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帶著寒意的清晨,南宮逸獨坐在書房,默然深思,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一遍一遍撫過慕容雪顏舊日作的畫。畫中的他,眉目生動,可見作畫之人傾注了多少的心血。更久以前,他爲什麼沒有發現呢?還好,上天待他不錯,他總算千里迢迢地將她帶回來了。
昨日,慕容雪顏說自己要去父親家住三日,以盡孝道。這才第二日,他竟覺得自己開始想她了。莫非,這便是所謂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望著她作的畫,想著她做的飯菜的味道,還有她的笑,她的歌聲,她撒嬌的可愛樣子,她生氣的嬌憨模樣……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除了她,還是她。
雪顏,雪一般的容顏,雪一般的玲瓏剔透……
就從這一刻起,他告訴自己,就從這一刻起,珍惜她,愛護她,再也不要傷害她。
從此之後,他要握緊手上的幸福。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時間慢悠悠地從指間溜走,堪堪又是午時。南宮逸按著王府份例用過了午膳,一個人對著一大桌子大魚大肉的時候,難免想到與慕容雪顏相對用膳的情景。她喜歡簡單的菜式,通常是四菜一湯,葷素搭配,尋常的家常菜在她的手下也會變得美味無比,好吃得讓他想舌頭一起吃下去。她不主張浪費,從來不喜歡王府鋪張奢糜的十大碟菜式,即便自己不做飯,也常常讓廚房將菜式減少至一半,專揀他喜歡的菜式。
一頓飯用完,他正想著要不要去校場練一下身手,家中管家南宮明忽匆匆來報:“王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向沉穩有加的南宮明向來不會如此,南宮逸留了心,正色問道:“明叔,可是府中了出了什麼事?”
“不是,是王妃,是王妃……”南宮明臉色十分緊張。
“雪兒?她不是在丞相府嗎?她能出什麼事情?”
“燕貴妃今日在清涼寺上香,這個消息不知怎麼的讓王妃知道了,王妃聽說燕貴妃只帶幾人隨侍,便跑去理論,說是、說是……”南宮明氣喘吁吁,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南宮逸被問得緊張不已,急切地催道:“事情到底發展成怎麼樣了,你倒是說呀,明叔!”
這一聲聲帶著親切與信任的“明叔”,令南宮明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幸而南宮逸滿心擔憂慕容雪顏的安危,纔沒有看出來。
南宮明定了定心神,按著事先想好的說辭講道:“王妃前去找燕貴妃理論,而且兩人還在寺中禪房動起了手……”
“雪兒和雲……和燕貴妃動手?”南宮逸先是大驚,再一思量,又覺不對——慕容雪顏應該不是這種蠻橫衝動的人呀!
南宮明顯然看出了他的懷疑,又補充道:“王妃說,說是要報當年的毀容中毒之仇。”
毀容——
額際那條長疤,一直是她的心病。當初,她失去腹中胎兒的時候,就曾厲聲質問過燕貴妃。如果爲了這一點討回公道,她一時衝動之下去找燕貴妃拼命,倒也不無可能。疑慮釋消之後,南宮逸再不多想,直奔馬廄,牽馬前往清涼寺。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的時候,南宮明又以最快的腳程趕去丞相府,求見慕容雪顏。
2
“明叔,坐下喝茶。”許久不見之後,慕容雪顏對南宮明的態度亦恭敬了不少。雖然她從前不喜歡他,總覺得這個傢伙不懷好意,但現在,她的性格的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亦懂得了所謂“愛屋及烏”的道理。單看南宮逸如此尊敬他,她對南宮明,也不能過於不尊不敬。
“不了。我來,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王妃。”南宮明說道,“昨日是老將軍的生忌,王爺去清涼寺祭拜,不想遇到了刺客,受了重傷……”
“受了重傷?爲何你不早些來告訴我?”慕容雪顏問道。聽見南宮逸受傷,她緊張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王爺一直在寺內,只帶了兩個小廝親隨,我也是剛剛去寺內看過才知道的,王爺命我回城請大夫,並說不要將他受傷的事情告訴王妃,免得王妃擔心……”
這就是他的性格,就算受傷了,寧願一個人躲起來養傷,也不讓她看見他的脆弱。
“那好,我去趟清涼寺。”慕容雪顏說著,簡要地收拾了一些金創藥、紗布之類的用品,裝在一個包袱內,牽了馬便出了相府大門。
臨出門的時候,慕容雪顏遇見了父親。慕容睿見女兒翻身上馬,身後還背了包袱,只道女兒又要出遠門,顫聲道:“雪兒……你這是,這是要去哪裡?”
“南宮逸在清涼寺受了重傷,我帶藥去看看他——”慕容雪顏邊說邊上了馬,一鞭揮下,馬便疾馳,很快離得極遠。
因爲離得太遠,她聽不到父親醒過神來之後的一句自言自語:“南宮逸早上上朝的時候還好好的,他是何時受的重傷?……”
若她緩了一步,聽見父親的這一句話,也許,不會誤中今日這個天大的圈套。那麼其後的傷情、離別……種種都未必會發生。
可惜命運的安排就是這樣,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該碰上的,剛巧碰上了。
風在耳畔呼呼作響,近旁的景物飛速移動,一幕幕畫面在眼前掠過,慕容雪顏覺得自己在馬上幾乎要飛起來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要到清涼寺了,馬上就能見到他……
在她匆匆而行的時候,南宮明正慢慢地從丞相府走回王府。
“如馨,我幫你的女兒夠多了,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南宮明喃喃自語著,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3
南宮逸趕到清涼寺,忽覺事情有些蹊蹺。偌大的清涼寺,沒有一個和尚,空空的大殿,連燕貴妃的隨行侍衛也不曾見到半個。
“王爺……”女子的聲音猛然傳來,讓南宮逸嚇了一跳。定睛望去,只見紅綃從佛像之後閃身而出。她的嘴角沁出一絲血跡,頭上也凌亂得不成樣子,左邊臉上是三條抓痕,似是指甲所抓破;右邊臉上則有五個指印,看樣子是被掌摑的。
“紅綃,發生何事了?”南宮逸駭然問道。
“王妃她……王妃她與貴妃娘娘在房中大打出手,奴婢,奴婢去勸架,沒想到奴婢人微言輕,兩個主子都將氣出在奴婢身上……”
“那她們現在在哪裡?”不等紅綃說完,南宮逸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後院左邊第一間禪房。”這一回紅綃倒答得非常乾脆。
南宮逸心急如焚,飛奔而去,頭都未曾回過一下,因而沒看到紅綃用衣袖擦了擦脣邊的血跡,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趕到紅綃所說房間的時候,卻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混亂場面,禪房一切擺放整齊,完全看不出有打過架的痕跡。而房間裡,飄著一縷奇怪的、似有若無的馨香,讓他越聞越挪不開腳步。
“不好,這香味有毒……”待南宮逸察覺的時候,他中毒已深,完全無力再行走。
模模糊糊中,他看見一個衣飾豔麗的女子推門而入,在人進入房間之後,那女子又飛快地將門帶上。
“你……是……誰……”失去意識之前,他仍是掙扎著問了這麼一句。
他完全陷入了昏迷,所以不曾看到,那在他之後進入房間的女子得意非凡地笑言:“南宮逸,就憑你,哪裡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他不知道,那女子將他的衣物全部除去,脫得一絲不掛,放置在牀榻之上,緊接著,又將自己的衣衫退盡,只餘一件絳紅色的肚兜。做完一切的時候,那女子在他身旁躺下……
慕容雪顏趕到清涼寺的時候,便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偌大的寺廟,一個僧人也無,這便是奇事了;及至進了後院禪房,又是異乎尋常的安靜,半點人聲也無。
她正想著是不是讓南宮明耍了,聽信了他的謊言,忽聽到一陣細細的說話聲。
“喂……你動作輕些,你弄疼我了……”那聲音,帶著女子的嬌,喘,使人聯想到香豔刺激的畫面。
這佛門清淨地,竟也會有男女借地偷情?實在是太荒唐了吧!慕容雪顏返身而去,打算不管閒事,就此離開。
轉過頭的時候,她看到了燕貴妃身邊慣常相隨的紅綃。
“王妃,你既然來了,爲何不去見見我家娘娘?她在左邊第一間禪房之內。”紅綃有意挑起慕容雪顏的興趣,“此時你去,一定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意想不到?”慕容雪顏帶著一絲好奇之心,朝著紅綃所指的禪房而去,將門推開。
眼前完全想象不到的話面讓她驚得面紅耳赤——
牀榻之上,一對男女正在彼此糾纏著,如兩條冬眠的蛇,分不清彼此。她製造的聲響令牀上的男女齊齊回頭,驀然間,房內的三人都變成了泥塑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