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書同剛把帽子戴上,那李三花伙著街上的梅娘的一些姐妹就來了,李三花忙道:"新郎倌動身得了,別誤了吉時!"說完又小聲問梅娘,"那五百兩銀子可有準備好?"
梅娘搖搖頭道:"同兒沒說!"
"這么大件事,你怎么糊涂了,不問清楚!"
"同兒辦事都妥當!"
"那我就給你接新娘子去了!"
"可辛苦三花妹子了!"梅娘說著把早就封好的一兩銀子塞到李三花手里,李三花連道,"可使不得,可使不得!"
"三花妹子,同兒等著你呢,快去吧!"
"好,好,好!"
徐書同一出院子,就看見一匹裝扮得喜慶得有些過分的大白馬,和一頂打扮得同樣喜慶得過分的花轎,徐書同不由得問:"這是哪來的?"
徐澤儀立刻跳到徐書同面前道:"你那接親的花轎和馬太老土了,所以我給換了."
"你把我的馬和花轎還來."
"馬殺了,花轎砍了當柴禾燒了."徐澤儀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徐書同捏著拳頭,揍人的心思都有了,小全將一個包袱背上出來見了忙上前拉住徐書同道,"三哥,這大喜的日子,動拳腳可是不吉利."
"我看他就是一副欠揍的模樣."
"三哥,我覺得這馬和花轎頂好,比你原來備的那一套喜慶多了,迎親嘛就圖個喜慶,你說是不是?"
徐書同才瞅了徐澤儀一眼,哼了一聲翻身上了馬.
徐澤儀立刻得意地也翻上另一匹馬叫道:"小子們,給你打起精神來,把那鞭仗一路響到新娘子家!"
徐書同本就不是個張揚的人,一聽就要出聲阻止,那得了吩咐的四兒,早就眼疾手快地點燃了一串鞭仗,響得個劈里啪啦的,小全忙勸道:"三哥,別誤了吉時!"
于是徐書同只得出發了,徐澤儀拍拍小全道:"小全,不錯,很配合你阿兄嘛!"
"什么配合呀,三哥成親熱鬧才好!"
"就是,我哥,也就是你姐夫吩咐了,要熱鬧,一定要大大的熱鬧!"說完徐澤儀一揮手道,"小子們,給爺打起精神,迎新娘子去了!"
那四兒等一大幫同樣打扮得喜慶的跟隨都紛紛上了馬,高叫著:"迎新娘子去,迎新娘子去!"
小全在這條街開了一年多醫鋪子,也結識了不少年紀相當的少年,早就被小全編入迎親的隊伍,還加上方南幾個混子兄弟,于是這只迎親隊伍就有些浩浩蕩蕩地敲著鑼打著鼓出發了.
梅娘目送那迎親隊伍走了,又踮著腳尖看了一會,直到完全看不到最后一個人的身影,那有來幫忙的大娘大嬸在問:"蘆花,地上的菜是不是全要摘?"
"蘆花鍋里的水是不是現在就要燒漲?"
那蘆花與鳳奴見徐澤儀那架式,弄不好真能弄出個二十來桌,趕緊應著回灶房忙碌起來.
梅娘站在門口又迎進了幾個來幫忙的街坊,正在轉身,卻發現院門口不遠處站著了一個中年男子,是一個氣度不凡卻又溫文爾雅的男人,梅娘有些遲疑地問:"這位官爺,您是?"
徐昭上前一步道:"我是來參加書同婚禮的."
梅娘釋然道:"官爺來得可不巧,同兒他們剛去迎親了,官爺可是今兒第一個客人,請院里坐吧."
徐昭沒想到梅娘不認識自己,不過三十多年前,喝醉的自己沒看清梅娘,想來同樣驚慌又不知前程的梅娘同樣沒有太看清自己,就算看清了,那點記憶被三十年的風雨滄桑也侵蝕沒有了,徐昭的眼不由得一潤,拿出裝著龍鳳玉佩的檀香盒子道:"這是送給書同和新娘子的賀禮!"
梅娘不由得笑道:"人來了,送了祝福就好,還送什么禮."
"也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就是一份心意而已!"
梅娘便吩咐鳳奴道:"鳳奴,可把官爺的名字和禮物記清了."
徐昭聽了這話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下,聽梅娘這語氣,讓那鳳奴記清了,大約是有朝一日,還要把這人情還給自己,而鳳奴記完,唱報"徐昭,龍鳳玉佩一對"與那送兩壇酒、一副被面或一挑喜餅沒什么區別.
梅娘忙做了個請的手勢:"官爺,請!"
因為徐昭的氣度,所以梅娘自然而然把徐昭安排在貴賓席的上位.
徐昭坐下來便打量起梅娘生活了快三十年的院子,越看這院子,他心里越堵得慌.
梅娘與幾個前來幫忙的街坊一邊做著事一邊聊著家常,那話題自然都離不開今日成親的事,徐照的貴賓席離得不遠,所以聽得極是清楚:
"梅妹子,你可是熬出頭了,兒子成親了."
"可是哩!"
"老姐姐,你家書同懂事,又孝順,再添個孝順的媳婦,你就等著享福吧!"
"聽說你家書同是個捕快,真是好,這條街那些混子痞子都有人管教了,你家書同真是這個!"有人舉著大拇指道.
......
夸徐書同的話是梅娘發自內心地喜歡聽,所以那笑也是發自內心的,梅娘本來生得就好看,所以這會笑起來特別地美,不過梅娘很快想到徐昭一個人坐著,連個陪說話的人都沒有,趕緊站了起來,去裝了一大盤子瓜果子點心,放在徐昭坐的桌上道:"官爺,他們接了新娘子,說還要繞大半個城,怕得有會子才會回來!"
梅娘在年紀上還小孟雪幾歲,但看上去卻比孟雪蒼老話多,尤其是經常勞作,那雙手干枯、粗糙還布了些傷痕,更無法與孟雪的纖纖玉手比.
梅娘見徐昭盯著她的手,不由得把瓜果點心放下,趕緊把手收了回來.
徐昭才點點頭道:"這成親嘛,自然是越熱鬧越好,他們年青人喜歡鬧騰,就讓他們鬧騰好了,這會子客人還沒來吧?"
"估摸得過了中午才來."
"那你趕緊坐著歇歇吧,一會子客人來了,有得你忙的!"
梅娘覺得徐昭說的在理,便坐了下來,卻聽徐昭問:"這些年,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吧?"
"沒有,同兒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梅娘搖搖頭道,不過說完這話又納悶,徐昭這么個生人怎么問這樣的話,猶豫一下問,"官爺和書同是同僚?"
"是!"
"官爺莫不是書同的上屬?"梅娘終于恍然大悟的道,這話把徐昭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好一會才道,"算是吧!"
梅娘立刻笑道:"你看我,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差點怠慢了同兒的上屬."
"可別這樣講,你可沒怠慢我."
"官爺,我家同兒呀,在外面做什么事,都不告訴我,就怕他呀,做了什么不得體的事自己都不知道!"
"書同是個懂事的人,做事都極是得體,還真挑不出來他有什么過錯!"徐昭這句話是講的一個事實,但梅娘卻以為徐昭講的是客套的話,忙道,"哪有那么好,他呀,打小脾氣就執拗,您可多擔待擔待,不過他如果執拗得不對,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別疼惜他!"
徐昭正要回話,一個頭發有些花白的婦人從灶房跑出來道:"小姑,小姑,有樁事,我竟忘了!"
"嫂嫂,什么事忘了,別著急,慢慢講!"
"我忘了請接被蓋鋪床的劉大妹子."
"那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們自己接自己鋪!"
"這可不成,這鋪床是有講究的,得那家中老人健全,男人健在,又兒女成雙的人鋪了,這小夫妻才能和和美美滋潤地過一輩子,我家鳳奴就是劉大妹子給鋪的床,你看那小兩口過得多好,你和我都不成,我們倆這輩子要多被就有多被,不能把這被氣霉運過給孩子們了."
"那就麻煩嫂嫂走一趟."
"我這就去."
"嫂嫂也莫急,那回來還有會子呢."
那頭發花白的婦人一邊應著,一邊就急急忙忙出了門,梅娘目送那婦人的背影消失了才對徐昭道:"是同兒的舅娘."
徐昭心里挺難受的,不過還是帶著笑點點頭道:"看得出來,很心疼書同."
"可不是,同兒小時候呀身體不好,經常病,離不得大人抱,一離開就哭鬧不止,我嫂嫂就一宿一宿地抱著..."
"書同的身子骨不好?"
"是呀,同兒是個早產兒,經常病,四歲那年病得特別重,本來都以為活不過來了,被他義父遇上了,帶著他去尋醫問藥,也不知道歷了多少辛苦,后來聽他義父說是拜了個名師,用些補身的藥湯泡了,又學了些拳腳,那身子骨才一日一日地強健起來...,那些年我真的想同兒,不過想到他義父是要給他治病,就忍著,一直忍著,同兒回來,從不和我講這些年他受的苦..."梅娘一提到徐書同,那就有說不完的話,見徐昭愛聽,就滔滔不絕,事無巨細地講給徐昭聽,不過梅娘講的多是四歲以前的徐書同和回到京州后的徐書同,那徐書同與義父去尋醫問藥的二十多年也僅是一些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