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打情罵俏
車輛沒有直上大道,往一條一般公路駛去。胡秋妹想看看車朝哪個方向開,可人太多,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
走了一段,車箱比先前寬鬆些。沒走好久,車輛在路邊一個小街道停了下來。司機說還要等兩個人,需要買東西的抓緊時間,不要亂跑。
胡秋妹不敢下車,車裡下去了四五個人。方小玲的丈夫林木齊也下去了。
過了五六分鐘,林木齊提著幾個蘋果氣嘟嘟罵罵咧咧上車來。方小玲看丈夫臉色不對,待林木齊走近,問道:
“氣啥子?稱了幾斤?”
“氣啥子,媽的,活搶人!”林木齊說完,將水果袋塞在老婆的懷裡,背過身不說話。
“啥子事三?一點小事就啷個。”見丈夫氣不順,妻子方小玲語氣柔和了許多。
林木齊轉過身來,鼻子急促呼吸幾次,恨恨說道:
“說好一塊五一斤,稱兩斤,稱了兩斤遞給我,我遞了二十塊錢,那個男的錢收了,不補錢,眼睛只看其他地方,不理我。我問他補錢,他假裝不知道,還問我要稱水果不。我讓補錢,反說我訛他,要打我。他嘴角一歪,旁邊過來兩個大個子。我看要吃虧,趕緊上來了。哼!這個狗R的地方是黑社會!”
“哎呀,行市人著了陰到,不要談了。”方小玲從口袋中取出一個蘋果遞到胡秋妹面前,“秋妹,不要管他的,我們吃。”
胡秋妹趕緊擺手:“二姐,不要,我不餓。”
方小玲將蘋果轉遞給胡秋妹身後的毛司傅:
“毛司傅,你吃一個。”和他們同來的毛司傅沒說話,接過蘋果,衣袖上擦了兩下,大口大口吃起來。
胡秋妹想,社會上還有這檔子事,如此霸道,給多了錢,強佔不補,我以後付錢不能出多了,出多了要不回來。林大哥男的都沒辦法,更不要說我一個女孩。
過一陣,光頭售票員帶領兩個打扮時興的女孩上車,二人徑直走到副駕休息簡易牀邊,屁股一扔,坐到牀上。司機重新發動汽車,往回開了一段,上了寬闊筆直的大公路。
林木齊氣消了,對身後的妻子方小玲說道:“上國道,正常了,速度要快了。”
胡秋妹現在才曉得車剛上正道。
車輛在高級公路上飛奔,車裡的乘客有的剝起了瓜子,有的小聲擺著龍門陣,有的進入了夢鄉。個別掏出手機撥打電話,打通的少,通話也不通暢。
有的臉上出現了煩躁不安的神色,手裡緊攥著方便袋,想要嘔吐;有的已經翻腸倒胃了。
坐在暈車嘔吐乘客旁邊的人,有的表現出厭惡的神情,有的趕緊捂住鼻子;有的臉色不好了。
胡秋妹還好,沒有出現不舒服的感覺。她現在最擔心的是車底行禮箱,因爲那裡面有她用做一路花銷的七十塊錢。五塊零錢她隨身揣,每隔幾分鐘,她又悄悄用手按一下腰部,那地方還硌手,錢就在。
她沒有睡意,一切都感到新鮮。她不時看看這個,瞅瞅那個,聽到人說話、打電話、咳嗽、拉拉鍊,她都要尋著聲音東張西望。
兩個時興女孩坐下一會兒,便和簡易牀上的人開起玩笑。胡秋妹聽聲音,才知道那牀上原來還有一個男的。
牀上是四個人,兩男兩女。男的說一些黃色段子,有時,兩個男人故意將手搭在女孩的肩上,甚至東摸一下西掐一爪。
胡秋妹看得臉紅,想到讀書的時候,也有同學談戀愛,不過他們不敢在公共場所搞動作,因爲被抓到,輕則處分,重則開除。
他們要搞親熱動作,都是在下晚自習,找無人的地方表示。像這種明目張膽的動作,她還是第一回見。
嘻嘻哈哈一陣後,四個男女開始玩起撲克,說笑並沒停止。胡秋妹將眼睛移到窗外,不看他們,卻無法阻擋他們的聲音。
方二姐夫婦、毛司傅,他們隨著車子的抖動,在點頭打瞌睡。
毛司傅在打瞌睡的時候,手裡不忘緊緊抓住那根菸鬥。全車人,只有那兩對男女精神最好,玩撲克打情罵俏。
胡秋妹聽著單調的車輪摩擦聲,一陣睏意襲來,眼皮開始打架,進入半迷糊狀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車子一震,“嘟嘟”兩聲喇叭,將她從迷糊中驚醒。
“全部下車了,吃中午飯。”
車門已經打開,光頭售票員站在車門處高聲喊叫。兩個時興女孩已經走到了車門口,其中一個已經換成了紅色夾克。
乘客有的從前門下,有的從後門下。胡秋妹可吃可不吃,她拿不定主意,下車還是不下車。
“走,下車。不下不行的。”方小玲下巴朝胡秋妹一揚。
胡秋妹跟著同來的三人下了車。腳踩上地面時,才發現腿有些僵硬。這時,地上車後有個人提一根黑色的水管在沖洗車尾了。
胡秋妹站在停車壩子放眼一看,還有一輛紅色大巴也停在這裡,也是帶旅客來這兒吃飯的。這裡和老村鎮並沒有什麼兩樣,只是車子多一些。聽口音,大家說話也差不多。
出來一個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站在飯店門口,和光頭售票員同行的幾個人說話,沒用普通話,和家鄉四川話懸殊不大。
胡秋妹猜想,這車輛是五個人管理,因爲與光頭同行的是四人,兩男兩女,進去吃飯也沒分開。
老闆和司機等人交談幾句後,其他人進去,那光頭又折回來,站上車門吼:“你兩個還得幹啥子?車上的東西丟了,你們負得起責不?我們要打掃衛生,下來,必須下來。吃不吃都要下來。”
這時,飯店裡走過來三個花花綠綠頭髮,胸口、手背有紋身的男青年,其中一個光著上身,另兩個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露肚皮的兩個爬上車子,拍打著車門,大聲吼道:
“下來吃東西了哈。不下來,我們提你下來!”
胡秋妹心裡想,幸虧我下來了,不然人家東西掉了,怪在我身上,咋辦?看這些人就是蠻不講理的。
幾秒鐘後,從車上下來兩個婦女,就是暈車最厲害的兩人。二人下車,走到壩子邊,蹲下,按著肚子,又開始嘔吐。
胡秋妹看這個飯店,其實就是一棟三間二屋小樓,底樓中間餐廳,說是餐廳,不過擺了幾張大圓桌而已。
左邊是廚房,裡面拼接了幾張條桌,上面放了幾個大盤子,還有兩個圓形不鏽鋼桶,飯菜就是從這裡打出來。
右邊是一個小賣部,品種還是蠻多的,比她們村的商店齊全。
“秋妹,要上廁所不?”
方小玲小聲問她。胡秋妹點點頭,跟在她的後面。進廁所要排隊,排隊的人每個手裡都捏了一元錢。排前面的方小玲回頭對胡秋妹說:
“上廁所要錢,一塊。有沒得?”
“我有。”胡秋妹心裡暗算慶幸:幸虧在家裡搞了預算,準備有幾塊零錢。
廁所門口一個女人負責收錢,一人一塊。
從廁所出來,方小玲問她要不要吃飯。胡秋妹說不想吃飯,就吃碗方便麪。她想,方便麪抵餓,還便宜,老家三塊錢一碗。
方小玲進了餐廳,她丈夫已經帶著毛司傅坐在圓桌上等她們。
胡秋妹走進小賣部,問方便麪價格,嚇了她一跳——一桶八塊!她手上拿著方便麪,臉脹得通紅,自己身上只有四塊錢,一元拿來上廁所了。她小聲說道:
“我只有四塊錢。我不要。”輕輕將面放回櫃檯。
小賣部的人看她的窘樣,用鄙視的眼光瞪她一眼,哼了一聲,將方便麪扔回了貨架。
她滿面羞愧地走出小賣部,這時,不知那光頭又從哪裡出來了,站在餐廳門口在大聲告誡乘客:
“都要吃飯哈。下一站還有四五個小時。沒吃的抓緊時間了。再等幾分鐘就開車。”
胡秋妹聽下一餐時間還早,得吃飯才行。她想請光頭打開車底貨箱取錢,又怕光頭。便走到方小玲旁邊,問她借錢。方小玲給她五塊錢。她又紅著臉進小賣部買了一桶方便麪,店家讓她自己倒開水。
她端方便麪出了餐廳。這時,原先的三個花花綠綠頭髮,有紋身的青年,在壩子裡清點沒有吃飯的人。凡是沒進去吃飯的每人收十五元。
他們先去找蹲在地上嘔吐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和他們講理,說沒有吃東西,爲什麼要拿錢。
一個青年說,沒吃東西,你站在我壩子裡幹什麼?我的壩子不是爲你服務的。站在壩子裡,就要收“站地費”。
另一個青年走過來,一邊擼袖子,同時惡狠狠地說:
“少跟她費話,不拿錢就搜身,沒有錢就脫衣服來抵,反正不拿錢別想走。”兩個婦女見他們人多,不掏錢是要捱打的,互相望望,含淚掏了錢。
三個青年挨著一個個收錢,趕車的見在別人的地盤上,俗話說惡虎難鬥地頭蛇,這陣仗,不掏錢肯定要吃虧,敢怒不敢言,沒吃飯的也乖乖掏了錢。
胡秋妹忍不住想說幾句公道話,看到那幾個青年兇神惡煞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躲到一邊吃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