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 一百五十七,親出征
“倘若發生這種局面,該如何是好?”孫祥用素來對皇上忠心,他想到這些便覺得冷汗涔涔。
他看到皇上怒氣沖沖的走了,便沒有跟去,他叫來一個小太監,對那小太監說道:“你趕緊去永壽宮中把錢皇后錢娘娘請來,讓她趕緊去萬安宮。就說皇上和皇長公主兩人起了沖突,無論如何也請錢皇后走一趟?!?
那小太監看孫祥用的神色十分鄭重,似乎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一般,哪里敢怠慢。連忙爬起來,飛一般的往永壽宮走去。
簡懷箴正在寢宮之內休息,打殺石亨之后,她覺得整個人像是虛脫了一般。不知不覺便進入了夢鄉,在夢中她一會兒夢到于謙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說道:“皇長公主,鏟除國家亂臣賊子,保衛國家社稷的大事就擺脫您了?!币粫河挚吹桨浊迩鍖λ蘅尢涮涞恼f道:“姐姐,妹妹就這么離你而去,你不要怪我才好?!?
簡懷箴覺得心驚肉跳,猛然之中從夢中驚醒。
就在這時候零落走了進來,對簡懷箴行了一個禮,恭恭敬敬的說道:“皇長公主,皇上他已經來了,正在外面等著您呢?!?
簡懷箴知道自己早晚要出去面對朱祁鎮,便對零落說道:“你為我梳洗,我這就出去見皇上。”
零落邊為簡懷箴梳洗,邊在一旁說道:“皇長公主,您與皇上祖孫情深,不要因為一個大臣的事而傷了和氣。您打殺石亨也只不過是想為國家鏟除奸佞而已,等會兒見了皇上您慢慢的跟皇上說,不要惹惱皇上才是?!?
簡懷箴沉默不語,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零落從來沒有見過簡懷箴這般模樣,被嚇得不輕,她又繼續對簡懷箴緩緩說道:“皇長公主,奴婢跟了您這么久,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其實皇上也并不是怯懦,并不是不想處置石亨。倘若不想處置石亨,皇上又怎么會把他關在詔獄之中。皇上才從瓦剌回來沒有多久,這朝廷之中他的勢力還不強盛,他倚重大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簡懷箴仍舊是一句話也不說,面色鐵青。
零落知道簡懷箴不說的時候,就是在思考問題,因此她又繼續勸解,說道:“皇上如此害怕瓦剌,也并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他被虜去瓦剌十年,在心中留下了殘酷的陰影。皇長公主,您想皇上被虜去瓦剌的時候,不過才十幾歲而已,他在瓦剌受盡了苦楚,瓦剌人兇殘成性,又怎么會對皇上好?;噬鲜艿目喑俏覀兿攵枷氩怀鰜淼?,也難怪他心頭如此懼怕瓦剌了?!?
零落的這番話在簡懷箴心中掀起了不多不少的漣漪,她想到朱祁鎮被關在瓦剌十年,所受的苦楚心里也覺得很難過。瓦剌人的確像零落所說的兇殘成性,朱祁鎮落在他們的手里,又怎么會得到好日子過,恐怕過的是豬狗不如的日子。也難怪朱祁鎮不敢去想,而在瓦剌這十年也造就了朱祁鎮略顯懦弱的性格。
想到這里,簡懷箴便扶了扶零落的手,輕聲對她說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跟皇上說,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零落一顆心這才塵埃落定,她忙為簡懷箴梳洗完畢,便隨著簡懷箴一起走了出來。
簡懷箴看到朱祁鎮正怒氣沖沖的坐在黃花梨的椅子上,便上前走了兩步,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她說道:“皇上,今天的事您要怪本宮就怪本宮吧,都是本宮不好。只想著寧馨公主慘死一事,沒有為皇上考慮瓦剌軍隊揮師南下,擅自把石亨打殺。”
朱祁鎮原本是想找簡懷箴算帳的,沒想到她一出來先向自己認錯了。
簡懷箴畢竟是朱祁鎮的祖母一輩的。
朱祁鎮見她如此對自己說話,心下也頗有幾分不忍,他又想到寧馨公主一事的確是叫自己又恨又氣。倘若不是因為瓦剌大軍集結在邊境,他又如何不會殺死石亨。
想到這里,他心中的怒氣已先自消了三分,他望了簡懷箴一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泫然道:“孫兒,哪里敢怪皇長公主?都是朕不好,是朕手下沒有可用之將,必須要倚靠石亨,才使寧馨公主的仇沒法報,要皇長公主您親自出面去懲罰石亨。”
朱祁鎮這番話一半是在賭氣,一半是在抱怨。
簡懷箴聽在耳中如何不懂,她走上前去,語重心長的對朱祁鎮說道:“皇上,軍國大事可以從長計議,但是石亨的所作所為實在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方。倘若還不懲罰石亨,恐怕天下人都不會服氣,朝臣眼中就越發沒有皇帝了。石亨專權、徐有貞專權,難道皇上您心中一點要處罰他的意思沒有嗎?”
朱祁鎮聽簡懷箴這么說,像是觸動了什么心思,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專權”二字。
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如何能容忍自己的臣子專權。
盡管如此,簡懷箴在這個時機打殺石亨也是極為不恰當。明明她知道瓦剌軍隊不日就要揮軍南下,倘若石亨死了,到時候誰來打這場仗。
因此,朱祁鎮心中不由自主的添了幾分怒氣,他望著簡懷箴淚眼婆娑道:“皇長公主,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動機打殺石亨,到如今倘若瓦剌軍隊揮師南下,天下不保。您讓朕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朱祁鎮這些話隱約便有了怪責簡懷箴的意思。
簡懷箴見他如此悲傷,如此懦弱,又如此不堪一擊,正想說什么才好。
零落已然在邊上扯了扯簡懷箴的衣襟,示意她不要跟朱祁鎮把話說絕了,免得傷害兩個人的感情。
簡懷箴還沒有說話,就聽到外面有小太監喊道:“皇后娘娘駕到?!?
說話之間,錢皇后便一瘸一拐的走了進來。
這錢皇后本是朱祁鎮的原配妻子,十幾歲便嫁給朱祁鎮做王妃,兩人感情甚篤。
后來朱祁鎮被虜到瓦剌之后,錢皇后知道這個消息悲痛欲絕,她每天都跪在佛祖前面,為朱祁鎮祈求,希望朱祁鎮可以早日歸來。
宮人們見她可憐,便奉上佛殿,讓她跪在佛殿之下進行參佛。
錢皇后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她覺得這樣對佛祖缺乏了虔誠,她日日夜夜的為朱祁鎮而哭泣,希望可以感動上天。由于哭的時間太久了,她的一只眼睛便就這么瞎了。
后來朱祁鎮回來之后,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忽然變成了這般怪樣,他心中很不能忍受??墒堑鹊絾柮靼?,原來錢皇后是因為自己而變成這樣子的,心中又覺得無限憐憫。
錢皇后見到朱祁鎮度過難關平安歸來,甚是欣喜。
朱祁鎮聽說錢皇后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十分感動。因此,在心中并沒有嫌棄自己的妻子,反而仍舊讓她當皇后,兩個人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可見朱祁鎮也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錢皇后來到萬安宮中,先向朱祁鎮行禮,又向簡懷箴執晚輩之禮。
簡懷箴平日里不大見到錢皇后,因為錢皇后一般都躲在永壽宮中誦經念佛,很少出來。
如今乍見,見她雖然樣貌受損,言行舉止卻十分嫻雅,不禁很是贊賞。
錢皇后對簡懷箴行了一禮,道:“皇長公主,您是皇上的長輩,不管您與皇上之間有什么爭執,都是咱們自家人的事,大家千萬不要傷了和氣才是。”
轉而又對皇上說道:“皇長公主杖殺石亨的事,臣妾也聽說了。本來就有規定后宮不得干政,臣妾也不方便多言,只是事情已經至此,皇上再與皇長公主爭執也毫無意義。倒不如皇上接受這個現實,再想辦法應對吧?!?
錢皇后的話如春風一般拂過朱祁鎮的心田,每次與錢皇后談話,他都覺得心里很是暢快。
聽錢皇后這么說,他想了想,說道:“朕也不是不曾想過法子應對,可這朝中實在是沒有能帶兵之人,又能怎么辦?”
錢皇后語重心長的說道:“皇上,不要在遷怒于皇長公主,其實以石亨的罪責早已經是罪不容誅,皇長公主如今憤而杖殺石亨也是情有可原。這天下之大以我們大明如此泱泱大國,怎么會找不到一個忠臣良將呢?皇上若是實在難以在朝廷之中找到,不出貼出皇榜比武招將就是了?!?
錢皇后的話讓朱祁鎮覺得豁然開朗,他頓時明白起來。
“是啊,這天下之大并不是石亨一個人才能帶兵打仗?!?
“只不過……”朱祁鎮猶豫的說道:“新招來的人缺乏經驗,未必能夠擋得住瓦剌的三十萬大軍。”
他仍舊在為瓦剌侵邊一事煩悶不已。
簡懷箴想了想,便對朱祁鎮說道:“皇上,事以至此,的確是本宮不對在先,不如就讓本宮帶兵上戰場殺敵吧?!?
“皇長公主帶兵?”朱祁鎮一連往后退了好幾步,不可思議的看著簡懷箴。
雖然之前簡懷箴也向他提過有上陣殺敵之意,不過她真的提出來還是讓朱祁鎮覺得震驚。
其一,簡懷箴如今已經有五十多歲,是上了年歲的人。雖然武功高強,可是身子骨到底能不能吃的住這還是二說。
再則,簡懷箴的武功朱祁鎮是聽說過,也是見識過的。可是這行軍布陣需要的不僅是武功,更多的是智慧和經驗。
“簡懷箴能夠做到嗎?”朱祁鎮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道:“皇長公主,為國之心朕記下了,可是這么大的事朕絕對不能答應。萬一皇長公主有什么閃失,朕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朱祁鎮的話讓簡懷箴聽了覺得十分感動,她緩緩說道:“本宮倒是知道一人可以擔此重任,只是如今瓦剌已經在邊關,便是去請他人也未必來得及了?!?
朱祁鎮心中一動,問簡懷箴說道:“不知道皇長公主所說是為何人?”
簡懷箴笑著說道:“那也不是別人,便是我的哥哥簡文英?!?
簡文英以前在永樂一朝和宣德一朝都曾經帶兵上過戰場,立下汗馬功勞。簡文英帶兵十分厲害,幾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人稱“簡英雄”。可見他是一個能奮勇殺敵,又有智慧的人。
朱祁鎮大喜道:“簡文英、簡英雄的大名朕也略有所聞,據說他帶兵殺敵數百次,從來沒有敗過。倘若能夠請到他出山,到當真可以為我大明肅清敵人?!?
簡懷箴笑著問朱祁鎮,道:“皇上覺得此人比起石亨來如何?”
朱祁鎮如何不知道石亨是好大喜功,雖然的確能夠帶兵殺敵,卻未必能有那么多真本事。
在他鎮守邊關的這幾個月里,邊關沒有出任何事情,也并不是他當真做了什么天大的事兒。也是這幾個月之中,瓦剌并沒有揮軍南下有關。
想到這里,朱祁鎮撫掌說道:“這就不用說了,石亨比起簡文英簡英雄實在是微不足道,兩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能比擬?!?
簡懷箴見朱祁鎮對自己的哥哥贊譽有加,心中當然也十分欣喜。只是茫茫人海,卻不知道簡文英如今隱居在何處。
想到這里,簡懷箴心下又是一陣黯然,她有些的猶豫對朱祁鎮說道:“皇上,如今我哥哥攜落雪公主隱居,不知道隱居何處?前些日子我聽人說,大約是隱居在武夷山中。本宮有個計策,皇上看看可行不可行?”
錢皇后聽小太監說皇長公主與皇上吵起來之后,就急匆匆的趕到萬安宮中。原本期望可以勸說二人,如今見他們仍心平氣和的對談,心里十分欣喜。忙親自泡了茶端到二人面前,請兩人落座商談國事。
簡懷箴啜了一口香茗說道:“事到如今,皇上不如就聽聽本宮的法子吧。”
朱祁鎮知道簡懷箴一向足智多謀,便說道:“皇長公主,不妨說來聽聽?!?
“不如這樣吧,皇上一方面派人去武夷山中尋找我哥哥簡文英,看看可不可以找到他。另一方面,本宮就帶人出征,先暫時對抗瓦剌。等到我哥哥回來之后,再把我替回來就是了。皇上,放心吧,本宮雖然沒有上過戰場殺敵,對于兵法卻也讀得多,未必會輸給我家哥哥?!?
簡懷箴這么一說,朱祁鎮一顆心頓時安定下來。
“倘若簡懷箴可以帶兵上陣,即使不能夠打退瓦剌軍隊,也可以拖延時間。等到自己尋找到簡文英,到時候要對抗瓦剌的那三十萬大軍,恐怕也不是什么難事?!?
想到這里,朱祁鎮便鄭重的向簡懷箴說道:“如此,便有勞皇長公主了?!?
簡懷箴含笑道:“這大明的基業也是我們朱家的基業,我也是朱家的一分子,能夠為大明江山出力,乃是本宮的職責所在,皇上又何必同本宮客氣?!?
朱祁鎮見簡懷箴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想起自己之前還與簡懷箴杖殺石亨一事與簡懷箴爭執,便有些汗顏。
“皇長公主,切莫為孫兒與您爭吵的事而介懷。我也是想到大軍壓境,怕他們攻入京城,顛覆我大明江山?!?
簡懷箴心思澄明,便早已嫣然說道:“皇上不必想多了,自家人哪有不吵架的理?!?
于是,一切恩怨情仇便在一瞬間化解了。簡懷箴杖殺石亨一事,朱祁鎮也沒有再提起。事情就這么定下來,簡懷箴擔任大明朝的元帥,帶兵出征。
事情定下來之后,簡懷箴便出宮去見方寥和江少衡等人,向他們辭行。
簡懷箴來到懷明苑中,見到江少衡和方寥。
兩人正有些奇怪,為何很久不見簡懷箴,簡懷箴便把宮中的事情說了一遍。
江少衡聽說簡懷箴要帶兵出征,甚是掛心,忙說道:“既然公主妹子要帶兵出征,我也是朝廷的老臣子,豈可袖手旁觀,我自會陪同公主妹子一起出征?!?
方寥雖然對明朝朝廷沒有什么好感,但是他對簡懷箴之心卻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鑒。
因此他也在旁說道:“少衡兄既然肯陪公主一起去,我又會豈甘落于人后。”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簡懷箴此次前來,只是想跟二人道別而已。
江少衡隱居山水之間,游戲山水,過逍遙的日子已然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而方寥與朱家又素有細怨。
她沒有想到兩個人竟然肯同自己一起出征,她沉思片刻說道:“方大哥、江大哥,此次出征只是關系我們朱家之事,你們還是不要去了。等回來之后,小妹再與你們把酒言歡?!?
江少衡的眼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稠糊,他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道:“無論如何,公主妹子要出征,為兄焉有不陪同前去的道理?!?
方寥也說道:“我也并不是為了朱家才去的,公主妹子也不要以為我是為你才去的,我和少衡兄出征只是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而已?!?
簡懷箴見他們這么說,知道再勸阻也沒有什么希望,便什么都不說了。
唐驚染此時此刻也住在淮明園之中,他聽說了簡懷箴同方寥和江少衡要出征的事,立刻也表態要一起前去。本章節由16k書友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