葉醒過來後從裡屋跑到了外屋,又從一樓跑到二樓,從室內(nèi)跑到室外。
樹信,樹信?
尚葉一個人站在遼闊的庭院裡,無力的跪倒在地上。她的眼中靜如止水,多年的孤寂使她忘記了哭泣。
公主殿下,您不要再找他了。
鎖風(fēng)和其他的幾位侍女將癱坐在落葉中的尚葉扶了起來。
公主殿下,樹信侍衛(wèi)他就在昨天在上被幾個人抓走了,我們?nèi)ι锨白钄r也沒能攔住,實在抱歉,後來,您就醒了。
尚葉這才注意到,這幾位侍女身上都是傷,衣服也破了好幾個口子。
她環(huán)顧四周,庭院變得廣袤無垠,如鬆垮肥大的衣服。
怎麼可以這樣……他又沒有罪,整天和我一樣被軟禁在這個庭院……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父親!這未免太殘忍了!
尚葉站起身來就要往外面走,好幾個侍女上前阻攔,跪在她面前,懇求她不要這樣做。
殿下,樹信侍衛(wèi)是不希望您過去找他的,您要是去了就再也回不來的,您還是好好的在這裡吧!要是讓陛下知道了,搞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啊!侍女們哭號著。
霎時,庭院的門被踢開了,涌進了好多士兵包圍了尚葉及侍女們,國王也來了。
侍女們趕忙下跪,也不知剛纔的話是否叫人聽見了。
尚葉啊,女兒大了是吧,是我太寵你了還是你太過放縱自己了?太令人失望了!
國王擺出一副威嚴的樣子。
你竟然爲(wèi)了一個逆賊的兒子狼狽成這個樣子,這本來就夠丟人的了,還想要豁出命的去找他?你是我的女兒,你貴爲(wèi)一國公主,我不能殺你,但你也不能如此過分!國王的臉漲得通紅。
父王,他是無罪的。
尚葉說,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她的眼眸中似乎是冰封多年的湖,琥珀色的眼睛更是將悲傷擺作利刃。
從小時候,尚葉一直都是個溫柔的女孩,從來不會像現(xiàn)在的她說話這麼僵硬。
尚葉從小就沒有了母親,國王在她這個皇長女身上也用了不少心血,然而,那些曾經(jīng)父女相依的日子也就一去不復(fù)返瞭如今的她卻翅膀硬了,學(xué)會頂撞了。
帶走,關(guān)起來!
國王喝道。
尚葉回過頭,她看見了父親無奈的神情,悲傷而悔恨。
儘管她來到了陰暗而惡臭的牢獄,也沒有見到樹信。她望著那唯一的小天窗,她不知以後還能否再見到樹信,看到樹信。
誰也不想在這個潮溼的地方呆多久,但是,卻又不得不。那些稻草鋪在地上,沉重的鐵鏈拴在她的手腕上。
再看看那位囚禁了自己女兒的君王。
綠川將軍可以說是開國老將了,整個綠川家一直追隨著源氏的統(tǒng)治,總不能說,老將軍一死,綠川家就沒有規(guī)矩了吧?
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蹊蹺,若不是吃了人家的好處,纔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況且是在準備攻打鄰國的時候,這個時候若是在戰(zhàn)場上出什麼事就別提戰(zhàn)勝了,就連戰(zhàn)敗后王位能不能保住都是個謎。到底是誰能從中挑事?一定是有人承諾它們可以讓綠川家稱王了纔會叛亂。
問題就是這個人是誰。
一定是身邊的人,否則不會有這樣的重諾。
莫非是……那些妃後?
不會的,如果是妃後的話,能真正聽命於他們的人是極少的,朝政不會穩(wěn)定,那些妃後也不會傻到這種程度。那就應(yīng)該是皇子,因爲(wèi)它們是我的孩子,手中的追隨者多,再加上綠川家的勢力就無人能敵。那,哪位皇子會這樣做?
這種弒父謀權(quán)的行爲(wèi)的確不少,但這次卻給人感覺不太對勁。
他直接殺了我,不就有了皇位了嗎?爲(wèi)什麼只是綠川家?那就證明,這個人是根本無權(quán)繼承皇位的,這樣一來,搜查範(fàn)圍就又小了一些,這樣的行動,必爲(wèi)皇女所爲(wèi)。
尚葉在牢房裡,望著那些點燃的火把,紅紅的,一隻小小的蛾子晃晃悠悠跌跌撞撞的飛到火把前。
噗。
那隻小蛾子撲了上去。
尚葉鬆了口氣,她哀嘆那蛾子的愚蠢,小傢伙在火中掙扎著,噼噼啪啪的,那團影子漸漸安靜下來了,化作粉塵安心的上路了。
樹信也看見了這個場景,總感覺,那蛾子就好像是不得自由,最終無走上滅亡路的尚葉,也許這只是他的猜測。一想到尚葉可憐的望向那庭院外面,唉聲嘆息,望著手中的念珠,一圈又一圈。
後來啊,樹信想了個主意,他每天給尚葉在院子裡舞槍,過了幾個月,就實在沒什麼樂子了,樹信也沒招了,尚葉看膩了,樹信也舞膩了。
要是能再給她舞一次槍該多好,只是可惜,不知她還愛不愛看
要是能再看他舞一次槍該多好,只是可惜,不知他還愛不愛舞。
那個晚上,他們做著曾經(jīng)在庭院中無聊的夢,懷念著。
那晚的月亮,有些缺,不算圓。
可是那些星星卻像那幼稚的孩子,一直不肯休息,在媽媽身邊,看誰的光亮。
父王肯定已經(jīng)察覺到我們要叛亂了,如果是他的話,也應(yīng)早就知道這場叛亂的組織者是誰,如果我們貿(mào)然行動,肯定無法成功,所以,由我親自刺殺他,這樣的話就沒什麼問題了。今晚,你門派十個人跟著我,在我身後掩護一旦父王有要殺我的舉動,你們就一起向他放箭,千萬要把握好時機。
這些行動悄然,竟無人發(fā)覺。
如果,我保護公主,那就相當(dāng)於違背了父親的意旨,雖忠於了祖國,但卻依然是大逆不道的行爲(wèi)。
父親這樣做也是不對的。
他摸到了頭上的翡翠玉石。
哈,那是公主給他的
樹信,別看你是男的,頭髮短帶不了髮簪,但是套個鏈子還是可以的嘛。尚葉拿他開玩笑。
樹信的頭髮長得不怎麼太整齊,儘管剪完以後只到耳朵的位置,但是前面還是會有散落下來的一撮,無論梳多少遍都是亂七八糟的,尚葉親自給他梳還是一樣的結(jié)果。
他想起來這些,不由得心裡有些懷念,只是已經(jīng)再也回不去了。
樹信,你的頭髮就這樣吧,不用想著改了,雖然說是亂一點,但亂的還挺好看的,雖然你的頭怎麼打理都有些女性化,你就只能忍一忍了。
尚葉每次早上給樹信梳完頭,都會笑一段時間。
國王住處附近的草叢,嘩嘩直響,十把張開的弓弩指向那燭燈未息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