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柳青青……
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嗓音柔和而嘶啞。
柳青青嘗試著努力睜開雙眼,然而她失敗了,眼前依然是深不見底的枯井,上方仍然有一盞油燈,腳下仍有一只干扁的老鼠。
老鼠的血被柳青青吸干了,她擦了擦嘴角,幾滴發黑的血粘在了手指縫里,放到鼻尖聞一聞,腐臭的氣味鉆進了鼻子里,胃難受的翻滾了起來,最后存儲在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般順著食道沖了出來。
柳青青迅速翻身,朦朧間她看見一個藍色的小桶,來不及多想,對著桶嘩嘩的吐了出來。有人一下一下拍打著她的后背,直到胃里儲存的糧食所剩無幾,干嘔了幾下后,柳青青身體虛弱的翻身躺在床上。
眼前出現了一張臉,那是一張女人的臉,略顯憔悴,神色很慌張,眼神里摻雜著一絲彷徨。
“青青,你可算醒了。”女人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水杯端了過來。柳青青從床上坐起,接過水杯大口的喝了起來。
“慢點。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暈倒了……”女人似乎是怕柳青青嗆到,左手輕輕的拍打著柳青青的后背。
“田巧巧?你怎么來我家了?”猛喝了幾口水后,柳青青好奇的看著田巧巧問道。
“我本來是想過來給你看樣東西的,早上打電話你又不接,所以直接過來了。”田巧巧將水杯放下,有些擔心的看著柳青青繼續說道:“我來的時候房門都敞開著,我還以為遇見強盜了呢,剛一進臥室,就看見你躺在地上,到底怎么了?”
聽完田巧巧的講述,柳青青皺起眉頭回想了一會,突然瞳孔放大,身體劇烈顫抖,驚恐著說道:“唐沙沙回來了……。”
“你說什么?”田巧巧聽見柳青青的話后,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壓低聲音問了一遍。
“你沒聽錯,唐沙沙回來了……昨天晚上……她回來……回來……”柳青青顯得有些狼狽,頭發蓬亂,眼角里流出了淚水,想說的話最后又哽咽了回去。
“看來我們要有麻煩了。”田巧巧說著從兜里拿出一個信封,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遞給柳青青,然后一屁股坐在床上。
“這是什么?”柳青青接過信封,若有所思的問道。
“打開看看。”田巧巧盯著柳青青的眼睛說道。兩人對視了幾秒鐘,柳青青緩慢的打開信封。
信封里裝著一張卡片,跟昨天柳青青收到的差不多,上面都只是簡單的寫了幾個字,不同的是柳青青收到的紙條上寫著:我今晚來找你。而田巧巧收到的這個卡片,上面寫著:三天后,我來取你的命。落款依然寫著‘唐沙沙’三個字。
柳青青盯著卡片看了許久,最后顫抖著將卡片裝回信封,口中默默念著卡片里的內容:“三天后,我來取你的命。”
三天后,我來取你的命……
這幾個字足以另空氣凝結,柳青青警惕的看了看房子的四周,生怕會從某個角落里冒出一個人,活生生的撕扯下自己的臉龐,然后用嘶啞的聲音咆哮道:我來取你的命。
“你昨天真的看見唐沙沙了?”兩人沉默了許久,最后田巧巧回頭好奇的看著柳青青,低沉的問道。
柳青青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田巧巧聽完后,呼吸急促,不過隨之她又問道:“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不可能看錯,那張臉就是唐沙沙。”
“昨天那人一定不是唐沙沙,你忘記了么?唐沙沙是個女的,她怎么能跟你……”
“可那張臉的確是唐沙沙,這點不會又任何錯誤,你說是不是唐沙沙的鬼魂回來了。這半個月來,我一直就感覺身邊跟個幽靈,睡覺時它就站在我身旁,有時我明明是開著燈,可一覺醒來燈卻是滅著的。”
“你信這個世界上有幽靈?我倒是懷疑許秋石沒能殺死唐沙沙,現在唐沙沙開始復仇了……”
“不可能,電視都報道了,而且我特意向一個警局的朋友打聽了,唐沙沙的確死了,尸體幾天前剛被她父親領走,據說是給火化了。”
“那就怪了,唐沙沙既然死了,怎么你我都能收到這樣的卡片?而且昨天晚上它真的找你來了,如果這樣說的話,三天后豈不是……豈不是……輪到我了……”
田巧巧這句話說完后,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房間里只能聽見倆人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臟撲通撲通跳動的聲音。
許久后,田巧巧猛然從床上站起,一臉神秘的看著柳青青說道:“我看這件事,跟許秋石有關。”
“怎么說?”聽見許秋石的名字,柳青青馬上想起了前天晚上,許秋石半夜裝貓時的場景。
“你想啊,這件事情除了你我,就只有許秋石知道了,況且殺人的是許秋石,就算唐沙沙的魂魄回來報仇,也應該去找許秋石,為什么會過來找咱們呢?”
“這樣想是沒錯,不過許秋石現在失憶了,之前的事情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唐沙沙的事,還是我告訴他的。”
“失憶了?怎么會這么巧?”
“恩,我也覺得這事太巧合了,所以之前我面見過許秋石的主治醫生,而且我也曾試探過許秋石本人,他的的確確是失憶了。”
柳青青的話說完,田巧巧從床上站起,開始不安分的來回走動,許久才壓低聲音默默的說道:“今天是第一天。”
“你說什么?”柳青青思緒亂的很,根本沒聽清田巧巧的話。
“卡片是我早上出門時發現的,如果按照卡片上所說的,我應該還有兩天的時間。”田巧巧說著緊緊皺起眉頭,若有所思的拿起信封捏在手里,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你打算怎樣?”柳青青臉上有了些血色,從床上起身,穿上衣服,向客廳走去。田巧巧跟著走了出去,坐在沙發上低頭半天沒回答,最后才默默的說道:“青青,按理說這事妹子我可都是為了你,現在有人盯上我了,你可不能做事不理。”
“田巧巧,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可別指望我能幫你什么。”柳青青將蓬亂的頭發盤在腦后,走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整個人瞬間變了一個樣子。
“話可不能這么說,你錢多靠山多,認識的都是青宛市赫赫有名的人物,再說妹子也不要別的,就是想弄點錢回老家躲躲。”田巧巧說著拿起一根煙點燃,眼神銳利的看著柳青青。
“說這話就抬舉我了,黃老板可比我有錢多了,他那么喜歡你,只要你一開口,多少錢弄不到。”柳青青脖頸上多了一個項鏈,她對這鏡子盯了許久,最后小心翼翼的將其摘下。
“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幫我了?”田巧巧的語氣加硬了些,將剩下的半根煙蒂掐滅,從沙發上站起繼續說道:“柳青青,你別以為飛到枝頭上的都是鳳凰,當初沒我你早就餓死了。”
“瞧你這話說的,大恩大德我怎么能忘,不過該還的我已經都還清了,唐沙沙這事,姐姐我也沒虧待你。”
“柳青青,你別忘了,我這可有你的罪證。”田巧巧突然冷笑兩聲說道。聽了田巧巧的話,柳青青臉色一變,隨之笑著對田巧巧說道:“妹子別那么大氣,我又沒說不幫你,說吧,想要多少。”
“五百萬。”田巧巧冰冷的說道。
“五百萬?你胃口夠大的。”
“怎么?妹子的意思是說,那些證據不值五百萬?”
“不是,關鍵這么大的數目,一時間我去哪里弄啊?”
“這我就不管了,這是我的帳戶,收到錢后我就回老家,到時我們各不相欠,你的罪證,我也會給你。”
田巧巧將一張紙條放在茶幾上,說完后頭也不回的向門外走去。看著田巧巧的背影,柳青青眉頭緊皺,狠狠的咬著牙齒,隨即將化妝桌上的一瓶香水抓起,重重的摔在地板上。
憤怒已經超越了驚嚇,柳青青甚至忘了昨晚那恐怖的場面,滿腦子想著剛才田巧巧所說的話。
原本她跟田巧巧是相識了十五年的姐妹,當初柳青青獨自闖蕩青宛市,如果沒有田巧巧的幫忙,恐怕她早就餓死在街道上了。
田巧巧是柳青青的救命恩人,同時也是毀了她一生的人。田巧巧是妓女,她把當時什么都不懂的柳青青也培養成了妓女,干了幾年后,田巧巧張羅著柳青青,兩人合伙干了一個按摩院,田巧巧翻身成了女老板,柳青青仍然還是妓女。在后來田巧巧認識了黃老板,為了不讓黃老板了解她的過去,田巧巧就不再經營按摩院了,將其轉手給了柳青青,這時柳青青才成為女老板,而田巧巧則專心當一個闊太太。
從那以后,田巧巧就失蹤了,從來沒跟以前的姐妹聯系過。柳青青知道,她已經徹底擺脫了過去,開始了新的生活。
后來柳青青認識了許秋石,在一次黃老板贊助的活動上,柳青青再次碰見了田巧巧,這時柳青青才知道,原來黃老板有老婆,田巧巧只不過是他眾多情人里面微不足道的一個。
那場活動上,田巧巧認出了柳青青。從那時開始,她便經常約柳青青出來,經常談一些以前的事情,并以姐妹相稱,然而今時今日的柳青青,最不愿聽見的,就是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田巧巧卻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著她的底線。
柳青青早已經對田巧巧忍無可忍,但卻礙于黃老板,只能把怨恨隱藏在心底,表面上仍然跟田巧巧像親姐妹一樣。
如今隔在兩人之間的砂紙,終于被田巧巧自己給捅破。田巧巧嘴里口口聲聲說有柳青青出道前,做三陪小姐時的證據,其實田巧巧手上根本沒有這樣一份證據,柳青青早就請私家偵探調查過,而且柳青青還知道,田巧巧早已經被黃老板拋棄,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沒人要的**而已。
憤怒緩和了一些。
柳青青將門反鎖,走進廚房沖了一杯牛奶回到臥室。
田巧巧收到的那個信封,此時安詳的躺在床邊。柳青青抿了一口牛奶,然后將被子放在床邊的柜子上,彎腰撿起了信封,從里面拿出了那張卡片。
三天后,我來取你的命。
柳青青對著相片詭異的笑了笑,然后將卡片飛了出去。
柳青青知道,昨天晚上的恐嚇只是一個開始,事情遠遠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不過慶幸的是,她一定比田巧巧的命長。
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熱牛奶,渾身頓時覺得暖洋洋的。柳青青對這雪白的墻壁發了一會呆,然后在床上找到了手機。
上面有十多個未接來電,其中有幾個是女助理打來的,剩下顯示的都是許秋石的號碼。
柳青青將熱牛奶放下,清了清嗓子,先給女助理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女助理她今天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動都推掉,她想好好休息兩天,然后才將電話打給了許秋石。
“喂,青青么?”
“秋石,有什么事?”
“你早上怎么不接我電話?”
“偶……我……沒看見。”
“行了,我現在說話不方便,下午我去找你。”
電話被匆忙的掛斷了,柳青青盯著手機愣了一會,然后拿起牛奶一飲而盡,將手機仍在一邊,輕盈的躺在了床上。
這張床她和無數個男人睡過,就在昨天她剛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纏綿。柳青青又想起了那句在地獄品味出來的話:女人其實是男人,男人也就是女人,男男女女,有時我們用肉眼是無法分辨的。
剛躺在床上,柳青青猛然之間坐了起來,伴隨著這句話,她再次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景。門口掛著的洋娃娃,和那個叫阿凱的男人,竟然撕扯下來了自己的臉龐,這一切顯得如此詭異,就像是一場夢,一場未做完的夢。
柳青青暈過去后,蔣凱生去哪兒了?這個男人是在地獄認識的,但看上去更像是精心預謀的那樣,難道她無意間走進了別人的圈套?
這樣想著,柳青青找出了昨天收到的卡片,和田巧巧早上收到的卡片對比了一下,兩張卡片的字跡一模一樣。
盯著卡片看了許久,柳青青猛然想起,昨天在地獄時,是蔣凱生主動找的她,也就是說這個叫蔣凱生的男人,早就將目標定在了柳青青身上,那么蔣凱生為什么知道柳青青會去地獄呢?
這件事情有太多的疑點,究竟是誰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了解她的一舉一動呢?柳青青突然想起一個人,這個人在青宛市有一定的實力,如果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是他的話,哪么事情就難辦了。
柳青青想起的這個人叫唐宗,是唐沙沙的父親,也是青宛市錢柜演繹廣場的大老板,黑道白道都跟他關系不錯。柳青青曾跟唐宗有過一面之緣,這個人屬于笑面虎,聽許秋石說,他吃不得一點虧,如今死了女兒這么大的事情,他當然不能就這樣善罷甘休,但唐宗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跟她又關呢?
田巧巧說的沒錯,按理說殺唐沙沙的是許秋石,甚至有些事情就連許秋石本人都不知道,唐宗又怎么能知道這件事呢?那如果不石唐宗的話,又會是誰呢?柳青青甚至開始懷疑,這半個月來跟在她身邊的那個幽靈,也是有人精心預謀好的。
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呢?他的目的只是想替唐沙沙報仇么?還是拿唐沙沙作為引子,還有更加可怕的內幕……
柳青青越想越亂,最后從床上起來,走出臥房在客廳里來回打轉,如果只是簡單的恐嚇,柳青青還是能夠承受的住的,她怕的是用不了多長時間,她也能收到寫給田巧巧的那張卡片,柳青青可不想人生就這樣了結,她甚至還沒嘗夠萬人矚目的滋味,必要時她也會不擇手段。
就像當初她對唐沙沙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