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略微有些陰沉,雲(yún)層漸漸增多,山頂?shù)娘L(fēng)多少帶了些涼意。
光禿禿的樂遊峰頂唯見到處亂石,依稀可以分辨出一些是樂遊亭的石桌殘骸,遍地山石上的清晰劍痕猶在。
上官心心一步一步走向頂峰,雲(yún)煙過往歷歷在目。
流光溢彩的那一夜,墨封就是手持長劍立在此處一身戾氣地質(zhì)問她:“你是誰?”
一副隨時隨地欲將她殺之而後快的狠厲模樣。
上官心心立在亂石之中暗自喟嘆,如果他一直將她當(dāng)作敵人該多好,如果初時她不是那般張揚恣意的性子,不去主動招惹他該多好。
然而,師父刻意將她的性子培養(yǎng)得張揚狡黠恣意歡脫,成爲(wèi)她累世歷劫以來最爲(wèi)囂張的性子,亦是出於一片苦心。
自她墜入凡塵第一天開始師父便盡全力放大縱容她的性子,一反她以往的習(xí)慣,給她穿各種各樣顏色豔麗的衣裙,放任她做各種各樣無法無天的事情。
最嚴(yán)重的一次是她跟三師姐比劍直接比到了考槃宮宮殿上,當(dāng)時羣臣正在殿內(nèi)議事,考槃宮一向?qū)m規(guī)森嚴(yán),擅闖大殿,還在大殿之上刀劍往來,即便不是死罪也要被逐出考槃宮,然而師父依然力排衆(zhòng)議護(hù)住她,甚至連句責(zé)罵都無,可三師姐卻被罰閉門思過半年。
以前不明白師父看她的目光爲(wèi)何常含憐惜悲憫,爲(wèi)何不加絲毫約束地嬌縱溺愛她,如今終於明白,師父早已洞穿她的命數(shù),師父只是希望她可以在短暫的生命裡肆無忌憚無拘無束恣意灑脫地活一回。
因爲(wèi)當(dāng)她真正踏上命定道路那一天開始,她便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她會背上一道又一道沉重枷鎖,拖著鮮血淋漓遍體鱗傷的身子步履蹣跚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
獵獵山風(fēng)捲著繽紛落英紛亂飛舞,軒轅一揚立在漫天落英里默默望著她,眸子裡的情緒若烏雲(yún)翻滾,整個人都掩在一片極度不平靜的氣氛裡。
這裡是她跟墨封此生初次相遇的地方,睹景思故人本是人之常情,然而他就是受不了,這種煩躁不快的心情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講,若是以往定是要跟她鬧個天翻地覆的,可是如今他還哪敢呀。原本她就不怎麼搭理他,若是再鬧情緒惹惱了她,他也就徹底別活了。
那邊南宮子珩搖著摺扇慢悠悠走向峰頂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可曾有何發(fā)現(xiàn)?”
上官心心收回心神搖搖頭:“不曾。”
南宮子珩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眼四周,輕輕道:“拜託,你就沒發(fā)現(xiàn)身上長了雙眼睛嗎?你就可憐可憐我吧,那人現(xiàn)在是不敢跟你多說什麼的,但是對我就不一樣了,出氣的時候永遠(yuǎn)第一個想到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上官心心低頭看腳下山石,當(dāng)時她跟墨封掉入山體內(nèi)部之後峰頂塌陷,又被山石死死堵住,後來流火和阿芷一定想了很多辦法破壞了表面的山石,但是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想必內(nèi)部是山體合併徹底堵死了。而且這裡亂石遍地堆積,並無時常開啓的痕跡,不是這裡,至少,不是從這裡進(jìn)入。
她轉(zhuǎn)開視線遙望山底波光粼粼的涿光湖,淡淡道:“難道不該忙正事嗎?”
南宮子珩撇嘴:“那你跟我說沒用。”
上官心心也沒什麼神情,縱身躍下山峰。
南宮子珩驚得下巴都要掉了,忙探身望下去,只見上官心心如仙鶴般姿態(tài)飄逸地飛向了涿光湖,撫著心口長嘆一聲:“嚇?biāo)牢伊耍€以爲(wèi)想不開跳崖了呢。”
話音未落,另一抹白影緊跟著飛了下去,南宮子珩只能繼續(xù)嘆氣:“這兩個人累不累呀!”
由於天氣不好,涿光湖的波光有些晦暗,湖畔一堆黑漆漆的木炭,支在上面的木架猶在,只是破敗的木架上沒有滋滋冒油的烤雞。
山花爛漫,風(fēng)吹時,漫山遍野落英如雪,幾乎鋪滿了每一寸湖面谷底。
上官心心立在湖邊環(huán)顧四周,不安的情緒悄無聲息涌上來,作案手法不明,作案目的不明,藏匿地點不明,幾乎沒有任何線索,正如此她才覺得這件事一定跟窮奇有關(guān),這種感覺很強烈,推理案件本是一件嚴(yán)肅嚴(yán)謹(jǐn)?shù)氖虑椋欢缃袼齾s放任跟著自己的感覺走,這是很無理的,也是無可奈何的。
袖中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耳邊傳來柔軟的嗓音:“冷不冷?”
上官心心抽出自己的手,繞湖而行:“這裡風(fēng)又不大,冷什麼。”
軒轅一揚緊跟上兩步拉住她手腕,眉宇間泛出一抹受傷的意味:“你明明知道我心裡不舒服就不能稍微安慰我一下嗎?”
上官心心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他的語氣愈發(fā)委屈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中還有氣不願意理我,可是有氣歸有氣,總不至於一點兒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吧,你就稍微理一理我好不好?”
上官心心淡淡掃了眼四周:“初次在此相遇時你是如何待我的可還記得?難不成希望我現(xiàn)在跟你算賬嗎?”
軒轅一揚一下子開心起來,抓起她的手按在心口:“好啊好啊,你現(xiàn)在跟我算賬吧,打我罵我都行,只要你理我就行。”
上官心心嘆氣:“忙正事行不行?”
軒轅一揚將她拉進(jìn)懷裡,凝著她的眸子低柔道:“你也是我的正事。”
他笑得溫柔纏綿,落英繽紛中低頭去尋她的脣,她卻扭頭避開,掙開他向後退了一步:“別鬧了,去忙正事。”
然後也不看他瞬間黯然的神色,轉(zhuǎn)身向山谷深處走去。
中午的時候,六個人圍坐在篝火旁一邊吃烤雞一邊分享探查成果,然後發(fā)現(xiàn)除了成功烤熟兩隻烤雞之外沒有任何成果,並且都表示不會氣餒,吃飽喝足之後繼續(xù)探查。
南宮珞珞吃了一會兒,不經(jīng)意間看到湖水裡有魚在遊,跳著腳吵著要吃烤魚。
東方文珝二話不說就去給她捉魚,兩個人說是在捉魚不如說是在玩耍,折騰了大半天捉上來一條氣息奄奄巴掌大小的小魚。
南宮子珩笑吟吟問:“夠塞牙縫不?”
東方文珝一臉寵溺地看著興高采烈自己烤魚的南宮珞珞,勾脣道:“夠珞珞塞牙縫就行了。”
南宮子珩唯恐天下不亂地嘖嘖嘆氣,瞥了眼東方汐兒道:“看,這可是你親哥呀,都不想著自己的親妹妹。”
東方汐兒津津有味吃著雞腿漫不經(jīng)心道:“我哥知道我不吃魚。”
南宮子珩:“……”
上官心心拿著一隻烤得外焦裡嫩的雞腿勉強吃了兩口便再也吃不下去,軒轅一揚擔(dān)憂地看著她柔聲問:“怎麼了?不好吃嗎?”
上官心心搖頭:“不是,有些膩,吃不下。”
軒轅一揚回身自包袱裡翻出一包桂花糕,取出一塊遞給她:“吃這個吧。”
上官心心接過桂花糕正準(zhǔn)備問手裡的雞腿怎麼處理,軒轅一揚已經(jīng)拿過她手裡的雞腿自然而然吃了起來,她不禁愣了愣,雪白麪龐忍不住微微有些發(fā)燙。
東方汐兒狀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眼這邊情形,急忙低下頭,啃咬雞腿的動作不知不覺緩慢下來。
南宮子珩吃得差不多了,喝了幾口水,問:“一揚,你就那麼確信是這個地方嗎?”
軒轅一揚邊吃邊道:“感覺。”
南宮子珩輕笑一聲:“想不到軒轅公子也有憑著感覺辦案的時候呀。”
軒轅一揚淡淡瞥了他一眼:“想必南宮公子有更好的想法,不如分開行動如何?”
南宮子珩向後一仰,直接倒在草地上唉聲嘆氣:“你以爲(wèi)我願意跟著你們啊,整天不是長針眼就是起一身雞皮疙瘩,我招誰惹誰了?”
微風(fēng)拂過,捲起落花紛紛飛揚,上官心心怔怔望著一地落花被風(fēng)吹散,眸光幾不可查閃了閃,然後盯住一片碎石空隙,探身過去捏出一顆泛黃的南瓜子,輕輕捏了捏,擡頭看軒轅一揚:“是熟的。”
軒轅一揚取過南瓜子仔細(xì)觀察了片刻:“這顆南瓜子還算乾淨(jìng)乾燥,應(yīng)該是近期落在此處,這裡地處偏僻極少有人出現(xiàn),再仔細(xì)查查,看是否還有別的線索。”
六個人開始貼著地面一寸一寸檢查,差不多又尋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有些收穫。
東方汐兒在一片不起眼兒的草叢裡發(fā)現(xiàn)一個略微粗糙的小鳥形狀泥哨,這是大多孩童喜歡玩兒的玩具。
南宮珞珞在湖邊的淤泥裡發(fā)現(xiàn)一枚銀質(zhì)長命鎖。
雖然不排除敵人刻意混淆視聽,但這種可能性畢竟極小。
由此幾乎可以斷定,那些丟失的孩童的確被藏在此處,也幾乎可以斷定,一切與窮奇有關(guān)。
六個人站在湖邊環(huán)顧四周,鎖眉沉思。
南宮子珩喃喃道:“不論是樂遊峰還是涿光湖的水晶山洞,進(jìn)出都很困難,這個難題怎麼解決?”
軒轅一揚仰頭遙望樂遊峰:“樂遊峰又不是隻有那兩個山洞。”
東方文珝搖著玄鐵扇上下打量樂遊峰:“剛剛下來時我特意數(shù)了一下,樂遊峰朝西這一面一共有十六個山洞。”
南宮子珩苦著臉道:“一個一個查?”
東方文珝一臉?biāo)菩Ψ切Γ骸半y不成南宮公子有更好的辦法?”
南宮珞珞轉(zhuǎn)身就坐在了草地上,噘著嘴揉腿:“一個一個查沒問題,但能不能允許我歇一會兒啊,我都腿都要斷了。”
東方文珝忙蹲下身子幫她揉腿,眸子里布滿心疼。
軒轅一揚直接將上官心心拽到樹下,拉她坐在草地上:“你也歇一會兒。”然後自包袱裡翻出一塊桂花糕給她:“再吃一塊,最近你吃東西太少了。”又摸出一瓶乾坤清露給她:“吃完了再喝一瓶乾坤清露,我去山谷深處找點兒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上官心心也不多問,只將東西都接過來,道了聲:“好。”
東方汐兒去湖邊洗了洗手帕,然後倚坐在一塊巨石旁兀自閉目養(yǎng)神。
上官心心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前方一對神仙眷侶出神,佳人嬌豔,公子俊雅,每每對視一眼都是含情脈脈柔情繾綣,簡直羨煞旁人。
上官心心默默望著,雖然欣慰卻也不免感傷。前世觀火閣和玄華堂的最後一戰(zhàn),南宮珞珞被涉血九螭當(dāng)作人質(zhì)困在畫地爲(wèi)牢陣中,最終,爲(wèi)了觀火閣爲(wèi)了他們所有人,南宮珞珞自斷經(jīng)脈翻下高臺摧毀畫地爲(wèi)牢陣,慘烈地死在衆(zhòng)人眼前。
然而僅僅在幾個時辰前,南宮珞珞還在跟她談心,她到現(xiàn)在仍舊清晰如昨地記得南宮珞珞跟她說的那句話:“如果有一個人像一揚愛你那樣愛著我該多好,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等到這樣一個人。”
可惜的是,前世的南宮珞珞到底沒有等到那個人。
幸好,今生,她等到了。
南宮子珩搖著摺扇坐在上官心心對面擋住她的視線,笑吟吟道:“上官姑娘,你這樣一門心思盯著我的未來妹夫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啊。”
上官心心收回視線,語氣裡帶著一絲感慨的味道:“我只是替珞珞開心。”
南宮子珩泛出意味深長的眸色,突然問:“前世的我們都是什麼結(jié)局?”
上官心心神色未變,垂眸沉吟了半晌,南宮子珩瀟灑擺了擺手:“罷了,別說了,我不想知道了。”
隨後兩個人都陷入沉默,南宮子珩慢慢合攏摺扇,聲音難得正經(jīng)嚴(yán)肅:“一揚出事的那些天我……”
上官心心輕聲打斷:“我明白,我從未介意過。”
南宮子珩擡眼看了看她,不禁感嘆:“你呀初出茅廬時便是聰敏伶俐,只是多少還是帶了些不解世事的單純,如今卻是徹徹底底的冰雪通透,然而太通透的人活得總是不輕鬆,何不早些敞開心扉讓在意擔(dān)心你的人幫你分擔(dān)一些呢?”
上官心心垂眸靜默了片刻,清淺一笑:“有你這個兄弟是他莫大的福氣。”
南宮子珩實實在在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前世的最後一戰(zhàn)觀火閣損失慘重,他同時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遷怒於她和軒轅一揚。
那樣的胸襟,那樣的氣魄,不是常人可以有的,說到底,她一直都十分敬佩。
南宮子珩卻驚得向後躲了又躲,一臉的心有餘悸:“太嚇人了,你現(xiàn)在看見他都不笑,竟然對著我笑,拜託,我真的不想死啊!”
上官心心忍不住搖頭嘆氣,這股子放蕩不羈沒正經(jīng)的性子在他的身上算是發(fā)揮到淋漓盡致了。
前方白影一閃,軒轅一揚眉開眼笑地出現(xiàn)在她身前,蹲下身子將幾個小巧玲瓏的翠綠青梅遞給她:“我在深谷裡找到的,那裡溫度比較高,竟然果真有結(jié)果的梅子,雖然小了些但是味道還可以,快嚐嚐。”
上官心心看著他手裡帶著晶瑩水珠的青梅,一時間竟怔住了,顫顫巍巍伸出手指觸上去,指尖上的冰涼觸感像似冰凌刺破肌膚,倏忽之間,腦海中閃現(xiàn)出一幅又一幅記憶之外的畫面。
她看到他自懷裡摸出一顆洗得乾乾淨(jìng)淨(jìng)的青梅送到她眼前:“青梅,還想吃嗎?”
她拿起青梅咬了一口,雪白麪龐綻開純純的笑:“好吃。”
她看到自己指著荷包上嶄新的蓮花珠子哽咽哭著:“珠子,不是我的。”
他柔聲安慰:“原來的珠子有裂紋了,這兩顆是我新?lián)Q上去的,除了顏色其他都跟原來的一模一樣,乖,咱們用新的珠子好不好?”
她哭得更厲害:“不要這個,要我的,要我的。”
她看到自己赤足徘徊在院子裡仰頭望著陰沉天空,單薄衣衫被雨水打透溼漉漉貼在身上,她卻仍舊笑盈盈攤開雙手去接淋淋細(xì)雨,開心地喃喃自語:“水珠,好多水珠。”
她看到他端著粥碗軟聲哄她:“再吃一口好不好?心心聽話,等雨停了採青梅給你吃。”
她綻出笑來:“現(xiàn)在,吃青梅。”
他搖頭:“現(xiàn)在沒有青梅吃,要等雨停了去山上採。”
她哇的一聲哭出來:“不疼我,不喜歡你,吃青梅。”
……
上官心心面色蒼白的呆坐在樹下,那些丟失在記憶之外的東西亂石般砸向她的腦海,疼痛順著每一根神經(jīng)風(fēng)馳電掣地竄遍全身,她怔怔擡頭看他,眸子裡迅速凝結(jié)的淚滴一顆一顆跌落。
軒轅一揚一下子就慌了,忙扶住她的身子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突然就哭了?”
上官心心不停不停地落淚,不是她想哭,是她根本控制不住,半晌,抑著哭腔喃喃出聲:“我瘋過……”
軒轅一揚驀然愣住,一旁南宮子珩已經(jīng)起身給另外三個人使了眼色,一起消失了。
上官心心的眸子裡似傷似痛似怨似恨,低低呢喃:“我竟然瘋過……”
她推開他手臂趔趔趄趄站起來惶然四顧,好似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只是下意識邁著步子跌跌撞撞走在坑窪不平的草地上。
軒轅一揚在她快要摔倒的時候扶住她的身子,她狠狠推開他:“走開!不要碰我!”
他驚慌失措地將她抱在懷裡焦灼央求:“心心,別這樣,別拒絕我好不好?”
她發(fā)了瘋地推開他帶著哭腔嘶喊:“我讓你走開!不要碰我!”
軒轅一揚趔趄著後退了兩步,面色蒼白地怔在原地竟果真不敢再上前,只是驚慌得一塌糊塗地顫聲央求:“心心,是我混蛋,是我該死,是我逼瘋了你,你怪我恨我都是應(yīng)該的,只是別這樣,別自己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像似在面對一個陌生人,眼睛裡的淚水隨著眨動一顆一顆兀自滑落,她像似毫無感覺一樣冷漠地說出話來:“你不是我的一揚,我的一揚不會那樣對我,你不是他,你不是……”
她轉(zhuǎn)身沿著湖邊晃晃悠悠往前走,整個人都是恍惚的:“那我的一揚去哪裡了呢?爲(wèi)什麼我總是找不到他?”
軒轅一揚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緊緊抱住她,哽咽出聲:“我是你的一揚,心心,我一直都是你的一揚,不要離開我……”
她轉(zhuǎn)過身子眨著大眼睛看著他,不住流淚的杏目裡空空茫茫的,她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不是的,你們只是長得一樣而已,你想想,你喜歡的人不是我,你喜歡的那個小姑娘已經(jīng)死了,她死了……”
她一點一點掙開他,一步一步向後退:“我要去找我的一揚了,他一定在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裡等著我去找他,他一定很想我,因爲(wèi)我也很想他……”
軒轅一揚再也承受不住,按住心口哇的噴出一口鮮血,眼中潸然淌下一滴淚,啞聲低問:“心心,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諒我?”
她默默盯了他一會兒,蒼白麪龐終於現(xiàn)出支離破碎的悲傷疼痛,她伸手捂住淚流不止的雙眼趔趄著跌坐在地上,一點一點哭出聲音:“你知不知道那段日子我有多無助多害怕,我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高興,我怕你不喜歡我了,我怕你嫌棄我的性子,我怕你因爲(wèi)我跟墨封不得已的糾葛質(zhì)疑我的心意,我怕你會不要我……”
她哭得氣息不順,狠狠捶著心口吃力說下去:“然而可笑的是,我努力到了最後,我所懼怕的一切還是一一應(yīng)驗了,雖然你跟我解釋那些都是假的,可是那些日子你帶給我的傷害卻是真的。你的冷言冷語,你的冷落漠視,你的責(zé)怪怒火,都在肆無忌憚地刺傷我。”
她擡頭望著他,淚流不止的眸子裡全是疑惑不解:“難道你都不曾想過嗎?你之所以可以刺傷我是因爲(wèi)我給了你傷害我的權(quán)利,你憑藉的難道不是我對你的感情嗎?我真正傷心失望的是你明明有其他的方式解開心結(jié),卻偏偏選擇了最狠心的一種!你真的是我的一揚嗎?我的一揚真的會那麼殘忍地對我嗎?”
軒轅一揚默默凝著她,目光裡一點一點泛出清晰決然的篤定凌厲,他緩緩上前一步單膝蹲在她面前,雙手捧起她淚水縱橫的面頰:“我是你的一揚,我是在故意刺傷你,我就是要懲罰你。因爲(wèi)我嫉妒,嫉妒除我之外所有被你過度在意的人,不論你是出於何種感情,我都嫉妒。”
他俯身貼近她的脣,緊鎖她的眸子一字一句狠厲道:“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他在她震驚失神之際兇狠地吻住她,直接將她禁錮在懷裡不顧她的掙扎反抗瘋狂掠奪她的氣息,即便被怒極的她咬破脣舌也不肯罷休,不消片刻,脣齒間便瀰漫開濃烈的血腥味。
天空中的烏雲(yún)一片一片凝聚,整個世界悄無聲息變得陰沉昏冥,偶爾落下零星的雨滴。
掙扎到最後終究不是敵手,她只能挫敗地停止了反抗被迫安靜下來,他卻仍舊毫不憐惜地糾纏著她不放,直至她哭著哭著徹底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