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杞心里惦記著卿靖的身體,在臥室外邊的小廳中走來走去,連衣服都顧不上換,依舊是那副狼狽的樣子,手里捏著懷表,不時的看一看時間,濃密的眉頭狠狠的擰在一起。
“醫生怎么還不出來?”他忍不住問道。
“主子別急,人家醫生總得把脈吧?再說了,卿靖小姐身子平日里就康健,一時昏倒,估計也就是受點風寒之類,定是沒啥大礙的……主子要是再急壞了身子,那才讓小姐心疼呢!”保祥勸道,他從小跟著高杞,是高杞身前最得用的奴才,名為主仆,實乃兄弟一般。
“你不懂,有些人平常看著身體壯實,一旦生病,就是大病,吏部有個郎官,就是那個曹大獻,平日里壯的小牛犢子一般,一頓飯能吃十個驢肉火燒,結果如何,一次風寒就要了他的……”高杞說著,忽覺不妥,呸呸兩聲,住口不語。
保祥卻知道高杞這是關心則亂, 正要挖空心思的再說些寬心話,卻見內室簾子一挑,一個四十許半老徐娘的女人從里邊走了出來,正是自己請來的女醫生——此處離著百花樓不遠,這位女醫生是遠近有名的女郎中,專治婦科疑難雜癥,藥到病除,人送綽號“女華佗”,百花樓里的姑娘們卻親切的稱其為“花媽媽”,久而久之,原來的名字反倒知道的甚少了。
花媽媽面帶微笑,隨著胸前高聳的顫動,臉上的胭脂也撲簌簌的往下掉,一見高杞,不等他開口問,便喜滋滋的說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姑娘有喜了!”
“什么?”這句話猶如當頭一棒,敲的高杞眼冒金星,一把抓住花媽媽的肩膀,“真的假的?你不會是跟我開玩笑吧?”
花媽媽慣會察言觀色,卻也不知道里邊的貓膩,還以為高杞歡喜瘋了,不禁一曬:“笑話,別的上邊我還不敢吹牛,這婦科上,我若連有孕沒孕都看不出來,還怎么在江湖上混?剛剛受孕,頂多一個月領五天,今年九月的產期,若是差了,你揪了我的腦袋去當夜壺!”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賣屄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們小姐跟主子分開三個來月了,從哪兒受孕?啊?看的準就看,看不準趁早給老子滾蛋……”保祥先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頓時變臉,勃然怒罵,將花媽媽數落的狗血噴頭,還待再罵,卻見高杞擺了擺手,這才住口,恨恨的瞪了花媽媽一眼。
“這……這個……”花媽媽此刻才明白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想要往回收收,無奈剛才話說的太滿,居然不知如何改口,只急的滿頭大汗,將臉上的胭脂沖的一道一道,依舊無話可說。
“罷了罷了,別說了,保祥,封五兩銀子,送花媽媽去吧!我去看看她,沒什么事情,不要來吵我!”高杞面無表情的說道,說著話挑簾走進了內室。
卿靖悠然醒轉,恰聽到花媽媽在外邊給高杞賀喜,心里一急,居然再次昏了過去,這次卻沒昏迷多久,醒來時,尚未及睜眼,便感覺身前床上,有一道熟悉的氣息,知道是高杞在看自己,把心一橫,索性睜開了眼睛,“孟蟾,我……”
“噓,”高杞附身溫柔的給卿靖掖了掖被角,柔聲道:“什么也別說,我看看你的臉色……嗯,比方才好多了,兩頰上有了些血色。花媽媽說……以后得愛惜著自己的身子,這冷的天兒,多穿些衣服——別說話,乖乖躺著——你叫什么?把那個鴛鴦戲水枕頭給拿過來,給你主子墊在頭下邊——笨蛋,像我這樣,別留空,實了就不用使勁兒了,明白么?”
旁邊伺候的小丫鬟諾諾連聲:“奴婢笨手笨腳,對不起,對不起……”
卿靖半躺在床上,舒適的很,見高杞偏著身子坐在床邊,溫柔的看著自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尚有一絲疑慮,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咬了咬下唇,思量著道:“孟蟾,我對不……”
“別說話,”高杞擺手制止,神色依舊溫柔,眼底深處卻有一絲怒火稍縱即逝,“我不想聽,我只想好好的看看你。”
高杞越是這樣,卿靖越是心里沒底,她甚至希望高杞大發雷霆,哪怕給自己兩個嘴巴,甚或一刀宰了自己也成,總好過這樣不上不下——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她突然發現,自己有點看不透高杞了。
高杞突然展顏一笑,說道:“你干嗎這么看著我?行了,別瞎想了,我沒變,還是你認識的那個高孟蟾,你也不必胡思亂想,好好保養身子,想吃什么跟下人們說,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樂天知命,什么病都好的快,別鉆牛角尖兒,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什么九幽十八獄,人心不可有陰氣,老瞎琢磨,沒病的也得嘔出病來呢!”
又對旁邊伺候的小丫鬟吩咐道:“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少一兩肉,我拿你是問。”見小丫鬟連連點頭應是,這才起身,沖卿靖道:“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好好歇著,晚上我再過來看你!”
“等一等!”卿靖突然叫住了轉身就要離開的高杞。她是率直的人,明知道高杞知道了自己珠胎暗結的事情,就這么不聞不問的,心里實在是不得勁兒,身子一撐,已從床上坐了起來,定定的瞅著轉回身來的高杞道:“孟蟾,方才那花媽媽的話我都聽到了……”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高杞身子一顫,捏了捏拳頭,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卿靖。
卿靖勇敢的與高杞對視著,“孟蟾,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里,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你的,我不想傷害你,可是,造物弄人……恐怕你也是在等著我自己告訴你吧?那我就告訴你,我確實有了,孩子的父親是誰,你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等孩子生下來,要殺要剮,隨你,行么?”
“孩子的父親是誰,你不說我也知道。”高杞突然說道,神色淡淡的,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 毫不相干的事情,只是拳頭上隆起的青筋與太陽穴飛快跳動的血管暴露了他的心事,“至于你……”他的臉色終于變了,涌上一絲痛苦之色,良久才道:“我還沒有想好,給我些時間!”說罷轉身。
“你要去哪里?”
“去該去的地方!”高杞再未回頭,冷冷丟下一句,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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