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熙劍在前殿站了許久,仍不見慕容雪顏歸來,不由得心下起疑,命藍(lán)尚武與自己一同分開尋找。
他們找遍了普濟寺上上下下,竟是不見慕容雪顏的身影。
不祥的預(yù)感從心底升起,他想起來的途中她說的每一句話。
“皇上,這種自由自在的市井小民的生活,纔是我最嚮往的。”
——她說,她嚮往的是自由,是市井小民的生活,那麼,她對皇宮,就沒什麼期望與眷戀了……
“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個人需求與嚮往的也會不同。沒有人能決定別人的命運。”
——她是在暗示他麼?不要試圖改變她的命運……
她終究還是不惜傷害他。選擇以離開的方式來爲(wèi)他們的這段緣分劃上一段休止符。
不,他不要她離開,他一定要找到她,絕對不讓她離開!
“皇上,慕容姑娘可能是從後門出去的。”藍(lán)尚武提醒道。從起兵起,他一起跟隨著薛熙劍,也見證了他們的情感,他太清楚慕容雪顏對恭熙劍而言有多重要了。
“藍(lán)統(tǒng)領(lǐng),咱們分頭去找。”薛熙劍精神一振,縱身一躍便出了普濟寺的圍牆,進(jìn)入後面的樹木尋找。藍(lán)尚武亦進(jìn)了樹林,從另一個方向?qū)ふ摇?
她會去哪裡?薛熙劍一邊走著,尋找著她的痕跡,一邊想著若是今後再也不能見到她,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習(xí)慣了身邊有她相隨,習(xí)慣了聽著她說,看著她笑,她聰明、美麗,而不失可愛,這樣的可人兒,除了她,天底下,也許再不會有第二個了!
雪顏,不要離開,不要走……
是他的熱情嚇壞她了嗎?她怎麼可以,如此忍心,拋下他一個,獨自離開!
“雪顏……”他殷切地呼喚,回答他的,只有林中獵獵風(fēng)聲。
不,不可以,不可以失去她。曾經(jīng),他失去了天下,擁有了她;而今,他得到了天下,可是,若沒有她在身邊,這花花世界,無邊江山也會黯然失色。
“雪顏,你到底去了哪裡?”他喃喃的問,四周寂寂,沒有人回答她。
“皇上!這裡有血跡!”藍(lán)尚武的叫喚徒然傳來。
薛熙劍整個人一震,快速朝叫聲傳來的方向趕過去。
地上留下了一點血跡,難道,是她遭到了不測?
“皇上您看。”藍(lán)尚武指著前面說道,“這些草上面,都留下了零星的血跡。”
她應(yīng)該是因爲(wèi)什麼緣故受了傷,而且,在受傷之後,她仍然憑著自己的毅力,向前行走著。老天,她到底遭遇到了什麼,怎麼會受傷呢?是遇到了野獸,還是山賊?
薛熙劍心中緊張,腳下步伐加快,朝著血跡留下的方向一路前行。
隔了很遠(yuǎn)地距離,他看到一個白衣翩然的身影,似乎拄了什麼東西,很吃力地、一瘸一拐地走著……
“雪顏!”太好了,她沒有走遠(yuǎn)。
行走著的慕容雪顏疑心自己聽錯,淡淡地自嘲地笑了笑,繼續(xù)前行著。估計,是將風(fēng)聲聽成呼喚聲了。
“雪顏!”又一聲呼喚傳來,而且似乎近了不少。
難道是……
她緩緩回頭,正好對上了薛熙劍那雙帶著憐惜、帶著惱怒的雙眼。
這是命中註定麼?終究逃不掉。
“你怎麼了?”他趕上她,將她扶著。
“我沒事。”慕容雪顏拭了一把額上滲出的冷汗,勉強笑道,“就是運氣不太好,被一個東西咬了下腳。”
“怎麼這麼不小心。”滿心的責(zé)怪,在一看見她受傷虛弱的樣子時,就全部煙消雲(yún)散了,這一刻,他只感到心疼。
“痛嗎?”他讓她靠著一棵樹上,問道。
這要是南宮逸問,她肯定會一嘴子回過去:痛不痛你讓這玩意夾一下試試看!但眼前的人是薛熙劍,她在他面前“隨便”不起來,只是點點頭。
“忍著點,我?guī)湍惆堰@東西拿下來。”薛熙劍道。
她的回答依然只是點頭。
薛熙劍用力用兩隻手各氣球著夾子的一邊,將夾子往兩邊使勁一拉,拉開的同時,還聽到布帛碎裂的聲音。將那夾子扔掉,他緊張地看著慕容雪顏:“你怎麼樣?痛不痛?”
“當(dāng)然痛了,而且是很痛、很痛、很痛!!!”慕容雪顏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zhuǎn)。
“誰叫你這麼不小心。”薛熙劍責(zé)怪地望她一眼,“回去吧。”
“皇上……”慕容雪顏咬了咬嘴脣,拒絕道,“我不想回皇宮。”
“你傷成這樣,不回去怎麼行?還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薛熙劍這回完全沒有理會她,“先回宮,將傷養(yǎng)好再說!”
“不,這是小傷,隨便找個郎中看就可以了。我……我真的不願意再留在皇宮。”她搖頭。
她就這麼不願意留在他身邊?薛熙劍心中一痛,臉上仍是沒有商量餘地的樣子:“慕容雪顏,你必須聽我的,先回宮養(yǎng)傷!”
“皇上……”她微弱地繼續(xù)抗議著,他卻聽而不聞,將她背起。
“放我下來!”
“你的腳都傷成這樣了,放你下來,你能走路嗎?”
“……”
薛熙劍與慕容雪顏出現(xiàn)在藍(lán)尚武跟前的時候,就是一副有些不可思議的情景——堂堂天子,背上竟負(fù)了一個女子,而且,看這女子,還是滿臉心不甘情不願的神情。
2
慕容雪顏躺在暢雪閣寢殿內(nèi)的牀榻上,感慨著自己悲涼的命運。
這一切原本是多麼好的計劃,就差一步,她就有離開這個皇宮,離開她不愛的薛熙劍了!
可是,她怎麼可以這麼倒黴呢?
這一切都要怪那個在林子中放鐵夾的可惡獵人!要不是因爲(wèi)這個命運的鐵夾,她何至於被重新夾著回皇宮!
更倒黴的是,她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只能躺在牀上休養(yǎng),並且要休養(yǎng)一百天!
老天,是整整一百天!
古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就爲(wèi)了這麼句話,她就得一百天出不了暢雪閣!實在無法想象這失去自由的一百天要如何度過!更冤枉的是,她的腳除了流的血多一點,根本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這就是所謂的“作繭自縛”,自己弄個套讓自己往裡鑽!……
“唉!”她嘆氣。
“唉!”又是嘆氣。
“唉!”還是嘆氣。
……
“姑娘,你嘆了一百零三次氣了。”如心婉轉(zhuǎn)地提示著。
“……”慕容雪顏眼睛瞪得溜圓,不好意思再發(fā)出聲音了。
“姑娘,要喝水嗎?”靜雨溫溫柔柔地上場,笑容可掬,“您嘆了這麼多聲氣,應(yīng)該口渴了吧?”
“……”瞪她瞪她。
她現(xiàn)在的生活,算不算被軟禁?
除了如心與靜雨這兩個從她入宮起便一起服侍的,她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內(nèi)侍——那內(nèi)侍生得倒是一臉福相,白淨(jìng)圓潤,名字也相當(dāng)可愛——小糰子。
“姑娘,水來了。”靜雨端了水來,如心將她扶起,靜雨手一伸過來,便作勢要喂她喝水。
“我只是腳受了傷,手還是有用的。”慕容雪顏堅持道。
靜雨只得依言將茶水遞給她。
這個薛熙劍,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打算就這樣關(guān)她關(guān)到老?不然,就以強硬的態(tài)度逼她嫁給他?
他不至於吧,她橫算豎算,對薛熙劍也是有過救命之恩的,他當(dāng)初用自己血養(yǎng)了那株血玲瓏是沒錯,可她不也是冒險將他救活,用自己的財力且他復(fù)位嗎?怎麼算,他們之間應(yīng)該是誰也不欠誰的……
慕容雪顏思量了半日,決定以淡定的心態(tài)迎接一切。刀光劍影都經(jīng)歷過了的,還怕什麼?
她養(yǎng)傷的頭半個月時間裡,薛熙劍只來了一次,而且,只是察看了她的傷勢便走。
——那時候她是假裝睡著的,估計身邊的三個人中的某個將薛熙劍喚了來,而他,來到寢殿之後,唯一的動作是幫她掖了掖被角。
想來,他是覺得她這一次會弄成這樣,他的步步緊逼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吧?
慕容雪顏努力自娛自樂,頭三日因爲(wèi)太醫(yī)嚴(yán)命,在牀上老老實實躺著,鮮少起來,之後,她就不願意躺著不動了。每一日,她命如心與靜雨攙她下牀,然後還是如之前一樣,作畫、摺紙、看書、寫字……
“姑娘,您看這個!”一日,小糰子興高采烈地提著一個籠子進(jìn)來。
他走得近了,慕容雪顏方看到,那是一隻鸚鵡。那薛熙劍大約是怕悶壞了她,特地爲(wèi)她想出了這麼個解悶的法子。
既然東西都送過來了,她就卻之不恭了。
“曾經(jīng)滄海難爲(wèi)水。”她抑揚頓挫地念。
“曾經(jīng)、滄海……”
“曾經(jīng)滄海、難爲(wèi)水。”她耐心地再教一遍。
“曾經(jīng)滄海、難爲(wèi)水。”有音有調(diào)地學(xué)。
還真是隻聰明的小鳥!慕容雪顏展顏一笑,決定好好普及一下這隻鸚鵡的詩詞,讓它也成爲(wèi)一隻“才鳥”。
幾天下來,這隻鸚鵡還真的記下了幾句詩句。
“花開堪折直須折。”
“莫待無花空折枝……”這一句沒有教過的,這小畜生何時偷偷學(xué)會了?而且,這聲音不對……
回頭一望,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薛熙劍不知何時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