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許久不見回應。李實只好把斜挎著的包移到前面,打開拉鏈,在包里翻著,翻了半天,掏出他那一大串鑰匙,拈著其中的一把,捅了進去。拉開防盜門,他又找出另一把鑰匙,開里面的木門。
門開了。三個人走進去,脫了外套。客廳里暗暗的,李實隨手打開了燈,燈光在外面陽光的襯映下,也是昏黃黯淡的,但總是讓屋子里亮堂了不少。借著光,可看見廳不大,與大門相對著的西墻邊是一排低矮的組合家具,上面放著一臺25英寸的電視機和一些日用品,組合家具右側是果綠色的冰箱,六七成新的樣子,有一處碰壞的痕跡,隱隱有斑駁的鐵銹一樣的暗記露出來。廳中央是圓形的飯桌和隨意擺著的幾把凳子,干凈整潔的樣子。
廳的右側是一個開著門的臥室,衣柜和寫字臺靜謐地立著,床上的東西用淡黃色的床單反面蓋著了,久不住人的樣子,想必曾是李實的房間。廳的另一側是窄窄長長的走廊,遠遠地通到另一個開著門的房間去,廚房和衛生間想必在窄廊的兩側了。這時從遠處那個灑滿陽光的房間里傳來斷斷續續的低語聲。李實把手中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高聲叫了聲“媽”,便走了過去,一邊回頭對丁楠說:“老太太耳朵不是很好。”
丁楠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也拉著航航跟了過去,這邊的房間想來是個主臥,要大多了,里面并排擺著兩張單人床,中間隔了一個茶幾,一個小男孩正伏在茶幾上看著彩色動畫書一樣的東西,老太太也湊在他旁邊看著,不時低聲說著什么。
聽見動靜,祖孫兩人同時抬起頭來,小男孩的眼光和丁楠接觸了一下,見是陌生人,很快又低下頭去,丁楠猜想他就是小雨了。老太太倒站起來,六十歲上下的樣子,身體看起來還算硬朗,一身保暖衣保暖褲,想必以為他們下午才會來,所以沒穿外裝,這時候滿臉掛了笑,眼里卻有驚異,說道:“咦?不是說來吃晚飯嗎?這么早來了,我倒沒想到。”一邊上下打量著丁楠,又略低下頭,看了看航航。
丁楠忙微笑著叫了聲“阿姨”,又示意航航叫“奶奶”,哪知航航見了陌生人就忸怩,催促他幾次,他終于張著口,也不笑,低聲叫了聲“奶奶”。老太太微微不悅,但很快笑著揮手說:“都去廳里坐吧。”
她再出來時,已套上了暗紫色的外套和藏青色的外褲,右手拉了穿著羽絨背心的小男孩,一邊側頭低眉對他說道:“小雨,今天別看書了,跟這個弟弟玩吧,是弟弟吧?聽李實說,叫航航,要小一歲,是吧?”一邊又看向丁楠,丁楠忙笑著點頭說“是的”,走過去,從老太太手里牽過小雨,拉著他的手,到一張凳子前坐下,說:“來,跟阿姨玩。”
她仔細看這小雨,竟是想不到的俊秀,濃黑的眉毛,水汪汪的亮眼睛,尤其那睫毛,是又密又長,這么大的男孩子還有這么長睫毛的,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由贊道:“小雨真漂亮,一定像媽媽。”說完,看了下李實,沖他擠了擠眼睛,李實側頭向別處笑了,老太太也笑了,轉身進了廚房。
那小雨卻并不領她的情,掙開她的手,走向李實,拉著他的手道:“爸爸,下午帶我去游樂園玩,好不好?”丁楠聽他言語不是很清楚,神情間更是有四五歲低齡兒的稚氣,不由得有些驚訝,李實想必感覺到了,向她說道:“小雨從小就這樣,小時候檢查時,醫生說他舌頭下面有根筋帶著了,等他再大一些,就可以動手術把它剪掉了。”一邊又對小雨說:“最近爸爸好忙,等過年帶你去玩好不好?”
小雨顯然不滿意了,撅起了嘴,一會嚷嚷著說:“你每次都這么說,過年還有好久呢。”一邊纏著李實鬧起來。
丁楠從桌上拿出帶來的遙控小汽車,拆開包裝,給遙控器裝上電池,塞給小雨道:“來,小雨,和弟弟去那個大屋玩遙控車吧。”兩個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半晌,小雨看著航航說:“走吧。”左手抱了遙控器,右手提了小汽車,走在前面。航航躊躇了一會,也跟了過去。
不到五分鐘,大房里傳來兩個孩子此起彼伏的叫喊聲“向左”“向右,快向右”“哎呀,撞墻了”,她和李實對看一眼,心里正在欣慰著:孩子就是熟得快,卻又聽到那邊很快傳來爭吵聲“給我玩會”“不行,我還沒玩好呢”“你已經玩了好長時間了,快給我玩”“不給你玩,這是我的”“這是我媽媽買的”“買給我的”……兩個大人還來不及走過去,只聽“嘭”的一聲后,一個孩子大哭起來。
丁楠飛快地跑了過去,李實跟在她后面,老太太聽見孩子的哭聲,也過來了。只見小雨的額頭上慢慢起了一個核桃大的紅包,正兩手抱了遙控器張著嘴哭,看見大人過來,愈發委屈地哭大了聲音,邊哭邊說:“他用小汽車打我。”一邊的航航右手握了已成罪證的小汽車,呆愣愣地看著小雨的額頭,仿佛也被那個突然而起的大包嚇壞了。
老太太立刻擠上前,滿臉的不悅,蹲下身,看著那個包嚷嚷著:“哎喲,這么大的包,這可怎么辦哦?”說著,心疼地抱起了小雨。
丁楠走過去,甩手給了航航一下,罵道:“這孩子,這么不懂事,怎么打人呢?”航航也“嗚嗚”地哭起來。
李實看看兩個孩子,又看看兩個大人,說道:“哎呀,媽,沒事,沒事,小孩子磕磕碰碰,受點皮外傷正常,一會就好了。我們哥仨小時候還不知
道受過多少這樣的小磕碰呢。”
“話是這么說。”老太太說著,抱了小雨到另一個屋去了。
“也怪我,當時買兩個就好了,我還說回頭過年時給航航買呢。”丁楠自責道。
“沒事,小男孩間打架是很正常的,我媽就這么個脾氣,你別介意。”李實轉向她道。
快午飯時,丁楠進到廚房,想給老太太幫忙。老太太看見她還是淡淡的,手里忙著活,嘴里問了幾句她家鄉哪里,父母職業年紀,家里兄弟姐妹幾個之類的話,便不再開口了,丁楠搭訕著問了些這邊家里的情況,她也只是冷冷地作答。丁楠正在尷尬間,她卻又蹦出一句:“你父母兄弟都在外地,將來結婚了,李實負擔重哦。”丁楠一愣,心想這話她即便真這樣想,也不該說出來的,又轉念一想,或許這話她早勸過李實,李實不以為然,現在她便故意說給自己聽,用意自然是激自己生氣,讓自己主動離開李實了。想至此,她也不再說話,廚房間一片凜然。
午飯落座前,老太太說著怎樣坐怎樣坐合適,落座后,丁楠看見,自己左邊坐著小雨,右邊坐著航航,小雨那邊是老太太,航航那邊是李實,恰好老太太母子倆也是鄰座。排座看似隨意,但丁楠發現,這樣坐真是深有意味,除了對她是考驗,此外,對誰都方便。她只得左右兼顧著給兩個小孩夾菜添飯。不知怎地,小雨舉筷子時一揮右胳膊,把他面前的一小碗丸子湯推翻了,那碗順著桌子滾到丁楠的左腿上,又順勢掉到地上,摔碎了。
還好,那碗湯已經溫涼,雖全酒在她身上,卻并沒有燙著她。褲子上落滿了菜葉和污漬,她抽出兩張餐巾紙擦著,余光感覺到老太太正看著她,于是下座位,接過了李實遞過來的掃帚,把地上的殘渣碎片掃了,又挪開凳子,讓李實用拖把拖干凈了。
兩個小孩看了會,又各自低頭吃飯。這時,老太太問了句:“沒事吧?沒燙著吧?”
她用抹布擦著桌子上的余污,說道:“沒事,沒燙著,湯已經涼了。”
老太太又說道:“哎,這要是一個家庭兩個小子,可怎么侍候哦,不每天鬧得雞飛狗跳的?”
李實這時已坐上座位,他拿起筷子,給他媽夾了一筷子菜,說道:“媽,你又來了,我們小時候兄弟三個呢,我爸還早沒了呢,我們是怎么過的啊?真是的。”
他媽顯然怔了一下,看看丁楠,又看看他,說:“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現在的人哪有我們那時能吃苦啊?再說了,就因為你媽受過苦,我才不想讓你們也受同樣的苦。”
李實很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媽,快吃飯吧,菜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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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