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個雞蛋

胡秋妹順利取回了錢。到家時，媽媽和弟弟都不在。她握著一千六百元錢，該帶多少在身上呢？

她只知道車費580，當時忘了問方二姐其他費用，現在只能大概估計。

她一筆一筆計算，聽說坐車兩天兩夜，生活別人吃六頓，我吃四頓，每頓15元，60元，路上難免要喝水，我吃一塊五的，算兩瓶，3元，要不要住宿費，坐車應該不要，好像上廁所要錢，這個很重要，聽說一元一回，我準備6元，反正吃得不多。哦，還有長安車錢，她在盤算，這個錢方二姐說她出，那不管了。其他的她想不齊全。

她又算了一回，總共要649元。乾脆拿650元。胡秋妹拿了六張100的，兩張20，一張10元的。

她數了兩遍剩下的錢，剛好950元，數字吻合，才把剩餘的錢和存摺放回箱子。關好箱子，她又想起自己上次賣野蔥還有5 塊私房錢，便又抽出一張10元。

那張10元的票子在她的手中掂量幾回，她怕路上沒有一點兒多餘的，急用的時候無轍，最終10元的鈔票還是留在了手中。

她將655元錢小心翼翼裝進一條褲子的小插袋，疊好褲子。將已經裝了複習教材的帆布揹包打開，取出教材，將衣服裝進去。

放回箱子的時候，看見自己的高中畢業證，心想帶在身上，說不定有用，順手將它裝進帆布包。

爲了不讓媽媽和弟弟早知道，將書本找一個蛇皮口袋裝封好，放在臥室角落，上面蓋了一件爛衣服。

一切準備好，她心裡還是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母親和弟弟就要回來了，她突然覺得應該寫一封信，讓他們知道她的去向。

胡秋妹趕緊找出紙筆，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塞到弟弟的枕頭下面。

寫完信，他們還沒有回來，她又檢查豬牛草料，房前屋後可以收拾的地方。

到晚上睡覺，媽媽和弟弟都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第二天天未亮，胡秋妹便起了牀。她沒有洗臉，因爲打水洗臉在竈房，媽媽睡竈房那邊，會驚動她。

裝好衣服，手提行禮包，輕輕打開出山門，走到屋角，胡秋妹萬般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生養自己十八年的家，強忍淚水，一甩頭，單肩挎上揹包，大步向前走去。

周圍的路她走了成千上萬次，即使光線不好，也沒有問題。走了一會兒，天邊的魚肚色越來越亮，剛纔還黑漆漆的遠山，這時有了一抹乳白，漸漸地，遠方的山巒輪廓清晰起來。

當她走到家背後那條小公路的時候，太陽已經將遠方的山頂照得一片金燦燦，遠方山頂像戴了一頂金色皇冠。今天又是一天好太陽。

胡秋妹站在路邊等候方小玲，心裡微微忐忑。

等不到五分鐘，方小玲和丈夫從另一條小路下來了。胡秋妹趕緊喊了聲“二姐”。方小玲背上一個大牛仔包，手中還提了一個反光的小包。她丈夫空著雙手，背上是一個更大的牛仔包，比他的背寬了一倍，塞得鼓鼓囊囊的。

她見胡秋妹準時，很高興，說道：

“我還以爲你說耍的。沒想到你說真的。來了就好，我已經交涉了車子，就在這兒等。秋妹，你吃早飯沒有？”

胡秋妹壓根忘了吃飯一事，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沒吃。沒時間?！?

“趁車子還沒來，都吃點東西。我們是起遲了，我說在路上隨便買點吃就行，我媽非得給我裝了一袋雞蛋?！彼龑⒈成系陌畔拢瑢ι磲釀偟降恼煞蛘姓惺?，“林木齊，將雞蛋拿出來，一人吃兩個?！?

她的丈夫林木齊將牛仔包打開，雞蛋就放在上方。方小玲撿了兩個塞進胡秋妹的手中：

“胡秋妹，拿到。這個是我老公林木齊，以後你喊林大哥?，F在沒得信號，有信號我催一哈長安車司機。交涉了時間的，想來要到了。趕緊吃?！?

林木齊抓了兩個在手裡，一口一個。兩腮鼓成兩個氣球。胡秋妹咬了一小半，正好看到林大哥的吃相，差點笑噴出來，趕緊將頭偏向一邊。

“你看你之個吃相，怕幾輩子沒得到雞蛋吃過了。我要暈車，不吃又不行，只吃一個。”

方小玲自己在方便袋裡撿了一個，慢慢吃著。

雞蛋吃完，胡秋妹想到自己沒出過遠門，錢揣在身上不保證，她將包打開，從褲子裡取出錢，數了六百元遞給方小玲：

“方二姐，我怕錢在我身上不安全，反正要給你車費，現在給你?！?

方小玲沒客氣，接過錢，數了一遍，揣進衣兜。從另外一個口袋掏出一些零錢，數了兩張10元遞給胡秋妹。

胡秋妹將剩下的七十五元錢，兩張二十和三張十元的裹成一疊，揣進剛纔的褲兜，五張一元的放進衣兜，將拉鍊拉好。

突然，三人一齊將頭轉向下方公路。下邊傳來了喇叭聲。

“車子來了，快點裝好?！狈叫×岚l出指令。

兩分鐘後，一輛銀白色的長安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車裡坐了一個男人，約摸五十歲，打扮很土，手中捏著一支五寸長的菸斗。

“蔣司傅，今天遲了點哈。”方小玲看來和這位司機很熟。司機伸出頭看了一眼三人，沒答話，將車頭掉了個方向。三人將行禮包放後座，魚貫上了車。

上車後，方小玲和車裡老男人打招呼，方小玲叫他毛司傅。司機在中途又裝了一個女的。那女的沒和方小玲兩口子說話，應該不是一路人。

不到一小時，長安車到了大馬路，他們下車等候。方小玲付了一百元給司機。司機退了她二十元。

等了十多分鐘，一輛豪華藍色大巴停在了她們面前。車上下來一個手臂有刺青的光頭售票員，和方小玲交流幾句，便喊大家上車。大巴上下來一個女孩，頭髮散亂，一臉痛苦，衝下車蹲在路邊便開始嘔吐。

胡秋妹還在原地發愣：好大好長的一輛車，不知那窗簾裡面有多少人，男的多還是女的多。

“還在看啥子看？抓緊放行禮。都上車了?！?

光頭和方小玲同時在催促。

胡秋妹回過神來，匆忙中將帆布包塞進車底貨箱。一隻手緊緊捂住裝零錢的褲兜，隨著大家上了車。

車上已沒有座位。車廂走廊裡全是人，這些人坐的是小板凳。光頭走在前面，將人羣往車箱後方趕，給他們四人挪出一片地方。

光頭告訴大家，到下一個吃飯地方，坐小板凳的和站客交換，一站換一次，人太多了，沒有座位，互相理解一下。那些坐小板凳的沒吭聲。

汽車一聲長鳴，緩緩起動，胡秋妹告別家鄉，正式踏上了打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