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柳老爺離家前往京城,柳家上下大小事務均交給了柳槿嫣處理。
柳宜的病情微微緩和,足以讓他每日笑嘻嘻地調笑著美人兒,雲端閣以舞月爲首的一干美人也是鉚足了精神,生怕讓公子不舒心。
府中潛藏的妖精依然繼續著平靜的日子,老鼠精采購大米歸來,還捎帶了一些小玩意,乾孃便招了大家到她的屋子裡聊天,說說笑笑,也甚是愜意。卉卉繼續帶著菱兮東奔西走,後來又去過柳夫人的舊宅探究,除了那放了白色絨毛的錦囊,卻也再無別的線索。
日子很平靜。似乎,並沒有因爲柳老爺的離開而變得有何不同。
從旁人的口中,菱兮逐漸瞭解到關於三小姐柳槿嫣的一些事蹟:這三小姐似是相當聰明,自小與哥哥一同聽先生教書,見解學識絲毫不輸,言行舉止也是相當得體的,簡直可以稱得上城中大家閨秀的典範。只不知爲什麼,柳槿嫣與柳輕塵一直處於水火不容的狀態,現在財政大權掌握在柳槿嫣手中,每每見了柳輕塵,那笑容便也得意了幾分。
午後陽光正好,菱兮沿著迴廊蹦蹦跳跳往前——今日約了卉卉去市集,說是要去當年柳夫人經常光顧的店鋪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切莫遲到纔好。
遠遠地忽然聽見廳堂中有說話聲,菱兮好奇心起,扒著窗臺擡了個頭,只見偌大廳堂中只有柳槿嫣與柳輕塵兩人。
坐於主座之上,柳槿嫣白玉也似的五指“啪”地將賬本摔在桌上,杏眼圓瞪:“你自己說,這東西也是你該碰的?”
“槿嫣,你不要太過分。”柳輕塵不甘示弱,“怎麼說來我都是柳府的二公子,你名義上的兄長,我不管如今究竟是誰做主,對我說話,你總要注意些分寸。”
“分寸?”柳槿嫣一聲冷笑,“輕塵哥哥,你要與我討論何爲分寸?你該不是忘了,當年是誰不顧分寸私自挪了不屬於自己的銀錢,還費盡心機讓宜哥哥幫你背黑鍋?!若不是宜哥哥睜隻眼閉隻眼,你柳輕塵,如今還有說話的份?”
“你……!”柳輕塵咬牙。
“所以,我尊敬的輕塵哥哥,不該你觸碰的東西,就不要妄圖染指。”柳槿嫣起身,相當不屑地瞥了一眼身後的男子,“若是爲了孟姨,你們缺什麼儘可跟我說,爹爹不虧待你們的地方,我柳槿嫣也會做得一樣好。只是,你不要以柳家二少爺的身份自居,不論旁人眼中你是個什麼樣,在我柳槿嫣眼中,我認可的哥哥,始終就只有宜哥哥一個!”
“啪”柳輕塵摔門而去,卻正好望見窗口邊的菱兮。
“呃,我、我不是故意要偷聽……”菱兮慌忙挪開身子,“我只是……”
“……算了,不關你的事。”顯然是無意多說,柳輕塵清俊面容此時竟是無比灰白,憤憤然一甩袖子便走。聽見聲響,柳槿嫣從屋中走出,望著菱兮微微掀了掀眉毛:“你是誰的丫鬟?這般沒規矩?”
“我是雲端閣的……”菱兮低了頭,不知爲何,這面前的少女不過十六七歲,舉手投足卻甚是老陳,給她一種難以接近的畏懼感。
“雲端閣?那便是宜哥哥的丫鬟了?”柳槿嫣面色緩和,朱脣竟抿出一絲笑意,“你是纔來的吧?嗯,容貌倒真是不錯,比那些胭脂俗粉好些。”
“嗯,我……”菱兮不知該說些什麼,兩眼只往大門那邊看。
柳槿嫣笑道:“你要出去?”
“我……”
“那便去吧。”柳槿嫣也不多說,揮揮手讓她離開,自己轉身回去屋中繼續管賬,也不在乎菱兮是否會將她與柳輕塵的對話說出去。
“……”快步繞過中庭,菱兮用地舒了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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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乾孃回憶,當年的柳夫人似是很喜歡逛古董店,後來便乾脆逛瓷器攤子,說什麼要把東西打包買回去再倒賣。明明是平實無華的瓷器,柳夫人捏在手裡就是看得不亦樂乎,彷彿那不是件剛燒好的瓷壺,而是件價值連城的古董。
菱兮與卉卉沿著長街繞了一圈,最終在一家有些年份的小瓷器店停住步子。店家是個笑容很陽光的少年,樂呵呵地撓了撓頭,說他是幫著爺爺來照看這鋪子的。
“你爺爺?”卉卉道,“你爺爺現在不來店中了麼?”
“也不是吧。”少年又撓了撓頭,笑得很燦爛,“爺爺這幾日風溼又犯了,行走不大方便,爹孃又忙著生意,便讓我來幫爺爺看顧鋪子。其實啊,爺爺就是喜歡自己燒陶,也不在乎能不能賣出去,家中不缺這點銀子,純屬是爺爺的愛好罷了。”
“嗯……”從進門開始,菱兮就一直興致勃勃地看著店中大大小小的瓷器,有青花的,有純白瓷的,有畫了生動花鳥蟲魚的,款式竟無重複,做得甚是精緻。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柳夫人?”菱兮提醒道,“或許當年是你爺爺的老主顧……”
“柳夫人?”菱兮本不抱希望,不想聽了柳夫人的名字之後,那少年竟埋頭用力地開始回想,隨後一拍桌子:“啊!我記得!爺爺曾跟我說過的!”
他從櫃子中取出一隻小小的茶壺,讓兩人看清壺身上一幅略顯稚拙的畫:“你們或許不知道,我爺爺的店鋪與別家點小有不同。這裡還賣純白的瓷壺,可以讓客人自己在壺身上繪圖,再送到窯裡去燒。爺爺跟我提過,很多年前,柳府的夫人是最喜歡到他這裡來繪茶壺的,畫的圖案甚是奇怪,卻也挺好看的,爺爺便記住了。”
“那,你這裡還存著當年柳夫人繪的茶壺麼?”卉卉急道。
少年搖了搖頭:“不知道,就算有,也要去問我爺爺。”
“嗯……”算是找到了一條小小的線索,按照少年的話,等他爺爺回來少說也得七八日,這期間,她們還可以再去尋找些別的線索。
兩人經過一家小酒館,“啪”地一聲,忽然從天而降一隻不明物。
“靠?!”卉卉被嚇了一跳,看清楚那不明物是隻酒壺,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拽了菱兮“砰砰砰”地就往樓上跑。“是誰這麼沒有素質?!差一點就砸到老孃的頭啊!!”
“哎,那個……”在感慨了卉卉說話越來越有乾孃風範之後,菱兮還來不及反對,已經被她拽到了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