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外部分.陌上花十八,唐驚染
她張目一望,去看那副畫兒,那畫中的女子分明是自己,也不是自己。那女子穿著淡黃色的衫兒,目光轉動,筆法細膩,人物栩栩如生,那衣帶仿佛飄起來,眼睛仿佛會說話。女子的風韻氣質分明是簡懷箴,只不過她臉上卻帶了一層薄薄的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女子身邊還有兩句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簡懷箴怔怔的看著這幅畫,江少衡微微一笑,將那副畫收了起來。這時候一名少年突然進來,清聲說:“公子,不好了。”
簡懷箴識得那少年正是江少衡的書童,手中還拿著一封信。少年有些惶恐說道:“藍姑姑留下書信走了。”
江少衡臉上卻沒有什么驚訝之色,他也算與藍靜相處多年,雖然并無男女之情,對藍靜的性子也算頗為了解。只不過雖然猜中了藍靜的心意,江少衡卻并沒有想法子留住藍靜。
“她走了?”簡懷箴不由得想到藍靜這么多年,一直陪在江少衡身邊,若是這么走了,豈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簡懷箴側過頭:“你快些去尋她回來吧。”她只恐怕藍靜遇到了曹公公,豈不是危險。
“一誤二十載,她終于能想明白離開我,這其實值得為她高興。”江少衡慢慢的展開了扇子,眼光中有些惆悵,神色卻是堅定。
簡懷箴欲言又止,江少衡卻并不回避簡懷箴的目光,和簡懷箴目光相對。那雙眸子溫而沉,沉而潤,好像什么都能吸進去。
江少衡眼望著簡懷箴,這大明王朝風雨變化,這世事反復無常,他心中的執著,卻只為了簡懷箴,只用那份溫柔眼望著簡懷箴,只默默守著她,看著那紅塵悄悄的從簡懷箴潔凈的衣角滑開,看著歲月輕輕的流動。
簡懷箴看著江少衡的側臉,驀然嘴角滲透出點點桃花,宛如最燦爛的胭脂。江少衡吃了一驚,將簡懷箴抱住,讓著簡懷箴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怎么了?”江少衡問道,下意識想將簡懷箴抱住,卻遲遲合不了雙臂。
“也沒什么,你不用擔心,只不過被抓去后,不慎中毒。”簡懷箴心中一陣嘆息,那毒是上官鳴鳳下在茶里面,她自己運功,雖然排去了大半,只不過余毒未清,又再和上官鳴鳳交手,那毒都侵入了五臟六腑了,就顯得有些麻煩。
簡懷箴拿出金針,一根根的插在身上,金針金光顫顫。她嘴唇輕微的抖了一下,對江少衡說道:“我想請南宮九重進來。”
江少衡扶著簡懷箴坐在床邊,驀然伸手,捉住了簡懷箴的手腕,他臉色一變,露出了些許憂愁。毒雖然不致命,卻也麻煩得緊。他手指一根一根的松了,然后請南宮九重進來。
南宮九重眼眶猶紅,想是為了上官鳴鳳之事,簡懷箴放下了輕紗,整個人在其中朦朦朧朧的,南宮九重也看不到她身上所插的金針。
簡懷箴中毒之事,委實不想讓南宮九重知道。如今風波幾變,她實不愿再引起什么惶恐。
“欣兒之死,你心中還放不下?”簡懷箴如此問道,心中也有幾分酸澀。她們兩個人,本來情如姐妹,幾十年相互扶持,情誼本來深厚。
“如今奸臣當道,我自然不能沉醉于此,石亨這個奸賊,他日我定然殺了他。”南宮九重柳眉輕豎,平時溫婉的臉上流露出一份殺意。
她如此形容,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簡懷箴說道:“如今藍靜離開這里,只恐怕被曹公公和石亨爪牙謀害,你且派人保護她,也免得她遇上危險。”
南宮九重連忙點頭,卻沒察覺那紗帳之下,簡懷箴臉色微白,顯得憔悴極了,更覺得自己這個身軀仿佛要倒下來。簡懷箴勉力道:“這段時間,你要整頓‘燭影搖紅’和‘懺情門’,只恐怕會辛苦很多。”
南宮九重自然也明白,上官鳴鳳經營“燭影搖紅”多年,手下心腹甚多,若非有必然的自信,也斷不會投靠石亨。簡懷箴如今身中劇毒,卻也幫不上忙。
等南宮九重走了,輕紗輕輕放了下來。過了一陣子,她似乎挺到輕微的腳步聲,腳步細碎,輕柔的如一只小貓。簡懷箴睫毛輕輕顫抖,睜開眼睛,恰好看見了一道朦朧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這少女武功定然不錯,否則也無法潛入這里。簡懷箴如今不能妄動真氣,眼角微微一垂,割破了香囊,一股淡淡的香氣彌漫。她身上帶了寫迷藥,本來是防身用的,想不到現在,你竟然用得著。
快要靠近時候,那少女輕柔嬌美的聲音說道:“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那聲音就如黃鶯一樣好聽。
薄紗被少女一劍劃開,然后些許粉末彈了出來,剛剛撲在她臉上,少女微微恍惚,晃晃頭,回過神來,看見自己眼前坐著一名清雅的婦人,年紀雖然不輕了,卻仍然不損她的絕代風華。
少女倒是怔了怔,想不到她心中的大仇人,居然是如此風姿。她頭上戴著一頂面紗,五官隱藏其后,卻看不明白。
“小姑娘,你為什么要殺我?”簡懷箴倦倦問道。
“廢話,你殺了我的師父,我自然要殺了你替師父報仇。”少女冷聲說道,卻是覺得腦袋暈沉沉的,忍不住甩甩頭。
“你師父卻是誰?”簡懷箴不覺有些好奇。也不知為什么,簡懷箴覺得這個少女給她十分熟悉的感覺。
“自然是上官鳴鳳。”少女聲音里有些哽咽了,眼眶微微有些酸澀,手中的劍也不住發抖。
簡懷箴嘆了口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咬著嘴唇,卻沒有說話,她突然覺得渾身無力,身體一軟,倒在了床上,接著手中的劍也落了下來,發出了哐當一聲。
“你,你好卑鄙。”少女本來有些疑惑,看到簡懷箴,突然就明白了,這一定是簡懷箴的詭計,卻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中毒的。
“你年紀還輕,什么都不懂的,以后就不要再來報仇了。”簡懷箴真心勸慰他,可是少女眼睛睜得大大的,就算是隔著面紗,也覺得她目光甚是銳利。簡懷箴雖然是第一次看見她,也能感覺到這個少女是個性格很倔強的人。
“上官鳴鳳和石亨勾結,走錯了路,最后被石亨殺了,你要報仇,來找我卻是找錯了對象。”簡懷箴將真像盡數告訴,只想打消這個年輕少女的復仇念頭,可是少女卻只是冷冷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不相信。
簡懷箴咳嗽了兩聲,嘴角多了一絲鮮血,這少女突然闖入,打攪了她的運功,弄得她氣血翻涌,好不難受。
驚染驚訝的看著簡懷箴,她是上官鳴鳳最疼愛的小弟子,全名叫上官驚染。驚染本是孤兒,上官鳴鳳不止是她的師父,在她心目中,更是如母親一般的存在。對于這個小弟子,上官鳴鳳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反叛之心,卻又把簡懷箴形容得十分不堪。
這就如父母對子女一樣,就算干盡壞事,也總希望子女能崇拜仰慕自己,上官鳴鳳亦同此心。故此上官驚染得知了上官鳴鳳身死的消息,就立刻前來報仇,她本來便是“燭影搖紅”的弟子,躲過“燭影搖紅”和“懺情門”的守衛自然輕而易舉。也是因為上官鳴鳳方死,南宮九重剛剛接手,所以有些混亂的緣故。
只不過讓上官驚染驚訝的是,簡懷箴竟然是個很好看的女子,她身上插著金針,似乎是受傷了。上官驚染暗恨自己的大意,否則今日一定能為師父報仇。
簡懷箴有些好奇少女面紗下的容顏,摘下了驚染的面紗,突然就呆住了,眼前這張容顏又是何等熟悉!一時之間,許多往事,就如走馬燈一樣轉過了簡懷箴的心頭。
如此美人,赫然正是唐云萼。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這些詞語,只配形容唐云萼。
而現在唐云萼那熟悉的容顏重新展露在簡懷箴的面前了。
再見這張容顏,簡懷箴恍如隔世,顫抖伸手去撫摸驚染的容顏。驚染不覺得呆住了,卻是為何這惡毒的女人非但沒有殺自己,反而對自己有這般溫柔動作,看自己的眼神,更似看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