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是認得那少女的,彷彿是菱兮的好友。
“菱兮呢?”他也不顧火熱的半邊臉頰,急切地盯著那少女的眸子,不料對方再起一掌,柳宜微閉了眼毫不躲避,兩掌下來,整個面頰已熱熱地有些紅腫。
少女似是訝異於他的平靜,手頓了頓,再次揚起。
“啪啪”兩掌。
“啪啪”又是兩掌。
在對方第七掌迎面甩來之時,柳宜霍地擡手,分毫不差地抓住卉卉的手腕。
“這些可以留到以後?!彼抗馄届o,又帶著隱隱的灼熱,“你先告訴我,菱兮在哪?”
微微一怔,卉卉隨即冷笑,“你找她?”
“是?!?
“你爲何要找她?”
“你知道原因?!?
“柳家大少爺,你身世清白風流倜儻,難道要與一個妖精糾纏不清?”
“我早猜到她的身份?!绷说暤馈?
“你知道?”卉卉確實被嚇了一跳,忽地想到那日菱兮返回柳府兩人相見不識,那時的柳宜絕不是如今這幅模樣,“若你不是顧忌菱兮身份,那一日爲何要……”
“因爲一些原因,我忘了。”柳宜的聲音依舊平靜,他轉過頭,凝視著河畔新冒出頭來的些許綠意,春日的氣息已不知不覺隨風而來,季節轉換,春風化去了嚴冬的白雪,卻化不去心中的思念。
在忘卻之後的想起,往往更爲刻骨銘心。
他想起當初兩人蘭橋初見的樣子,想起她歪著頭撅嘴的可愛模樣,想起那粉色裙襬搖搖晃晃隨風飄起,剛好在他書房門邊露出一角。
他們感情如水一般,不溫不火,維持著平靜的軌跡涓涓流淌,無聲無息的,卻也從不斷絕。
抽刀斷水水更流。
卉卉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卻又激動起來,“你、你知道菱兮回到天界後要面對什麼嗎?她要終歸原本的命運,作爲天界衆神的盤中餐,這會兒、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消失在別人口中了!”
她一字一句地對他宣告:“柳宜,你再也見不到菱兮了!”
卉卉看見他的眼睛驀地瞪大,難以置信一般,然後又重歸平靜。
柳宜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碧衫少女在身後哭得聲嘶力竭,惹得旁人紛紛駐足觀看,猜測是否是這衣衫華麗的貴公子欺負了她,然而接觸到那公子眼神之後,旁人又會很快否定自己的猜測。
——因爲那個男子的眼神實在是太空洞了。如同焚燒殆盡的木,片刻期待的火花燃盡之後,只餘一片死灰。
他沒有放棄過尋找,在這幾個月的時間中,他始終相信自己會再見到菱兮。即使勞累,即使有人不理解,懷著希望的期待,雖苦尤甘??墒撬麖奈从邢脒^,他不過是固執地揪著回憶的衣角不願放手,他們的故事,早已終結在之前她那個慘淡而朦朧的道別。
——終歸是來不及。
柳宜離開了蘭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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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的腳步即將離開前,柳槿嫣與傅尚回來了。
數月不見,當初臨行時有些恍惚的柳家小姐變得活潑了許多,蹦蹦跳跳的,也絲毫不顧及大家閨秀的形象,一手挽著身側身材頎長、面容英俊男子的手臂,穿過衆人訝異的眼神去見柳老爺。
“槿嫣,大庭廣衆之下,與男子拉拉扯扯成何體統?”柳老爺氣得幾乎要拍案,不想柳槿嫣笑瞇瞇地環顧了衆人一眼,然後很親密地扯過那年輕男子的袖子。
“傅尚,快來拜見爹爹?!?
“傅尚?!”極爲整齊的驚呼聲,衆人錯愕地望著那英俊而氣質翩翩的男子笑盈盈地朝槿嫣點了個頭,然後走到柳老爺面前,禮數週全地作揖。
“柳伯伯好。”聲音還是熟悉的。
柳老爺覺得自己的下巴已經快要掉在地上,好不容易鎮定一些,將傅尚拽來身邊來回查看,“你……你當真是尚兒?”
“柳伯伯,您不認得我了?”傅尚眼底分明掠過一絲狡黠。
“哎呀,讓我來說?!绷孺桃话淹崎_他,笑瞇瞇地坐在爹爹身邊,將數月以來的事情說了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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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槿嫣到了京城四處尋傅尚,卻聽說那傢伙爲了躲避親事,居然又繞到山西做事去了。她獨自一人在傅尚的宅子裡轉悠,不知怎的,忽然就翻到了一隻珍藏在書房中的箱子。
她打開,發現裡面滿是自己熟悉的物件:初次見面時傅尚試圖送給自己的糖果紙、七歲時被自己棄之不顧的銀簪、傅尚生辰時自己隨手畫了的“豬”賀圖……她怔怔地盯著,彷彿多年的歲月撲面而來。
有誰一直在她身後看顧與守候?有誰願意從一而終地付出?有誰與她嬉笑打鬧了多年的時光,能讓她心安理得地原形畢露?
很多時候,站在你身後,讓你心安的那個人,纔是心的真正歸屬地所在。
那一刻,站在春寒料峭的書房中,柳槿嫣忽然掩面淚下。
然後,有人從後面拍她的肩膀,柳槿嫣回過頭,身後站著個從未見過的俊逸男子。對方的舉動無疑算作輕佻,她正思念傅尚,冷不防被一個陌生人看去,想也沒想就一拳揮出,對方很順從地被揍之後滿臉無辜:“槿嫣,是我啊?!?
——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傅尚。
據傅尚解釋說,是來到京城後飲食不習慣,再加上經營忙碌什麼的,不知不覺整個人都清瘦下來。橫豎看著也挺順眼,乾脆就不計較。沒想到柳槿嫣看了他之後認不出,剛見面就結結實實捱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