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啊...”
拿著這把寶劍,孔建文又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把秦制銅劍,那按照秦國的律法規定,凡是國家鑄造的兵器,必須要刻上官署和工匠的名字。”
秦國對武器制造是很嚴格的,要求每個工匠在制作武器時都留下屬于自己的記號,這樣哪個武器質量不行或者出了問題,就追責哪個工匠。
而且如果發現哪個武器沒有刻上標記,那整個制造鏈的所有相關人員,都要受到“貨一甲”的懲罰。
也就是罰相當于一套鎧甲的金錢。
如果交不上,那就服勞役!
在兩千年前的封建時代,這種精確到個人的責任制,有效的提高了秦國武器的質量,避免了偷工減料和粗制濫造的事情。
從秦始皇到秦二世,這套律法都是被嚴格執行了的。
秦始皇陵里出土的兵馬俑陪葬武器,每一個都有刻上標記,從秦王政3年,到秦二世元年制造的悉數都有。
難不成M-105號墓出土的這把秦制銅劍,是非官方制作的?
但是非官方制作的,能如此精良?
孔建文再次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這把劍。
這次,無比細心的他,終于在劍炳上,發現了一些異常之處。
劍炳上大約一塊3*3厘米的位置,有二次被打磨的痕跡,明顯和四周其他區域的顏色有細微變化。
看到這,孔建文心里就有數了。
八成是原本在劍炳上是有刻一行“某某年寺工某某人”的標記。
只是秦滅漢興,因為某些原因或者是避諱,這位墓主人的家族某代貴族,將劍炳上的秦工匠標記給磨去了。
雖然有些遺憾,不能夠通過制作工匠刻上的標記,來分辨這把劍的具體制造年代了。
但是這也不算什么大問題。
秦國的存世時間很長,但是秦朝的國祚不長,二世而亡。
而且還有碳十四鑒定法,想要知道這把劍大概什么時候造出來的,也不難。
“嚯!”
“孔老師!還有握玉!”
突然的一聲驚呼,打破了孔建文的沉思。
還在繼續對棺內進行清理的蘇颯和林雅,一臉興奮的從積水中,又捧起了一物。
一塊泛黃的長條圓柱形的玉石!
而且玉石上,還有單線條刻畫出來的紋路,細細一看,似乎是刻了一只豬。
“喔,豬型的玉握啊!”楊翰頗為驚異的說道:“這也算是漢朝最常見的玉握類型了吧。”
古人認為死時不能空手而去,要握著財富和權力。
所以在新石器時代,下葬的先民通常都是將獸牙握在手中。
到商周時期,死者手中多握數枚貝幣,因為貝代表了財富。
而到了漢代,下葬時通常就會給墓主人的手上握一只玉豬。
“豬”在漢代可不是什么貶義詞,那個時候還沒“笨豬”的說法呢。
傳聞漢武帝劉徹小時候就叫劉彘來著,“彘”在漢代就是豬的意思。
不管傳聞是真是假,但是能夠有這么個傳聞,至少說明豬在漢朝就不是一個貶義的字,不然不會編排到漢武帝頭上。
事實上,在漢代豬是財富的象征。
玉豬也成為了漢代最流行的玉握。
“不止呢,這還有一個韘!”張健波也同樣傳來了捷報。
他也從水中撈出了一個小型的玉器,韘!
《說文·韋部》載:“韘,
射決也。所以拘弦。以象骨。韋系,箸右巨指。”
韘,音通射,在商代便已經出現,是射手戴在右手大拇指上,用來扣住弓弦射殺獵物的工具。
最早出土的韘,是出土于商朝婦好墓。
到西漢時期,韘的發展已經很成熟了,而且還被賦予了權利的象征。
到近代,便是人們常說的扳指、玉扳指了。
張健波手上的這個韘不但樣式精美,用的還是比較上等的玉。
哪怕放在水里泡了兩千年,這塊韘依舊晶瑩剔透,帶著溫潤暖意。
這明顯要比墓主人那塊都泛黃了的玉握,品質上乘好幾倍。
陳翰有些唏噓的說道:“可以看得出來,這位墓主人確實是已經家道中落了,也就舍得買一個好點的玉做個扳指了。”
“再大點的玉握,就用不起這么好的玉來制作了。”
除了那把青銅劍是家傳之物。
這位墓主人的其他陪葬品,應該就都是他自己的東西了,包括墓室里的那些壇壇罐罐。
漢代畢竟是推崇厚葬,去世后通常都會將自己的東西帶進墳墓里。
這位墓主人的父親乃至祖輩應該是不太會給他留下多少玉器的,只會自己帶進墓里。
而陳翰幾人在棺內摸摸索索了半天,最終也就只找到了這么兩件玉器。
一對是專門用于喪葬的玉握,一件應該是墓主人生前常用乃至唯一的玉器扳指。
稍顯寒酸了些。
不過轉念想想,M-105號墓的墓主人其實也就是一個小貴族而已,能有兩件玉器陪葬,已經很不錯了。
是之前從棺內找到了那把珍貴的青銅劍,從而提高了陳翰他們對墓主人隨葬品的心理預期而已。
實際上這樣的陪葬規格, 才是符合墓主人身份的。
如果在棺內找到了七八件玉器,那才是不對勁的情況。
至此,這個棺槨的清理工作,也到了尾聲。
孔建文凝視著基本已經將積水抽干了的棺內,可惜的嘖嘖了兩聲。
“兩件玉器也不錯了...”
“就是可惜,墓主人的尸骨已經被水解的差不多了,失去了研究價值。”
這位墓主人生前都已經腐爛了,甚至生蛆后才下葬的,本身尸體的保存情況就不佳。
再經過了兩千年的地下水侵蝕,尸骨想要保存下來實在是有些難了。
甚至連稍微大點的完整骨骼都已經找不到了。
大家找了半天,也就找到了幾顆牙齒,以及幾塊腿骨碎片。
不過,就在大家準備收拾收拾,重新將棺槨合上,準備結束這次清理工作時。
眼尖的陳翰,在棺內東南角的一片烏黑沉淀物里,似乎看到了一塊只有一厘米大小的硬物。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一塊墓主人殘存的骨碎,便隨意的伸手將其從沉淀物里摳了出來。
但是摳出來后,他才發現,這不是一塊骨碎,而是一塊小巧精美的印章!
陳翰連忙將印章上的淤泥擦拭干凈。
一顆方形龜紐印章,便清晰的映入他眼簾。
龜四足立起,首上揚,尾下垂,龜背飾細紋,在印面,還陰刻著四字篆書。
由于這塊印章實在是太小了,他湊近仔細辨別了一番后,才勉強認出了這四個大字。
“司薄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