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快走幾步,隱隱護在秦楚齊前面。
就要走進醫院大門時,魏東看到了秦楚齊。
“楚齊,早啊!”魏東自動把我當成了路人甲,一眼色瞇瞇地盯著秦楚齊。
秦楚齊沖我擺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回頭跟魏東打招呼:“魏東啊,剛才沒看到你。”
那叫魏東的小白臉往前走了幾步,看到我也回過頭站在秦楚齊的身邊,這才打量了我一番,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鄙視。
跟他襯衫西褲黑皮鞋比起來,我這一身隨意的大白半袖就顯得**絲氣十足。
“這位是?”魏東問。
“哦,他是我的好朋友。”秦楚齊突然挽住我的胳膊,沖我瞇起眼睛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心里好笑,好朋友有這么挽著的嗎?
“你好,魏先生,我聽楚齊說過你,謝謝你平時對她的照顧,給你添麻煩了。”我更是愿意看見這小白臉吃癟,自然樂得配合。
我伸出手等著魏東,估計是聽了我這番好像宣誓領土主權的言論,這小白臉表情好像吃了死老鼠一樣難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擦,小白臉還有點兒勁。不過跟我的右手比起來就差的遠了。
我稍稍加力,這小白臉手心就開始冒汗,我等到他就要忍不住喊疼,這才收了手勁,禮貌性地一抖松開了手。
魏東迅速收回被攥紅的右手,插到褲兜里,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對秦楚齊說:“楚齊,聽說秦叔叔出院了,我昨天有個案子走不開,也沒能過去幫忙。要不今天下班我就去你家看看叔叔?”
“謝謝你,我爸剛出院需要多休息,以后再說吧。沒什么事我先上班了!”秦楚齊說完挽著我就往里面走。
我回頭沖小白臉得瑟得揮揮手,魏東哼了一聲,開著他得奧迪a4賭氣走了。
朝陽溝有兩家西醫院,一院跟二院最大的不同,就是一院比二院早。
所以一院有錢,就診大樓裝修得很漂亮,住院樓更是蓋得比縣城任何一家機構都要高。
我一路跟著秦楚齊走進干凈明亮充斥著一股消毒水味道的就診大樓。
秦楚齊是骨科大夫,在三樓骨科302上班。
換上白大褂,秦楚齊就要跟我去燒傷和整形外科找人好好看看。
正巧這時候有病人進來,我就跟秦楚齊說自己先上去瞧瞧。
秦楚齊叮囑我一定要等她。
我讓秦楚齊放心,可她問我長心了嗎,我說長了。她說看不見。
我不知道她指得是啥,但是看她一直看著我,靈動的眸子好像又蒙上了一層水霧,我趕緊撇過頭,去找那個燒傷科。
打聽了幾個漂亮的小護士,有一個熱情地把我領到八樓燒傷科。
走廊透亮,雖然有點兒長卻不顯得壓抑。
我晃晃蕩蕩地往里走,路過一個醫生辦公室時,我看見好幾個病人圍住了門口,里面還有痛哭聲。
我心想反正要等秦楚齊,不如先湊湊熱鬧。
圍住門口的病人在小聲議論。
“老王,我剛聽見動靜趕過來,到底咋回事?”
“前兩天出院的楊小子你還記得不?”
“咋不記得,臉都燒成啥樣了,不是植皮很成功嗎?我看出院時很高興,還跟孟大夫說了不少感謝的話。”
“可不是,你說咋的,今天這楊小子的父母又來找孟大夫了,求她再救救兒子。”
“別賣官司,快說說咋回事兒?”
“楊小子昨天半夜那張臉皮不見了!”
“咋的?還能開線嘍?”
“不是開線,是整張臉都不見了,這老楊說他兒子的臉只剩下模糊的血肉了!”
“嘖嘖,這事有點邪乎,可憐的孩子啊!”
“可不是,現在這孩子已經崩潰了,躲在家里不肯出來,老楊用紗布暫時給兒子處理一下,就跑過來求孟醫生能不能到家里看看。喏,現在還跪在里面求呢!”
離奇失蹤的臉皮,我嘀咕一句,眉頭緊皺。
那個孟醫生沒答應老楊的請求。我見老楊和他老伴摸著眼淚走出來,彼此之間仿佛就是這世上最大的依靠,那樣子十分可憐,沒來由的想起我的爺爺,想著或許天底下的家長都是一個樣,于是我決定幫幫他們便一路跟去。早把秦楚齊的叮囑忘了。
跟著老楊老兩口走進剪子胡同,一棟十幾年的老樓進入視線。
我見老楊兩人要上樓,趕緊跑過去:“大爺,你有難事吧!”
老楊和他老伴對望了一眼,已經灰暗的眼睛頓時燃起了光彩,老楊有點兒激動地說:“這位先生,你看得出來?”
“嗯!”我學著姚叔的樣子,盡量顯得像個陰陽先生,“你家兒子有災禍!”
這話剛一出口,老楊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顫著音求我:“先生,你是高人,救救我兒子吧!就是讓我砸鍋賣鐵都行!”說完就要磕頭。
我一把扶起老楊,這個頭我可受不起。
我告訴老楊先帶我到家里看看,我才好想辦法。
老楊老兩口滿口應下,帶著我進了家門。
樓道發黑,我看到樓道的窗戶都是碎的,被人用塑料或者紙殼堵上了。盡管現在是上午,可是依然不見多少光亮。
老楊家住在四樓,門口朝東,是個南北朝向的兩居室。他兒子此時就蜷縮在北面的臥室。
老楊請我進來,又提醒了一回,說讓我做好心理準備,別被嚇著了。
我告訴老楊,干我們這行啥沒見過,還能怕人?
老楊連說了幾個那就好,那就好。
楊小子見他父母帶了一個生人進來,開始死活不讓我看,后來自己竟喊罵起來。我看到他的桌子上擺放著一張照片,應該是他之前的樣子,是個挺精神的小伙子,而今玻璃面上已經布滿裂痕。
我見他一直很激動,就和老楊退出來,讓他先給我講講事情的始末。
老楊說他是個木工,兒子高中畢業了沒考上大學,就跟他學起了手藝。兩個月前,老楊帶著兒子給一戶人家裝修房子。雇主圖便宜買的是城郊一個二手的獨門小樓,聽說這個房子三年前發生過火災,后來就一直空著。
老楊和兒子剛進去的時候,差點沒被嗆出來,里面彌漫著一股腥臭和燒焦的氣味。當時老楊就有點兒發憷,但是雇主的價錢實在不低,也就忍下了。
墻壁燒得黑乎乎一大片,就跟涂了層黑漆一樣,燒爛的家具橫七豎八地堆在周圍。
雇主愿意多出兩天的工錢,想讓老楊和他兒子先把這些燒壞的東西清理干凈。
老楊爺倆一合計不吃虧,這些東西一天就能弄出去,還能白賺一天錢,所以滿心歡喜地答應了。
雇主留下鑰匙就走了。叮囑老楊這些都是破爛貨,讓老楊隨便處理。
老楊在一樓收拾,兒子就負責清理二樓。
這一天忙活到下午五點多才算完事。
我打斷老楊:“有啥異常沒有?”
老楊嘆口氣,對我說:“燕先生,你聽聽這事邪乎不?”
老楊回憶,第二天他和兒子就開始準備給二樓的臥室做大衣柜。大約六點時,烏云壓上來,眼看大雨將至,屋頂上臨時拉過來的那個大燈泡開始滋滋地冒響兒,老舊的地板縫里發出嗚嗚的風聲。
老楊說那時他有點兒害怕,畢竟是三年沒住人的房子,他也怕有啥不干凈的東西。就想招呼兒子先離開。這時,老楊看見兒子正在點煙,打火機的火苗竄起十多厘米高,嚇得老楊的兒子趕緊把打火機扔了。
老楊說后來他兒子撿起打火機看了看,嘀咕一句又要打火,火焰一下子竄到老楊兒子的臉上,燒得老楊兒子哇哇直叫,左右手胡亂撲打臉頰,嘴里不停地喊著水。
可是舊屋子里早斷了上下水,就連白天帶過去的幾瓶水也都喝掉了。老楊拉兒子跑到外面,抓起幾把土就往兒子的臉上涂,幾次下來沒有用,眼看火勢要大,這時候,大雨下來了,老楊兒子臉上的火焰倒是熄滅了,可是一張臉和雙手早就燒得面目全非,看著兒子倒在大雨中,臉上全是燎泡,五官已經燒毀,老楊心如刀割。
老楊說時,一臉淚水。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小小的打火機就把兒子的臉燒成那樣,那火跟中了邪似的,兒子的臉也沒汽油,咋就著得那么旺?
屋里的兒子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安慰一下老楊,一個人走進去。
“小楊,可以跟我說說你的事情嗎?或許我能幫到你。”
小楊沒有說話,低下頭去解臉上的紗布。
我看到紗布一圈一圈地繞下,瞪大眼睛盯著小楊的臉。
饒是我已經做好準備,可當小楊揭掉最后一層紗布,慢慢抬起頭看著我,我還是被嚇了一跳。
那已經不是一張完整的人臉,血紅的肌肉就露在外面,整個形狀更像是一個骷髏頭上長出了血淋淋的肉,眼睛處瞼部和眶部肌肉亂顫,長滿血絲的眼珠這時候顯得比常人脹大了兩倍,淚水就在眼眶中流出,整個面部竟是沒有一點皮!
我看到小楊的口輪匝肌往外拉扯,牽扯著臉上的肌肉像蛆蟲一樣爬動。
“先生,你看看這張照片!”小楊從身上掏出了一張燒得有些焦黃的照片。
“這是?”我接過照片,上面是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臉上還露著燦爛的微笑,只是肩膀之下的照片已被燒焦,看不出什么了。
“先生,這是第一天到舊房子收拾屋子時,我從二樓的臥室里找到的,我看照片里的人很漂亮,就想著留下來跟我的朋友們以后吹牛用。”
小楊那全是肌肉的血紅臉上流露出深深的悔意。我沒有打攪他。
等他稍稍穩定后,告訴我:“第二天在那間臥室干活,我白天抽煙都沒啥事,等到變天時,我爸喊我收工回家,這時屋子的大燈泡顯得有些不穩定,我有點兒害怕,就想點根煙壯壯膽兒。
我打著火的時候,感覺從面前有一口涼颼颼的風猛地吹來,一下子就吹旺了火苗,火苗竄起來很高,差點兒燒到我的眉毛。
我嚇得一把扔掉打火機。可是想想總覺得奇怪,又把打火機撿起來看,我發現調節火焰高度的開關還在原來的地方,也就是我平時用的最小的火焰高度。我罵了句這打火機都他娘的中邪了。又不甘心地再去點火,我這回有了準備,頭抬得高高的,就想看看這打火機是不是真出毛病了。
嚓的一下,我看得清楚,火苗開始只有我以前用的那么高,只是一瞬間之后就被吹旺了很多,我看到一顆披散長發的腦袋正對著我的打火機吹著氣,她的頭往下,幾近焦爛……嘴里發出含糊不清地怪笑!
我當時嚇尿了,那顆頭抬起來沖我陰笑,我看見了一張慘白漂亮的臉,這張臉我見過,就在那個屋子里,就是你手里這張照片上的臉……
我想喊,可是火苗一下子撲到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