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熙瑤冷眼瞧著事情一步步發(fā)展,感情這出家宴,倒是讓慕容貴人重得聖寵也不一定呢。她眸子一直看著龍椅上下的幾個人,同爲父子,皇上這樣,怕是對其他皇子不公吧。她低首整了整了衣袖,眸子掃過蓮澈同惠才人,二人似乎相談甚歡。她只定了眸子瞧著,坐得較遠,看其口張張合合,也不知在說什麼。
殷蓮澈聆耳畔音,笑了笑,不再對茗卉多言,而對懷裡的小兒說:“昭兒,往往好吃的呢,都在後面。”她拍了拍他小腦袋,將飲了一般的甜湯放下。冷不丁不遠一聲清脆傳來,她眉梢微翹,卻又聽得那同坐於旁之人的言語。
“華美人,不喜歡這茶?”殷蓮澈臉容略帶關(guān)切,越過茗卉之時,脣角翹了翹,故意說了句,“還需再等啊!”
百里堇華面無他色,抿了脣答了貞妃的話:“娘娘多慮了,茶,好的很。不過,還是那菊花茶,飲的舒坦。”她任由宮人上前處理掉碎渣,心間狠語不斷:就算再難以入眼,我也要看下去!好好地將這些個皇子看清楚了!看著他們?nèi)绾纬氯ァ?
“菊花茶?那讓人換來便是。”殷蓮澈吩咐近侍,片刻奉茶與她。
百里堇華頷首,目光幽幽看向她懷裡的八皇子,一恍,也如此大了啊。
“記得,上兩盞。一盞……是七皇子的。”百里堇華對那待命的宮人吩咐道,隨後倚靠靜等,目光直直盯看著上座之景。
尹天啓耳邊嬌語連連,透眸驀地想起那連面數(shù)都不曾見過幾回的夭子。那日華美人的悽訴仿還在耳,他心下不由一痛,如那孩子還在,今日也定和其他皇兒一般,與父皇母妃共享這天倫之樂吧,朕的七皇子,雲(yún)兒。
尹天啓目光不由尋向一處,女子蒼白無顏的容色,似更刺得他雙眸疼痛,眉間輕皺,悵然落宇,對恆灝說:“先去把臉弄乾淨,雖是家宴,也該有個皇子的樣子,”他輕斥,卻在那楚楚可憐的小臉稍緩了神色,“弄好了再坐不遲 ”由宮人帶下,他又放了懷中兩個孩子歸位,峻眸一掃,冷不防開口,“爲何不見梅常在?”
殷蓮澈靜思片刻,聆上位出言相詢梅氏,自將黏在身上的昭兒牽著起身,一欠身說道:“回陛下,梅常在自去歲冬末便嘔血不適,遲遲不見好,此次家宴亦稱病未來。”而她心裡懷疑,梅氏當是與華美人有關(guān)。
尹恆灝得了父皇應(yīng)允高興地隨宮人洗臉去了,他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腿有點疼痛,匆匆洗完了臉 生怕父皇下一秒反悔,回時發(fā)現(xiàn)了母妃和萱兒,開心地朝母妃揮了揮手,又朝萱兒做了個鬼臉。
尹恆灝屁顛顛地爬上了龍椅,坐到了父皇身旁,抓起桌上糉子就剝,還喚著:“父皇,灝兒給您剝糉子吃,這個可好吃了,小姨上次給灝兒買了糖…糖…對,糖葫蘆。灝兒本想留著給父皇吃,可是被妹妹吃了。”他兩隻手抓著糉子,手口並用,終於撥開了糉子,隨著父皇一聲開席便開動起來。
納蘭茗卉身旁傳來響動,心下一晃,轉(zhuǎn)眼看去,那堇華蒼白的臉色已昭然難遮,見貞妃關(guān)問,心中憂慮,卻是笑言道:“華美人只是身上不大爽利罷了,娘娘無須掛心……”她未曾想到四皇子稚音啓然,竟是衝著自己來了。她訝異挑眉,看了看身邊的貞妃,又望向陛下,卻只聽陛下詢問梅常在何故未來,倒像是沒有在意四皇子之言。她抿了抿脣不再說話,垂眸間,眼風(fēng)瞬間掃過慕容貴人,意味難明。
“是麼?”尹天啓聽貞妃說後,脣畔上揚,幾分譏誚,淡不可聞,“讓太醫(yī)院差人好好看看,”他斂目淡淡,止了話題,眸光再掃,豐脣微挑,“朕都差點忘了,大家開席吧,家宴就隨意些,”他招袖讓宮人上菜,禮樂司啓樂娛樂,佳餚琳目,絲竹悅耳,一一橫掃殿下稚臉,倏而含笑,朗言溫擡,“筠兒可在?”
唐方見亦沉落那細微的情緒變化,心想,又怎逃脫得掉自己的眼呢?她檀脣含笑,眉眼間滿是暖意,瞳光流轉(zhuǎn),啓言說道:“傻妹妹,只願你我,皆好……”她復(fù)而垂下羽睫,看著她以手撫腹,脣角撩起幾分弧度,暖意更甚,“你只需安心養(yǎng)胎,莫要多想……情緒起伏,對孩子不好,需得好好護著他,明白麼?”她更想說一句:爲了你,也爲了你肚子裡的孩子。
尹祁嫣知道宴會已然開始,而她只是靜靜地坐在母妃的身旁,不多說一句話。她聽著母妃與貞母妃的談話,似也是不明就裡,也就不願再多聽,摸了摸已經(jīng)餓了的肚子,一臉的委屈。如此熱鬧的場面,自是第一次見到,明亮的宮燈,喧鬧的交談,讓自己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
尹祁嫣忽而擡眸,小小的眸子迎上的是一抹明黃,順著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成熟而俊朗的面龐。他冷酷肅穆的氣質(zhì)中,透著一絲柔和,那張臉沒有見過,但默默地心裡卻似猜到了什麼。母妃說過,宮中只有一個人,能穿這樣的衣服,只有一個人能坐在那個位置,只有一個人配得起那抹黃色,他會是自己的父皇麼,那個,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的父皇麼?
尹祁嫣小手不經(jīng)意地扯了扯正與貞母妃交談的母妃,撅著小嘴,指了指不遠處座上的人,好奇地問:“母妃,他是誰啊?”
殷蓮澈稱是領(lǐng)了命,復(fù)落座,差點忘了?暗自苦笑,怕是忙不過來忘了纔對。上位天子開口,候著的宮人自是得令傳下魚貫而入,分往佈菜。酒,自是九節(jié)菖蒲舜王泉水釀成,一應(yīng)俱是端午佳宴。殷蓮澈夾了珍珠魚丸給昭兒吃,邊看向殿中禮樂起。
尹祁崢(小名歸瀾)迷迷糊糊中感覺到周圍喧嚷起來,睫毛撲扇了好幾下,才勉強恢復(fù)了些清明,還是趴著舒服。她忍不住又蹭了蹭,擡頭看看,引入眼簾的便是那熟悉的和煦微笑,不是母妃是誰?
“母……妃……”尹祁崢抓著母妃的衣服,安安靜靜地靠著,面上不過是垂下了眼,心裡卻早就樂翻了天,“母妃抱抱,母妃抱抱,”他微微動了動,卻感覺到胸前有什麼硌著,低頭一瞧,是姑姑給的長命鎖,精細的花紋,在光影下顯得格外好看,於是又被那小鎖引去了注意力,徑自把玩起來。
過了半晌,尹祁崢低頭低得久了,有些難受,擡頭望望四周,很多漂亮的人來來往往,交談?wù)f笑。他看到在大殿的座上,是俊逸而不怒自威的男子,此時正噙著笑,環(huán)視著一片和氣的殿堂。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他看了許久,輕輕呢喃:“爹……”
宇文珞方纔見衆(zhòng)人歸位,慕容姐姐則起身,見她獻錦繡,不由一愣,時經(jīng)五年麼?五年前,自己彷彿尚是更衣。原來已經(jīng)這麼久了?
宇文珞見兩個孩子向皇上那裡跑去,不由一愣,看向雪瑤,她眸中掩飾不住的擔(dān)憂,果然是她的一雙寶貝兒,不由一笑。她曾聞得小煜抱怨雪瑤的兒子咬了他,如今看來,果然是淘氣得讓人喜歡。
宇文珞懷裡的歸瀾開始有些不安分,想來終於快醒了。她輕輕地拍拍他的後背,白皙的小臉蛋都睡得紅了,手裡卻還是握著她要給瑩兒的東西。她一想到瑩兒,擡頭將目光看向她,卻見其躲開了自己的目光,神色不由一黯。隨後她看到灝兒突然出現(xiàn),一身狼狽,黑乎乎的小臉,又見慕容姐姐將所有的目光看向他,也看見表姐和恭穎夫人談得甚是開心,而自己索性安靜地坐在一旁。
待得帝開口,宮人開始佈菜,卻奈何歸瀾還不醒,宇文珞也只好依舊抱著他。歸瀾的一聲呢喃險些把她激個激靈。她目光掃向皇上,也不知道他聽到與否,想來歸瀾聲音小,聽不到聽不到。她見歸瀾自顧自地擺弄著長命鎖,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雖是家宴,依然不敢太過大聲地說話,輕聲在歸瀾耳邊道:“歸瀾,坐母妃和沉落表姨旁邊,母妃給你夾東西吃。”見他蹙眉搖頭,她又是一愣,下一刻不由一笑,食指輕點他的鼻頭,柔聲問道,“可是不想吃,想玩?”
蘇瑾睿抓過眼前的一個糉子笨拙地撥弄,剝下來的外皮被隨手就扔到一旁。他聞著香噴噴的糉香,湊上去就是一大口,小手上黏黏的難受,拉過一旁的東西也沒看是什麼直接往上蹭去,蹭掉黏黏的感覺。他心不在焉地聽著舅舅和另一個比自己大的孩子說話,專心吃著手中東西,心想,改天讓爹爹也請這個師傅回去做飯好了,真香!
蘇瑾睿正吃得不亦樂乎,身子被其放開,愣愣地看了眼舅舅,隨即聞得開宴了,亦顧不得其他,伏在最近的桌子旁就想抓過那隻杯子,杯子裝的,很像之前在竹林下挖的那東西,記得表哥說過那叫酒。他想,酒能喝,而且很好喝,雖然喝完了會想睡覺。只是,他一直吃著乾的食點,到現(xiàn)在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