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撤退的過程中,明軍水師和耿仲明船隊之間的炮戰依舊沒有結束,不過隨著距離的逐漸拉大,發射出去的炮彈幾乎也沒什么效果了,大部分都落到了海里。
等到脫離明軍火炮的射程之后,耿仲明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重新查看這次戰斗的損失。
除了一開始沉沒的那艘四號福船外,沒有其他的戰船再沉沒了,不過他帶出來的船,還是少了六艘。
根據其他戰船匯報的情況,其中兩艘是船帆被打爛太多,或者桅桿被打壞了,剩下的戰船都是人員損失太大,沒有足夠的人手將戰船開走,落在后面了。
至于這些船的結局,肯定都是被敵軍俘虜的結局。
不過這點損失,耿仲明還是能夠承受的。
當初選擇走海路撤退,他就算到有一定的幾率與明軍水師遭遇,而且也估算過損失,只要最后能帶著四十艘戰船回到登州,他的撤退行動就算是成功了。
只是他有些搞不明白,這尚可喜是怎么出現的這么及時的,按照他們來堵截自己的位置推算,幾乎是自己出發的同時,他們也從場長山島和沙門島的停泊點起航了。
思來想去,他覺得可能是出了內奸,有人去告密,單單用巧合,根本沒法解釋尚可喜出現的時機。
當時不斷地有人叛逃,二十四日一天,就有接近三百人叛逃,二十五日一直叫交戰,人數雖然少點但也有幾十個,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般情況下,正常人都是選擇走陸路去告密的,誰能想到會有人從海路逃走,出去告密啊。
耿仲明突然覺得,確實有必要整頓一下兵馬,截止目前出現的太多事情,可以說都是內奸搞出來的。
當初大肆招兵買馬的時候,幾乎是來投的他都收了,寧濫勿缺,搞得現在局面這么被動,吃一塹長一智,現在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他可不想以后再次落到這樣的境地。
不過現在這些都是登陸之后的事情了,現在距離黃縣港應該不到四十里了,再有不到兩個時辰,就能登陸了。
一旦到了陸地,可就是到了自己的地盤了,尚可喜在海里面再能耐,還能在陸地上翻天不成?
不過加速逃離的時候,耿仲明并沒有放松下來,不斷地派人關注著后面的情況,
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尚可喜雖然掉頭來追趕他們,但速度明顯不是很快,一點也不像是要來追擊的樣子,反倒是不慌不忙,以正常的速度跟過來,雙方的距離也在越拉越大。
雖然弄不明白尚可喜想要做什么,但只要他繼續這樣,就能給自己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自己也就更加安全了。
“大人,前方海面上有些奇怪的東西!”王子登突然喊道。
耿仲明急忙來到船頭,赫然發現,前方的海面上,漂浮著一些箱子一樣的東西,
而且數量不少,光能看到的,估計就有一百多個,最近的距離我們只有不到五十丈的距離。
“不好!是水雷!”耿仲明有些驚恐的喊道。
王子登有些疑惑地說道“水雷?”
耿仲明點了點頭,解釋道“是水雷沒錯,當初聽參加過萬里朝鮮之役的老兵說過,當時在與倭寇的海戰中用過,經常能直接炸沉倭寇的戰船!咱們可一定要小心了!”
“大人,那咱們怎么辦?”
“傳令下去,這些都是水雷!全體戰船注意規避這些木箱子,只要不撞上問題就不是很大!”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說罷,便匆匆離開,去指揮傳令兵和司號兵了。
隨著一陣陣號角響起,還有一支支揮動的令旗,各艘戰船都開始了轉向,不過幅度都不打。
各艘船的指揮官也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紛紛扯著嗓子,不斷地下達著命令,同時派出一部分人手,專注于觀察海面的情況,以免出現接近水雷而沒有發現的情況。
船隊距離雷區還不到一百丈,這個距離想要避開這一片雷區,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不過水雷之間還有些距離,只能從水雷的間隙中穿過。
說起這水雷,其實并不是最近才出現的,早在嘉靖年間,大明官軍就用過這東西對付倭寇的海船。
當時倭寇屢屢進犯,偏偏當時南方的大明水師戰船不夠多,同時大明的海岸線過于漫長,倭寇一般乘坐的小船,可以在任何地方登陸。
大明水師難以有效的應對來犯倭寇,堵住東頭,倭寇從西頭登陸,防不勝防。
在這種情況下,就有人想到了用陸地上使用的地雷,應用到海上,來對付來犯的倭寇。
于是就有武將,按照地雷的樣式,用木箱做雷殼,油灰粘縫,內部裝填火藥,其擊發裝置用一根長繩索連接,下面的繩索連接鐵錨,控制深度,由人拉火引爆,稱之為‘水底雷’。
同時,木箱下面墜著三個鐵錨,控制雷體在水中的深度,避免被倭寇發現。、
萬歷十八年,又出現了一種漂浮的水雷,不需要把水雷沉入水中,而是漂浮在海面上,上面以燃香為定時引信,待到燒完,就可以引爆漂雷中的火藥。
此外,還有其他幾種不同類型,不同型號的水雷,不過都有各自的優缺點。
到了天啟初年,這些水雷都被做了改進,引爆方式都變成了觸碰。
在水雷內部放置四個引藥鍋,同時裝入引藥,而且引藥的旁邊裝有鐵皮,有四根連桿沿著四個方向伸出外面,內側一段裝有火石。
只要有船只經過,觸碰到了水雷外面的連桿,連桿就能推動另一端的火石撞擊鐵皮,從而產生火花,將引藥鍋內的引藥點燃,從而引燃內部的數十斤火藥,里面的火藥爆裂開來,對戰船造成打擊。
這種觸控水雷的優點就相當的明顯了,只要獲知了敵人的前進路線,在相應的航路上撒下一片水雷,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無需人手親自去操控,只要船隊來了,就必定躲不開這個雷區。而且漂浮在水面,一旦水雷爆炸,就能在船只水線的位置撕開一個大口子,使得海水涌入,船只最終沉沒。
耿仲明現在已經非常的肯定,軍中一定出現了內奸,否則敵人不至于連他的行動路線都知道
這可是大海,不是陸地,可選擇的路線很多,偏偏這一片水雷,就出現在航線的正前方,他可不認為這是巧合。
這個時候,他正在緊緊地盯著前方的海面,根據這些水雷的大小來判斷,里面的火藥應該在五十到六十斤左右,最多不超過七十斤。
雖然他這艘旗艦是一號福船,依照海面上水雷的威力,估計就算引爆一枚,也不足以造成致命的傷害,但他海市不敢大意,畢竟這只是推測。
忽然間,海風變得更加猛烈了,這些原本只是輕微移動,或者壓根就沒動的水雷,居然還是集體偏移。
其中兩枚,居然漂浮到了耿仲明這艘旗艦的前方,而且依照戰船目前的速度,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要撞上了。
耿仲明聲嘶力竭的大吼道“快,轉向,前方有水雷,趕快轉向!”
水手們拼盡全力操控戰船,試圖規避這兩枚水雷,奈何時間實在是太短,只躲避掉了一枚水雷,另一枚水雷,注定將要與戰船撞在一起。
耿仲明眼看著即將撞上,連忙蹲了下來,并且穩穩的抓住桅桿,試圖以此來抵抗爆炸的沖擊。
然而,等待了好一會,預想中的巨大爆炸聲和震動并沒有傳來,但耿仲明并沒有立馬起身,而是繼續等待了一陣子,才起身查看情況。
果然,戰船依舊是完好無損,看樣子那枚水雷并沒有爆炸。
這個時候,魏望侯過來匯報“大人,剛剛那枚水雷并沒有被引爆,票到后面去了!”
“真是萬幸啊!但還不能掉以輕心,穿過這片雷區我們才算安全,讓大家都加把勁!盡量避開水雷!”
這次確實是他們的運氣好,這一枚水雷確實是撞上了,但卻沒有被引爆。
就像孔有德選擇用原始的引線來引爆地雷,而沒有選擇用觸控地雷一樣,觸控水雷和觸控地雷有著一樣的毛病,那就是它們就是觸發率并不高。
因為觸控引爆裝置太過精巧,所以只要其中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可能沒法引爆,所以并不是每一次觸碰,都能夠有效的引爆。
而且這是在海中,還會有水雷密封不夠嚴密,海水浸濕火藥的情況發生,所以引爆率估計只有四成左右,絕對不超過五成。
雖然耿仲明所在的旗艦安然無恙,但不代表所有的戰船都這個運氣。
一共一百多枚水雷,如果沒有這突然加大的海風,使得這些水雷的位置發生改變,全部安然通過也不是不可能的,畢竟每一枚水雷的之間的空隙都那么大。
不過恰恰是因為這海風,使得很多船來不及重新調整方向,有不少船只都撞上了水雷,還有些水雷直接被風吹著撞上船側身。
盡管引爆率只有不到五成,但這么大的數量,仍舊有水雷的引爆裝置被觸發,進而點燃里面的火藥,轟然炸響。
“轟隆……!”
一艘三號福船,因為躲避不及,直接撞上了一枚水雷,而這一枚水雷,直接被引爆了。
然后水雷爆炸所產生的巨大力量,直接將穿透炸的抬起了一段,然后又重重的摔落下去,爆炸所產生的水花沖天而起,將站船上面的士兵都淋成了落湯雞。
但結果遠不止如此,這水雷對船體的損傷,遠大于紅衣大炮的炮彈,一發炮彈也不過用了三斤的火藥發射,而一枚水雷里面的火藥,最少也有五六十斤。
從旁邊的站船上看去,就能發現這艘戰船的水線部位,直接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海水順著這個缺口,洶涌的灌了進去,里面的船員肯定也被這爆炸震死或者震傷了。
就算他們都沒事,想要填補這個缺口,也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個巨大的缺口足足有六七尺寬,可不像紅衣大炮砸出來的一尺都不到的缺口。
就這樣,巨量的海水快速涌入船內,這艘倒霉的戰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向前傾斜,沒過多久,船頭已經沒入水中。
上面的士兵和水手,就如同下餃子一般,紛紛掉入海中,拼命的呼救,希望其他戰船能夠搭救自己一下。
然而這個時間,沒有那一艘船會停下來救援他們,這些水雷還在海風的吹拂下,不斷的移動,不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隨時都有可能陷入和他們一樣的境地。
“轟隆……!”
“轟隆……!”
在逃離雷區的過程中,仍舊有戰船接觸到地雷,從而使其引爆。
每一發引爆的地雷,都仿佛重重的拳頭,錘在耿仲明的胸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終于,一刻鐘之后,所有的戰船,都通過了這一片雷區。
耿仲明這個時候,才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再有差不多一個時辰多一點,就能趕到黃縣港口了,只要停船靠岸,尚可喜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聽著王子登匯報的損失情況,他對尚可喜的仇恨又加深了一些。
雖然大部分船都出來了,但又一艘二號福船,三艘三號福船,兩艘四號福船,一共六艘戰船觸雷沉沒。
另外有包裹一艘一號福船在內的三四艘戰船,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雖然沒有沉沒,但里面仍舊是進了不少水,航行速度受到了一定的影響。
“嗚-嗚-……”突然,一陣瞭望的號角傳來。
瞭望臺上面的士兵朝下大吼道“大人,前方又發現不明戰船,數量在三十艘上下!”
“媽的,這尚可喜果然還有后手!”耿仲明暗罵一聲。
簡直是怕什么來什么,之前就擔心敵人還有埋伏,沒想到還真有。
看來這尚可喜早就做好了完備的計劃,就等著自己上鉤呢,偏偏自己沒有察覺到他的企圖,陷入了如此艱難的境地。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耿仲明然后大吼道“傳令下去,全體準備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