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了裹披風,云夕在軟榻上躺下,閉上眼睛。
累,真的好累,累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心。
陌琉倚過去拿來暖被,溫柔的給她蓋上,坐在一旁看著。
“陌,不知道師姐回來沒有?”云夕輕聲道。
“師姐過幾日便到,放心吧,奶奶的病會好的。”
當日云夕離開,他便讓無心給師姐捎信,過幾日,應該能到的。
聞人氏的病情很普遍,老人的病癥,因為不小心摔了一跤,導致心肌梗塞和中風。
故而才會一病不起,躺在床上。
云夕從陌府回來,已經未時二刻,云露買了不少燕窩人參等補品過來看望,坐在床邊與奶奶說話。
“三姐,姐夫。”云夕對二人一笑,過去坐在床頭。
聞人氏的氣色還算不錯,就是不能起身,半邊的身子動不得。
云夕與聞人氏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出門去看廚房的藥。
云露跟了出去,拉住云夕,面上的神色有些擔憂。
“六妹,奶奶的病能治好嗎?如今家里就剩下娘親、你還有爹爹。大娘和二姐都去了郡都,你初九不是要成親?”
“親還是要成的,奶奶的病也會好的,三姐不必擔憂。”
云露點頭:“我聽說涼城有個名醫,醫術了得,估計這兩日便到。屆時讓他給奶奶看看,興許能治好。”
中風是一個很難治愈的病,基本上中風了的人。一輩子就得躺在床上度日了。
奶奶如今已快九十,大把的年紀,更難治好。
“三姐,麻煩你了。”聽云露的話,云夕由衷笑道。
“說什么麻煩,這可是我自己的奶奶。”
……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一大早地上面鋪了一層白白的雪。
卞城位處南方。只十一月,便降下雪。實在罕見。
寒風刮得人面頰生疼,即便是屋中生了爐火,也是手腳凍得生疼。
云夕當即讓人造了個炕,往上墊三層暖被。炕下生小火溫著。
因為是在外面生火,屋內一點也不煙。
聞人氏躺在炕上,絲毫不覺得冷,暖和得緊。
豎日,云露請的涼城名醫終于到了。
丁閱當即便帶了人過來,診脈,施針。
大夫姓霍,名中詠,是涼城出了名的妙手神醫。
然而對于聞人氏的中風也是束手無策。只搖頭道:“老夫人的病,老朽也是束手無策,老人的身體本來就很難修養。中風……我無能為力。”
這樣的回答,這樣的結果,本來就在預料之中。
然而聽到又是一回事兒,云逸等人的心情都很低落。
丁閱送走了霍中詠,回來,見自家娘子坐在一旁暗暗抹淚。頓時心疼得緊。
上前把云露摟在懷里安慰:“娘子,奶奶的病也是沒辦法。別傷心。”
“可是,奶奶都人到老年,還得這樣躺在床上過日子嗎?”
云露一想那樣的情景,眼淚流得越發的急。
丁閱聞聲安慰許久,云露才止了淚。
抬眼,卻見六妹云夕站在不遠處的回廊,望著眼前的花草出神。
在她看來,六妹與奶奶的感情更好,奶奶如今這般,六妹心里更加難過吧?
“六妹心里也不好受吧!”
……
云夕看著眼前的樹發呆,即便下了一場小雪,庭院的樹依舊是長著綠葉。
只是葉子被雪凍得傷了,看起來有些發爛。
江南之下,冬天下一場霜也能凍死不少植物牲畜,下了雪,死更多。
人生難免悲歡離合,若奶奶當真挺不過這個冬天……
晃晃頭,把這個嚇人的想法甩開,只要師姐來了,一定能治好的。
況且中風也不會死人,大不了,奶奶便只能坐輪椅,躺床榻。
回到屋中,云夕守在奶奶床頭,與她說話解悶兒。
這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盡量陪在奶奶身邊。
生意上的事情,全權交由胖子他們管理。
云夕很放心,給了新款式之后,基本就無需她去看。
到了下午,云夕躺在軟榻上昏昏欲睡,葉兒走了進來,很是高興的說道:“小姐,簾姑娘來了。”
本睡得昏沉的云夕立馬坐了起來,半點沒了睡意,起身就往外走。
“師姐來了還不快請進屋?”
到門前,就見庭院處,簾妖緩緩走了過來。
淡青色的束袖裙,裙裾只到膝蓋,露出里面的白色長褲,腳下一雙牛皮靴,干凈利落。
清冷的臉上有著淡淡的疲憊,肩上挎著一個包裹。
云夕忙迎了出去,沒見到陌琉倚,便知道她是自己過來還沒去陌府。
“師姐,回來了,快,里面坐,瞧你風塵仆仆的樣子,累著了吧?”說著,對葉兒道:“去叫懷娘子準備些飯菜來。”
“是,小姐。”葉兒應了聲出去。
兩人進屋屋中,在桌前坐下。
簾妖放下包裹,說道:“聽說你奶奶中風病了,什么個情況?”
云夕搖頭:“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流廂,卞城,就是涼城的名醫霍大夫也請來了,都沒辦法。我知道的,中風這種病,難治,治不好!”
簾妖一笑:“這可說不好,我以前治過全身癱瘓的人,不似師弟的骨骼問題,而是經脈破損。”
云夕一愣,繼而道:“你說的,可是神經線問題?”
“神經線,大抵是這種吧。在律嶼你曾說的神經線問題,我明白的,應該就是這么回事。”
“看神經線的問題。怎么治?”
怎么治,是問不出來,說不明白的。
懷娘子上了菜,簾妖飽餐一頓之后,在洗個熱水澡美美睡一覺。
天色已經全暗,戌時二刻,簾妖才醒來。
喝了點熱湯便直奔聞人氏睡的房間。點上數根燭火。
桌面上,攤開一排金晃晃的金針。
這東西。曾經給陌琉倚治過腦失憶,云夕心中微微安定。
針灸這東西,云夕是不懂的,只躺在一旁的軟榻上休息。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簾妖收針。
劉嬤嬤和劉姨娘在一旁伺候聞人氏穿衣,蓋好被子以防著涼。
云夕起身,走過去輕聲問:“如何?師姐。”
簾妖笑道:“你奶奶這個主要是左邊身體問題,方才我針灸的時候,你奶奶的手腳動了,雖然很輕微,不過看情況,能治。”
云夕聞言,大大的呼出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師姐,你怎么辦到的?”
“說你也不懂,好了。走,出去喝幾杯?”簾妖難得豪爽道。
云夕挑眉:“走起。”
坐在中庭的下人搬來的椅子上,兩人烤著火,蓋著暖被,披著鵝絨襖子,品著熱酒。
幾日來煩悶的心舒坦了。高興之下,便喝得微醉。
云夕笑道:“這段日子。可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商行上的事情,奶奶的病。如今可算放心了!”
“初九就是你們倆的成親日,可就剩三天了,緊張不?”簾妖臉紅紅的,半拉著眼簾問。
云夕哈哈一笑,拍桌子大聲道:“緊張,上次陌銘窿那狗混蛋要娶我時我淡定得很。可跟陌,我可能感受那種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的心情了。”
“哈哈……來,喝酒。”簾妖跟著大笑兩聲,與云夕手里的酒壺一撞,仰頭喝酒。
云夕睜著水蒙蒙的大眼睛靠近簾妖,皺著柳葉眉說道:“我說師姐,你怎么了?往常你可不是這樣的。”
往常高冷傲嬌的師姐,今日卻很奇怪,太過反常。
往常師姐不是沒喝酒喝醉過,卻不曾這般大笑,也不曾這般……奇怪,有問題。
本來要醉的云夕瞬間被這三個字給弄清醒了大半,仔細端詳簾妖,卻見她的臉一變,哀戚幽怨又傷感。
云夕僅剩的一咪咪酒意也消失無存,輕聲問道:“師姐,你怎了?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簾妖眼神黯淡,沉默不語。
云夕卻嚇了一大跳,她竟然哭了,眼淚滴在桌上。
“白夜瑯,你這個混蛋……”
云夕頓時一震,這話,怎么那么有問題?難道……
他們兩人在齊國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當初確實感覺白夜瑯對師姐的態度很奇怪,眼神也很奇怪。
莫不是,白夜瑯一早就喜歡師姐,然后,后面肯定發生了什么?
“白夜瑯,你就是個王八蛋,我討厭你。”
簾妖似乎因為酒醉無法在傷心的情緒中出來,也因為酒醉無法壓抑這段時間來的委屈。
根本不用云夕多問,就自己哀怨又傷心的說了出來。
“枉我不惜一切去救你,你卻說我是個沒人情味的老女人,說我丑,說我冷血。那個女人很漂亮?很熱情?很有女人味?……”
云夕坐在一旁,默默聽著,從言語中,已經知道了大概。
白夜瑯追求師姐,好不容易把人打動了,還沒甜蜜幾日。白夜瑯就移情別戀,喜歡上別人,齊國的公主。
可是在認知中,白夜瑯的人品很不錯,應該不是這樣的人才對。
“白夜瑯,你當初為什么要來招惹我?明明……明明我很討厭你的……為什么?”
說到深處,傷痕全部都露了出來。
云夕見她如此,想要安慰幾句,話沒能出口,驚訝了。
簾妖的身后,一身玄色長衫,細長的眼盛滿無奈和憔悴。
陌琉倚站在一旁,手拿一支短笛,在手指尖旋轉。
云夕站了起來,對白夜瑯說道:“師姐交給你了,她的房間在東廂墨竹,葉兒,帶白公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