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土地上行走著,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天正在暗下來,太陽的光不再那樣富有穿透力,也不再那樣的明亮,漸漸地變成大紅色,扭曲了周圍的光線,一點點的顫抖著被地平線沒過去了。
我們一齊望向那太陽沒落的地方,四周零散的林木顯得詭異,大地黑下來,茫茫無際,只有我們在這里。地面上最后一絲溫暖的光線也朝太陽落下的西方奔去,一大把陰風疾速的呼嘯過來,如厚大的手掌,沙石飛走。尚葉還向西方看著,似乎在期盼著什么。
她的嘴角動了幾下,自言自語了些話。
我們向遠方繼續走去,有一個破爛的茅草棚,走了進去,依偎在一起。
不久,下雨了……
記得當時他們在山中誤闖入那女人的結界時,和此刻的情景非常相似。
屋子中散發出一陣陣的霉味,淡淡的,甚至是一種清香。屋子似乎并不是一個好的人家住的地方,有些破舊。
我們從吱吱呀呀的衣柜中想取些被褥,但是拉門周圍的木框已經扭彎腐敗,門只能勉強扒開一個只夠人手伸進去拿東西的縫。樹信從里面掏出來了幾條被子,由于屋內長期無人料理,被子上已經有一層灰,在加上環境惡劣,被子上都是濕漉漉的。
我們把上面的灰都撣去,將它們擰了擰,鋪在地上入睡。
我靜靜地躺在地上,無法入睡,靜思著。
這個房子的材質并不結實,上面大多是臨時搭建的痕跡,只是粗略的拿周圍林中大量的樹枝堆圍起的柴木墻壁,地板也僅僅是用木板鋪了一下,棚頂是用枯草蓋的。
這是個何等可憐的人,會在此過著這樣痛苦的生活卻又不愿離去。
這個人……究竟遭受了什么……
夜晚的月亮,很圓,很亮。
屋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很細碎,像是十分的虛弱,還有長衣掃過地面的聲音。慢慢的,慢慢的,一點點的,逼近,靠近,試探著,身上充斥著食欲的貪婪。
已經失去理智的。
這時,身后的墻壁開始恐嚇似的的作響,夾雜著敲打的聲音,擊碎,扭曲,折碎,甚至墻壁被砸壞的聲音……那種恐怖……像是有一個聲嘶力竭的東西在墻后拼命的想進來,抓撓著,啃食著。
那是一種癡狂的崩潰,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號鳴。
然后……
那如血液黏在琴弦上的聲音戛然而止。
四下里陷入了駭人的恐懼,安靜,祥靜,靜的不自在,任何生物的氣息都消失了。
我不知這是什么兆頭,但我知道,接下來,肯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東西。
我聽見靠邊的一頭,有什么東西在小心的翻滾著,像是野獸,像是惡心的動物。我的眼睛并沒有眼球,所以睜眼閉眼沒有什么區別。我盡力保持身體不動,讓對方以為我還在睡覺,與此同時來辨認那是個什么東西。
那東西速度很快,如水蛇附體一般游走過來,在房間里瘋狂了一會,然后就離我和尚葉所睡的地方近了。
我突然想起來,那怪物剛開始被我看見的時候……好像在樹信那邊。
此刻,我回過神,怪物的臉貼在我臉龐。
我差點把心臟跳出來。
但是……
令我更怕的來了,這張臉不是別人,是樹信!
他在我身旁嗅了好久,可能認為我已經死了,就緩緩道尚葉那邊。
他聞尚葉聞了好久,臉上鼻梁旁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一點點,向后退去。他的眼中有一種恨,有一種矛盾。
他渾身的肌肉緊張了好久之后,就仿佛抑制不住了一樣,瘋了似的撲上去,狠狠的咬了尚葉的脖子。
尚葉死了。
我可能是被嚇到了,渾身無法動彈。
這種壓抑,整個空間的溫度達到了冰點,氣氛極度的瘋狂暴戾。
那一瞬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著她,隕落。
久違的麻木,久違的痛苦,其實就是,對此的愧疚嗎?
樹信突然就像失瘋一樣,又好似是被一股力量推走。
他整個身體后背撞到了柜子上,一下子暈厥過去。
然后,從他的身體下面,游走出一條條黑影,就宛若是水蛇的妖靈,柔美的扭走,再從門離去。
那是……什么,那是……
我看著口中流有著鮮血的樹信,冰冷的尚葉,屋子里一片剝奪的安靜。
黑暗和恐怖在盡情的彌漫,我一個人坐在這里,木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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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身體是輕飄飄的。
月亮很皎潔的樣子。
這是怎么回事?
她一個人冥想著,望著四周。
啊……對了,對了,我好像被什么東西咬了……
尚葉……
有個聲音,叫著她的名字。
而回首望,樹信的尸體,我的僵直。
她打開了門,向那片森林走去,迷霧之中,狼鳥嚎叫,寒氣侵襲著身體。
她打了個哆嗦,抱著胳膊,奔跑著。
能有個……什么地方?我怎么……跑了出來?為什么……大家都是已經沒有活動能力的樣子?
眼看見一簇黑影逃離,便追了上去。
她跑著,跑著,前方似乎有一片亮的地方,她加快了步伐,那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好似秘界仙境。
有一個小小的屋子,在那里,孤獨地聳立著。
還有著,裊裊的炊煙。
那些煙隨著風,飄揚著,在這白而亮的世界之中,洋溢著平靜,安和。
從屋中走出一個女子,她的面孔幾乎與尚葉一模一樣,只是眼神,有一些些的不同。那雙眼里,竟是充滿憂傷,令人不寒而栗。
尚葉已經非常的累了,她顧不上那么多的事情,一點點,走向那間屋子,并請求在那里休息。
她敲開了門。
那位溫柔的女人開了門。
請問……我能在此留宿一晚嗎?
好啊,請進吧。
尚葉進到屋內,里面有淡淡的仙霧繚繞,還有若有若無的檀香香氣,諸多著裝優雅的仆人慢慢行走到尚葉身邊,輕柔的為她清洗身體,換上庸美的服飾。
稍休息片刻,仆人們又將金樽玉食端到尚葉身旁,服侍她用膳。
黃金鑲鉆的酒杯,玉壺里盛著酒,白瓷盤子里裝有美味的食物。
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有這樣美麗的事物?這種感覺,竟是如休克一樣華美。
飯后,以為稍年長于尚葉的女子走來。
那女人的臉龐,雙眸,與尚葉透著相似。
你累了嗎?
那女人問道。
……
尚葉只是凝視著她,緩緩向她道謝。
女人俯下身,撫摸了尚葉的額頭,眼中充盈的是各種的憐愛與溺愛。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是誰?
尚葉隱約的睡著了。
在夢中,她回到了兒時,最恐怖的一天。
實際上,尚葉并不是皇長女。
那天,她的姐姐,遭遇了流放。
事件的起因,還要再往前追溯。
某日,父王因為尚葉和她的姐姐誤將王宮中的一個十分珍貴的玉花瓶打碎,就對她們進行了批評,母后也很生氣。
在批評中,父王在盛怒之下,說了一些……過分的話。
姐姐席并不以為然,但心中也有些反感,而尚葉在聽了這些話后,很氣惱。
她們兩個人回寢宮的路上,尚葉小聲嘀咕著要將一國之寶——豐錦明珠偷走,席聽了她的話,沒說什么,也只是小孩子和父母鬧別扭罷了。
不過……
在那之后的某天,席看見尚葉在桌前一直擺弄著什么,她沒靠前去,只是再遠旁觀望,珠光燈影的映照之下,才看清那是豐錦明珠。
席站在那。
她開始鋪備床鋪,摸著那繡有金絲的紅色的鳳凰被,心中只是有一種類似于失落的平靜。
尚葉,不早了,該睡了。
她輕聲喚著。
她本想將此事帶到私下里和父母說。
誰料第二天,國寶失竊的消息就在宮中傳開了。
尚葉這時候也還在和父母拗著氣,不肯歸還豐錦明珠。
結果,藏寶室戒備森嚴,看著還小孩子氣的,根本沒意識到事態緊急的妹妹,席選擇了從尚葉那里拿回國寶,再還回藏寶室。
如果尚葉能坦誠承認,一切都可以結束。
果不其然,事情沒出乎席的所料,她歸還豐錦明珠的事被發現,她被帶到父王面前審問。
她和尚葉商量好了,到時候怎么說,讓尚葉承認錯誤。
審堂上。
席,你為何要偷豐錦明珠?
父王的眼中顯露出嚴厲,期待著席能說出不是她偷的。
父王,這不是我偷的。
席把目光投向尚葉。
這是尚葉拿的。
王一驚,許久,他才問道:
尚葉,這果真是你所為?
尚葉戰戰兢兢的看著父王,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她看到了席期待的目光,她答應了席要好好承認錯誤,向父王解釋好原因,而她心中,聲音卻愈發強烈。
你偷了國寶……
你偷了豐錦明珠……
你是個罪人……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她不斷的否認著,她不想承認,她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終于,她脫口而出……
不是我做的!
席的腦內一陣強烈的炸裂,隨即就是長時間的耳鳴聲。
她看著周圍的人群,嘲笑,辱罵,鄙視,冷落,失望……
明明不是我的錯……
卻偏在此刻怪罪于我……
她看到了,看到了尚葉那唯唯諾諾,縮頭縮尾,膽小怯懦的脆弱模樣,一副嬌弱可憐的樣子,那如狗一樣乞憐的眼神。
她恨她。
很恨,很恨。
依照國法,她被驅逐流放。
城門,向她閉合。
此事,她永不能忘懷。
她來到鄰國,在一片荒地上,草草搭了個屋子,在那屋中生活下來……
忘記了生死。
自那以后,尚葉一天比一天自責,因為自己的幼稚,懦弱,摧毀了姐姐一生。
那個流放不是做戲,而是,真切的流放了。
從夢中乍醒,她正躺在山林中,她沿著原來的道路,找到了姐姐的所在之地。
找到了,她的,所在之地……
她沒選擇敲開門扉,而是直接推開,眼前的不是第一次的繁華,應是與第一次形成了對比。
屋子里,是姐姐的腐尸,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蠅蟲飛舞,蛆蛔爬走,黑色的肉體陳爛。
而席呢?
尚葉?
一個飽滿沉重的女聲從身后響起。
姐姐?
尚葉望著席。
席笑了。
說吧,你還想怎樣謀害我。
不是的……
不是?
還不是?
你都多少個不是了?
你為什么要否認?你為很么要逃避?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要因為你那無聊的謊言受到如此的待遇?
明明是你的錯!
卻需要我來承擔!
難道我也就不過是你源尚葉的一個犧牲品嗎?
太過分了!
我恨你……
她一直在失瘋一樣,不停地,不停地……
尚葉輕緩的向她那被怨念所深深灼傷的姐姐,然后……
擁抱住她……
對不起……
我不奢求您的原諒,但……
還請您……
不要因為卑微的我而痛苦,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
我就在您面前,請您來……
責罰我吧……
……
怎會是?
這樣的結局?
啊……
我會原諒你的。
我只是在這里,一直的一直的,等待你的道歉罷了……
再見吧,我愛你。
席碎成千萬光影,向遠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