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書也是淚光盈盈,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說什么也忍住了淚意。
主仆之間執手相看,淚眼生出一股淡淡的離別惘悵來,四旁的喜娘見著,忙笑道:“今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正該高興才對。”墨書的新嫁娘屋子里,眾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她身上,沈紫言趁著眾人不備擦了擦眼角,含淚笑道,“我還等著你回來呢。”
墨書聽著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低眉順眼的一連磕了三個頭,然后又被喜娘攙扶著起來到了沈紫言金魚巷的房子坐著,因為離福王府不遠,下午送嫁即可。隨風默秋丹萼白蕊這幾個平素里和墨書相熟的人,也都去了那里。
屋子里少了這些一直在跟前服侍的丫鬟,自然也就有些人丁單薄的意思了。這時才真真切切的覺察到,當初那個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也要為人妻為人母了。
正思忖間就見杜懷瑾面色不虞的走了進來,神色間怏怏的。沈紫言和杜懷瑾相處了這些日子,還從來沒有見過他流露出這種神情,未免覺得十分奇怪就問道:“這是怎么了?”杜懷瑾順勢坐在了床頭,握住了沈紫言冰冷的雙手:“沒事。”
這副模樣還說沒事。
沈紫言也不點破,只是淡淡笑了笑:“今日吃了幾兩燕窩倒覺得有些受用。”杜懷瑾聽著忙道:“那以后我讓她們天天給你做燕窩吃,我們府上只怕這些東西還多著呢。”沈紫言也不過就是那么一說,燕窩養人多吃些也不是什么壞事,也不去駁了杜懷瑾的話,溫順的點了點頭。
杜懷瑾握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她小手背嘆了口氣,過了好久才說道:“紫言,許熙介紹的那位先生不慎在軍中中了流矢死了。”難怪他的臉色那么差。
沈紫言心里自然有些失望,可也不好再在杜懷瑾跟前說些什么,畢竟他已經盡力去尋人了,自己若再是露出什么苗頭,只會叫他心里更不好受。也就不以為意的說道:“尋人也要看緣分,說不準就是那大夫不合我的病癥。”不過是安慰的話,杜懷瑾哪里聽不出來,然而還是覺得悵然若失,現在少一個大夫就意味著能治愈沈紫言的人少了一個,他如何不難過。
以前在戰場上喊打喊殺不知多少人喪命,早已司空見慣對于死生之事看得有些云淡風輕,然而此時卻為了一個大夫的性命患得患失。杜懷瑾黯然嘆了口氣,見沈紫言反倒是笑語盈盈的看著自己,襯著她蒼白的臉色更是顯得有些凄楚。心痛不已的摸著她滿頭的青絲:“我一定會找到好大夫的。”
沈紫言含笑點點頭,鄭重其事的看著杜懷瑾:“我信。”杜懷瑾輕笑了一聲,目光柔和得似能滴出水來:“要不再睡會?”沈紫言苦笑,自己現在是越來越嗜睡了,也不知這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讓人心里沒個底數,有些時候難免就喜歡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不是個滋味越想越覺得心酸,
杜懷瑾眼看著她又沉沉睡去,替她掖了掖被子,才坐到窗前,手里隨意翻著一部棋譜,只是看了半天,依舊是原來的頁面,一頁也看不下去,心亂如麻,許熙介紹的先生已經過世了,金陵城大大小小的大夫也看得差不多了,現在也唯有寄希望于晨風那邊了,偏生他往日那樣利索的人,這次卻遲遲沒有消息,讓他心急如焚,屢屢派了阿羅去詢問只是沒有個結果,煩悶的看了幾頁書,一甩手就丟開了,目光落在熟睡的沈紫言臉上,看著她日漸消瘦的面龐,心痛得更是難以言喻,正百般掙扎中,突然聽到耳邊一陣咕咕的聲音,立即警覺的回頭,就見自己的雪白的鴿子在窗口踱來踱去,驕傲得如同一只打了勝仗的將軍,
杜懷瑾百無聊賴的瞥了那鴿子一眼,伸手將他捉過看了幾眼,突然眼中明亮,面上有了幾分喜色,立刻將鴿子向半空中一拋,就見那通體雪白的鴿子撲騰著翅膀消失在了天際。秋日的院子里黃葉紛飛,
杜懷瑾立刻換了一身出門的衣裳,馬不停蹄的到了綺夢樓,終于見到了聞名遐邇的楚大夫。他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裳,雪白的胡子堆在胸前頗有此道骨仙風的感覺。杜懷瑾就將來意說明。楚大夫聽了半晌,微微頜首:“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進府看看。”這話正戳中了杜懷瑾的心思,他正盼著楚大夫越早進府為沈紫言診病越好,可巧他明日得利,自然百般歡喜連連應承。楚大夫捋了把胡子微微的笑:“公子無需太急,既然這幾個月都等了,也不差這一天。”
杜懷瑾被人看穿心思,自然有些不好意思。待楚大夫在徒弟的攙扶下去歇息時,就囑咐西晨風:“你可得好生款待著。”西晨風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怕我苛待了楚大夫?”杜懷瑾冷“哼”了一聲,“若是有什么岔子,我就一把火燒了綺夢樓。”
西晨風笑道:“綺夢樓橫豎不是我的,公子愿意如何,悉聽尊便。”杜懷瑾冷冷瞥了他一眼:“她有消息了。”西晨風渾身打顫,滿臉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她在哪?”杜懷瑾搖了搖頭。“只知道是在金陵城,再詳細些的就沒有了。”
西晨風絲毫沒有覺得失望,反而充滿了希望,“不管怎么說,能確認在金陵城,這尋人就容易了。”杜懷瑾和他相交多年,也知道這事是他這么多年的心愿,十分能理解他的感覺,“正是如此,我們每次多派上幾個人大街小巷的一點點尋下去,總能尋到的。”西晨風連連點頭,歡喜道,“若是能尋到她,我這半生的心愿算是了了。”杜懷瑾微微一笑:“到時候就該想想家室的事情了。”
西晨風狹長的狐貍眼中滿是狡黠,斜了他一眼,“我可沒這個打算,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杜懷瑾輕咳了一聲,,或許從前是有這個想法,現在可滿心滿意都是沈紫言,哪里還記得當初的決絕,“我暫且回去了。”
西晨風笑嘻嘻的送他出門,似笑非笑的斜倚在門上,“怎么公子今日不帶綺夢樓的招牌菜了?”本是一句玩笑話,讓杜懷瑾心中猛地一縮,眼中頓時一黯,“她現在吃什么都吃不下去,每日都是靠人參燕窩熬著補氣。”
西晨風自知戳到了杜懷瑾痛處,有些訕訕然忙安慰他,“現在楚大夫不是來了么。他可是有賽華坨之美譽,夫人多重的病在他手上也沒多大事,”杜懷瑾嘆了一口氣:“但愿如此。”西晨風拍了拍他的肩,“別愁眉苦臉的,事在人為。”杜懷瑾微微頜首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西晨風瞇著眼看他的馬車離去,才轉身進了綺夢樓。想到他方才的話,心里無處不通暢。這么多年的尋覓總算是有結果了。
杜懷瑾回到福王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他腳不沾塵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進入內室時沈紫言正靠在大迎枕上,在秋水和白蕊的服侍下吃燕窩,見著是他回來,秋水和白蕊忙屈膝行禮。杜懷瑾順手拿過她們放在案幾上的白乳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喂沈紫言吃下。
然后就將楚大夫來金陵的事情說與她聽。沈紫言聽著心中一喜,目光中露出一股歡喜來。她雖未聽說過楚大夫的名聲,可見杜懷瑾如此看重,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的,說不定自己這病在他手上就好了呢。
心中有了依托,心情自然也就輕松起來,這次不用杜懷瑾好說歹說,沈紫言十分順從的吃完了燕窩,又去喝那苦津津的藥汁,然后就眼巴巴的看著杜懷瑾,“我想要吃柑橘。”杜懷瑾哈哈大笑,親自從案幾上的瑪瑙盤子里抓過一個橙黃色的柑橘剝了皮,用帕子囊著一瓣瓣的喂與她吃。
沈紫言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等到第二日楚大夫來時,依然是心情愉悅。乍一眼見到楚大夫,就仿若見著謫仙子一般,只覺得說不出的一股藥香味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而他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世外之人的灑脫和飄逸。只是楚大夫見了她的臉色,又細細的診了一回脈,臉色有些不好看,拭了拭額頭的細汗嘆道,“怎么耽誤到如今。”語氣頗有些感慨。
一旁的杜懷瑾臉色微變,看了沈紫言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楚大夫又說道:“那我們出去說。”似乎是不想叫沈紫言聽見的模樣。
一瞬之間沈紫言的心跌到了谷底。
吃過感冒藥一直犯困,鼻子不通氣,渾身發冷,眼皮上下打架,實在撐不住了,欠下的更新等到身體好些了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