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孔有德倒臺了,他們這些沒有靠山的外鄉人,就會變得和之前一樣飽受欺凌,這些好不容易獲得的土地,肯定會被重新奪回去。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何況這些土地不光是他們的財路,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飯碗,如果朝廷打過來,他們肯定會去支持孔有德,只有孔有德才能保住自己的飯碗,朝廷不管他們的死活,他們不可能去效忠朝廷。
可以說,這條政策實施得如何,將關系到蓬萊甚至整個登州的長治久安,雖然孔有德在與秦致遠商議后,決定把這條政策推行了下去,但具體工作孔有德全權交給了秦致遠處理。
此事辦得怎么樣,孔有德一直都是聽秦致遠和鄧德明的報告,這些這些天都泡在船廠里面,未能親自到田間地頭去看看,到底是有人假公濟私,公報私仇強搶官紳田地,還是這些士紳為了保住田地誣告,孔有德覺得有必要親自下去巡察一番,才好下定論。
如果鄉紳能拿出地契,證明某塊田地確實是他們的,孔有德是絕對不容許胡亂瓜分這一部分田產的,他要瓜分的是那些“黑田”,那些被鄉紳富戶通過不法手段侵吞,而皇冊上沒有記錄的“黑田”。
如果隨意瓜分,李自成就是前車之鑒,僅僅山海關敗了一次,‘大順國’境內就烽煙四起,那些士紳都發動起來,將李自成派去管轄的官員殺掉了,然后簞食壺漿,熱情洋溢的歡迎滿清軍隊進入北京城。
分這些田地,那些地主士紳們的土地還能保留不少,第一天有幾個出頭鳥,被解決之后,就沒什么人對抗了,但如果這次的事情真的是有田契,最后田地還被分掉,其余的士紳肯定就會人人自危。
擔心自己手里的田地,無論有沒有地契,最后都會被分掉,從而整個蓬萊縣都會烽煙四起,根本就分不出兵力去攻打登州剩余的地盤,更別提抵擋大明朝廷的進攻了。
所以,這件事情,由不得孔有德不重視,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不能武斷的下結論,否則事情真的會演變成自己擔心的那樣。
這個時候,不光是孔有德,秦致遠也很糾結,這案子道理要怎么處理,看到孔有德示意他繼續審下去,那就繼續審案,問了一些相關的問題,得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說是負責清丈的戶房書吏胡志一索賄不成,強行分掉的。
實在沒什么可問的,就看了看孔有德,得到示意后就說到“各位都是我蓬萊縣的鄉紳,也是我蓬萊縣的支柱。
若真有人以不法手段瓜分了你們的田地,本官自當還你們一個公道,但現在相關的人員還沒有到位,本官不能只聽信你們一家之言。
這樣吧,你們就現在這縣衙歇息片刻,等其他的相關人員到了,本官繼續審理此案,若是真有人枉法,本官定會嚴懲不貸。”
秦致遠說完就跟著孔有德來到了后堂,秦致遠詢問這件事情如何處理,孔有德沉思了片刻,說道“這件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一定要徹查清楚,不然這件事情造成的影響將不可估量,最好去實地查看一番。”
交代清楚后,秦致遠就通知那十個鄉紳,一起去北溝鎮,實地查看情況,孔有德自然也是帶人跟上,萬一出現突發情況,他也好做出應對措施。
……
不多久,一行人就出發向西,前往東溝鎮了。
對于孔有德來說,這次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巡視一下“土改”工作,所以每過一地,都會仔細了解情況,所以這不到二十里路,他竟走了近兩個時辰。
秦致遠跟著孔有德,也是很緊張,因為這些事情都是他全權辦理的,如果出現了什么大的紕漏,他的罪責肯定是逃不了的,好在這一路走來,沒有出現什么大問題,讓他安心了不少。
沿途所見,已經有不少遼民被安置起來了,編為保甲,每一保還駐扎了幾個士兵。
他們住的還多是臨時搭建的窩棚,滿臉菜色,看起來生活還極為艱苦,雖然分配田地之前,孔有德已經發放了一部分前期賑濟糧,但還是有很多人吃野菜充饑,都餓怕了。
然而這些人的精神狀態卻都很好,甚至可以說人人都處在一種亢奮狀態之中,這種亢奮的精神狀態,和艱難的生存環境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反差,讓人難以置信。
之所以形成這種詭異的反差,關鍵便在“土地”二字之上,孔有德的分田分地舉措,使他們每個人都分到了足夠的田地,現在生活雖然還很辛苦,但有了田地,而且數量還不少,地租也不算太高,只要熬過這三四個月,播種下去的番薯收獲了,他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這些被安置的遼民們,都拖著疲憊的身子,辛勤地在自家剛分到的田地上翻耕播種,就連窩棚周圍,也都種上了番薯。
蕃薯自萬歷年間傳入大明后,因其種植簡單,適應姓強,產量高,經過幾十年時間,在福建、廣東、浙江、江西、山東等地傳播已經很廣,民間種植本已不少,只是之前沒有由官府推廣,如此大規模種植過而已。
正是番薯諸多優點,正是安置難民最理想的過度作物,孔有德才將其作為前期的糧食,收獲第一茬后,保證這些災民不用擔心被餓死,再種其他易儲存的糧食。
為了早些有收成,有些百姓甚至夜里也不歇息,趁著月色在地里沒日沒夜的勞作。
孔有德聽說此事后,很是感慨,其實農民是承受能力最強的人,只要餓不死,哪怕只要有一口吃的,他們都不會起來造反,西北造反的那些流民,真的是到了餓死的邊緣了,不然也不會遍地都是造反的流民。
這跟天災有一定的關系,但更多的還是人禍,他們已經過的如此艱難了,朝廷非但沒有調集湖廣和江浙充足的糧食賑濟,還加派遼餉和練餉,他們再不揭竿而起額,只能等著被活生生的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