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被開了

胡秋妹走出來，兩個姐妹迎了上去。見她的臉色不對，二人齊聲問道：“咋的了，胡秋妹？沒事吧？”

胡秋妹苦笑一下：“沒事。我被開了。”

“什麼！你被開了。一羣混蛋！”嘴快的阿紅說道。

二人一路安慰胡秋妹，三人回到寢室，胡秋妹一屁股坐到牀上，閉著眼睛，噘著嘴巴，坐了一會兒，無奈笑笑自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二人被她的輕鬆口氣逗笑了。

“今天晚上我不加班，好久沒這樣輕鬆了，我收拾收拾衣物。你們該去加班了，我可不陪你們了。”

幾人一看，真的馬上到加班時間了，大家起身出門，知道胡秋妹心裡不好受，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胡秋妹一個人坐在寢室裡，站起來兩次，想動手收拾行裝，兩次都無心思動手，心神不寧又坐了下去。

她一會兒坐在牀上，看看這裡熟悉的一切；一會兒站在窗邊，看看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是自己做得不對、不夠好，不適合呆在城市，還是城市容不下她。

真捨不得姐妹們，尤其不捨得帶她進廠的徐靜靜。沒有阿靜，不能到這個廠，就沒有這兩千多塊錢的收入。

阿青走了，是和男友走的；阿麗走了，也是和男友走的。現在自己要走，卻是一個人。胡秋妹萬萬沒想到，她會是第三個離開廠的好姐妹，而且是以一種讓人嘲笑的方式離開。

還有兩天工作時間，還得去幹活，如果不去，違反廠規，剋扣工資，那不是一星半點，等於白乾半個月。

呆坐半天后，她將重要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些，便像個木偶一樣呆坐著，等姐妹們回來。

姐妹們下班回來了，一個個像啞巴走了進來，走在最後的阿靜，進來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她們知道，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大家這樣靜默了幾分鐘，還是較快樂的阿紅提議：“好姐妹秋妹要離開了，我們也不知道說啥，乾脆唱首歌吧。”

“唱什麼？”其他幾人問。

“這兩年流行的《朋友別哭》。我來起。”阿紅說道。

“有沒有一扇窗，能讓你不絕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像夢一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輸、有人老，到結局還不是一樣？……什麼痛忘不掉？向前走，就不可能回頭望。朋友別哭，我依然是你心靈的歸宿，……”

胡秋妹也跟著她們唱起來，當唱到“朋友別哭，要相信自己的路，紅塵中有太多茫然癡心的追逐，你的苦，我也有感觸。”這一句時，眼淚像決堤的江水，肆意流淌。

姐妹們紛紛哭著跑過去，將胡秋妹緊緊圍在中間，任憑淚水打溼了衣裳，大家就這樣相偎著、抱著，久久不願鬆開。

過了許久，大家放開手，每人單獨給胡秋妹擁抱一下。她們知道，再過兩天，也許就是和好姐妹一輩子最後的分別。

廠裡規定睡覺的時間很緊的，大家再不捨，還得抓緊洗漱休息。阿靜洗漱回來，突然很興奮地告訴大家，有一個好消息帶給胡秋妹。

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問啥好消息。阿靜說，她有一個好友在海城那邊上班，前段時間還和她聯繫，說公司要招人，問她去不去，但她只有初中文憑，不夠格。人家要招高中文憑的，且要女孩。

這不胡秋妹剛好符合條件嗎？她看見過胡秋妹有高中畢業證。那裡招人比較嚴格，除了看證件，還要考試、面試啥的，相信胡秋妹沒問題。簡直就是爲胡秋妹量身打造。

大家聽了她的話，都替胡秋妹高興。阿紅說：

“秋妹姐，你每次總是這樣幸運，你看，我都有點羨慕忌妒恨了。”說完，笑著捶了一下胡秋妹的胳膊，惹得大家都笑起來，寢室裡終於改變了沉悶壓抑的氣氛，活躍一些了。

阿靜將地址寫給了胡秋妹。第二天大家照常上班，下班後，有人告訴胡秋妹，通知欄有她的名字，她有一封信。

胡秋妹跑去拿到信，原來是哥哥寄來的。

胡秋妹迫不及待打開。哥哥在信中寫道：

“二妹：見信好！知道我爲什麼以前沒有給你寫信嗎？因爲我氣你，氣你不爭氣，不聽我的話。

你一個人擅自主張出去打工，不給我說也罷了，總該給媽媽說一聲吧。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放棄了學業，至今我也沒想通。如果你不回心轉意，我一輩子也想不通。

今年我回家過年，一家人吃團圓飯，唯獨你沒在，這個年大家都沒過好，媽媽整天都不開心，一天到晚都提到你，怕你在外受欺負。媽媽說，在家做了幾次夢，夢到了你在搬磚，有時又夢到你被針刺穿了手指，你知道嗎？

當我知道你是進磚廠的時候，不敢相信是真的。磚廠的活有多苦、多累，你知道嗎？受得了嗎？一個男人都夠嗆，何況你是一個女孩，妹妹，你才只有十八歲啊！

我知道你要強、倔強，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你如花似玉的年齡，卻要去受這份苦和累，一年過後，不！半個月過後，你就變成一個皮膚粗糙、臉色黑黃的女人，我這當哥的怎麼受得了。

我知道，你不讀書，是想減少家裡的開支，減輕媽媽的負擔，可是隻減少了一點經濟上的負擔，卻增加了媽媽精神上的負擔。

妹妹，你知道嗎？只要你堅持讀下去，你能脫離苦海，全家就有希望，媽媽再苦再累就有個盼頭，現在你不上學了，不花家裡的錢，媽媽卻沒有了盼頭，她的白髮增添了不少。

弟弟初二了，很懂事，知道你出去打工是爲了這個家，也是爲了他。他知道你去的是磚廠，也心疼你，怕你吃不消。因此背上了思想包袱，成績有所下滑。

他給你寫信，叫你回家過年，你沒答應。他說如果全家都把希望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他承受不了這份愛。

我答應他，一定勸你回來。可我要怎樣說服你呢？這也是我遲遲沒有給你寫信的一個原因。你收到信的時候，應該在五月份，可以考慮回家的打算。

我比你大，是男孩，家裡有我在，你們都不用擔心。前面那個女孩已經沒和我交往了，我也供養不起。

不過也好，東邊不亮西方亮。給你說一個好事，我們工地上有一個做飯的姑娘，人長得好看，心也好，她願意和我交往。她知道我的情況，不讓我花錢，有時還給我一點錢，估計我們能成功走到一起。

今年我的工資還會漲，張老闆親自對我講的。我們家裡面已經有了一點存款，有五千多，你的兩千多，我有三千多。

媽媽說，如果你執意不回來，我們不會動你一分錢，以後就作爲你的出嫁禮。

另外，我和弟弟臘月二十八上老村趕場買年貨時，碰到了你的班主任歐陽老師。他已經結婚了，帶著老婆上街。他認識弟弟。

問你在做什麼，我們給他說了你現在的情況。他說你這麼好的條件，爲什麼不好好利用。只要回來複習一年，以你的智商和努力，考個本科沒問題，哪有次次都發揮不好的。

他還說，下個高三他會帶班，希望你能回到他班上。最後，讓我給他你的聯繫方式，我說你經常換地方。他囑咐我，叫給你帶話，爭取早日回校。

如果大城市有好的資料，你可以買一點回來，弟弟的，你的。我不希望你一錯再錯。話不多說了，希望你早做決定。

在外注意身體和安全。早日回家！春生 X年X月X日”

胡秋妹看了哥哥的信，心裡像打翻了五料瓶，酸甜苦辣鹹一齊涌上來，啥滋味都有。自己出來打工，才體會到掙錢的辛苦。自己累成這樣，哥哥不會輕鬆。

現在她還沒有作決定。離下學期還有幾個月。她將信揣好，上了最後一天班，結算工資。週日和姐妹們告別，離開電子廠，準備到新的地方海城，多掙點工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