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連怡,是白曉這幾天最高興的事情,很激動,激動到不顧一切衝上前緊緊抱住連怡大哭。
連怡沒事,並且還在她懷裡,真好。現如今,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就只有這個了。
“連怡,你去哪了?你沒事吧?”哭夠了,白曉拉著連怡左看右看,抽泣著問。
“沒事,你看我好好的在你面前,就知道我沒事了?!边B怡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擦擦白曉的,又擦擦自己的,手掌太髒,弄得兩個人都變成了大花貓。
白曉重新抱住連怡,靠在連怡肩上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敘舊敘夠了,白曉也沒忘記正事。連怡很累,是不可能跟他們再上山挖土了,乾脆讓馬肯陪著連怡在山腳等他們。
張勵沒有意見,和白曉拾輟拾輟就上了山,快去快回。
很久沒有做農活了,稍微做一點,也只是挑一點土而已就讓白曉累得夠嗆。下山第一趟白曉就讓連怡跟著自己回去,什麼事都不讓連怡做。把連怡安頓好了,白曉又跟著張勵上山挑了好幾個來回,足夠將池子填滿了才休息。
連怡一早就去休息,也沒問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她累了,而且,別人家的事情,少管總沒錯。
晚上煮飯時,白曉再次犯了愁。
她忘記了,那一場大雨讓整個小莊的水源受到了污染,如今,就算有沒有污染的大米,菜,也是白搭。
甩了鍋碗,白曉拉了正在填土的張勵到一邊,悄悄問道:“怎麼辦,沒有乾淨的水,我不想讓連怡和我們一樣?!?
放了鋤頭,張勵搭在鋤頭上襯著下巴,十分爲難?!拔乙矝]辦法,整個小莊的水都…根本找不到乾淨的水。”
正犯難,連怡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洗了個澡,又換了身衣服,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白曉和張勵使了個眼色,對方立馬心領神會的繼續堆土。
“等我們這邊弄好,再準備吃飯吧。”
“好?!边B怡擼了袖子就準備過來幫張勵搭把手,白曉卻接過連怡手中的鋤頭,和張勵一起把土填實了。
一切都做好,也總算圓了張勵一個願望。
事情辦好又到了天黑,張勵獨自一個人坐在墳堆旁邊發呆,白曉拉了連怡去廚房。
白曉看看水缸裡滿滿的水,半響,拉住連怡淘米的手,正色道?!斑B怡,我有話和你說?!?
自從遇見白曉開始,連怡就覺得白曉變了很多。整個人沉默了不少,做事也穩重了些,她本來還想去找白曉談談,沒想到白曉自己先找上門了。
“小莊的東西,都不能吃?!?
“嗯?”
白曉狠心,一五一十的和連怡說了自己的遭遇,包括自己中毒的事情。這事瞞不下去,也不能瞞,她們還要走那麼多路,瞞了對兩人來說都只是個拖累。
說完了,連怡那邊沉默了很久,兩人並肩坐在火竈旁,看著裡面熊熊燃燒的火苗相對無語。
“我想,我乾脆就在這裡呆著算了,反正我沒多少日子了。連怡你還沒事,包包你拿走,能走多遠走多遠,這是我唯一能幫你做的。外面就算再困難,再危險,也不會比小莊更麻煩。至少,外面東西能吃?!?
“噗嗤,噗嗤?!蹦竟靼l出刺耳的尖叫,這是它最後的哀鳴。它即將貢獻出自己,不管願意不願意。
白曉撿起一根樹枝扒扒火堆,讓它燒得更旺。
淘米,炒菜,白曉獨自忙活著。連怡不能吃這些東西,但是不代表他們不能吃,張勵幹了一天的活,不可能不吃,住在人家家裡,能幫點忙總要幫點。
盛好飯菜,白曉和張勵默默開吃,馬肯坐在桌子上,等著白曉給它餵飯。
剛吃一口,連怡不由分說的拿起白曉的飯碗,快速的扒菜吃飯,給都不給白曉兩人拒絕的機會。
“連怡,你…”
嚥下一大口飯,連怡包著飯說:“我昨天就吃了山上的果子,照你說的,只要吃了就會中毒,那我肯定也中毒了,現在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白曉搶碗的手停了下來,她以爲…沒想到最後還是沒能救下一個人。連怡的行爲無非就是想要和她同生共死,她很安慰,也很,憤怒。
“你什麼意思你!你以爲你這樣做就很英雄了?我們心心念唸的就是想逃脫這種命運,你呢?你還使勁往槍口上撞!這算什麼!”
邊吼白曉邊大哭。“你算什麼?你怎麼能這樣。經歷過那麼多,我們好不容易纔活下來,你卻一點都不懂珍惜。我不想死你知不知道,我想好好的活著,然後好好的在一起,補上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空缺你明不明白?!?
說到最後,白曉直接跪在地上大聲哭泣。
她知道自己肯定哭得很難看,張大了嘴巴,眼淚鼻涕都流成一團。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想這麼大聲的嚎啕,多日以來的憋屈,多日以來的不滿,全部彙集在淚水裡面。只要哭了這一回,以後她都不會再傷心難過,以後她都會接受現實。
連怡沒有過去安慰她,只是瘋狂的吃飯吃菜。張勵看見她那樣,想想自己,放了碗做到墳堆旁,看著墳堆默默掉眼淚。馬肯四處望望,看見大家都沒有行動,乾脆跳下桌坐到白曉旁邊。
一瞬間,整個院子裡只剩下白曉的哭泣聲以及筷子與碗交集的清脆。
誰,會容得這份安靜。
“啊——”
寧靜裡,小鎮上傳來一大聲尖叫。
張勵馬上踉蹌的從地上爬起衝出門,白曉也停止哭泣,看了連怡一眼,馬肯快速跳到白曉肩上,連怡放了碗筷,兩人趕緊追著張勵出門。
大街上唯一的一盞路燈孜孜不倦的爲小鎮貢獻著,昏暗的燈光爲街道照亮了很多。而最亮眼的地方,一個女人睜著眼倒在地上,雙手還在抓著臉,黑色的臉上盡是一道一道的血痕。
細長的眼,櫻桃般的小嘴,尖尖的下巴。女人很漂亮,即使是以如此猙獰的方式。
她的身邊已經圍觀了好幾個人,每個人都是臉色發黑,疲憊不堪。
張勵走到最前面,深深的嘆息著幫女人閉了眼,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女人的臉,抱起女人往遠方走去。
三三兩兩的人跟在張勵身後,默默無聲。
白曉抱著馬肯也跟在後面,想象自己以後居然會以這種方式死亡,就覺得感慨。
出生的時候,我們什麼也沒帶來,走的時候,卻帶走了很多人的思戀。
張勵抱著女人走進鎮上唯一一家棺材店,在張勵走過去的時候,棺材店門口已經站了很多人,還有些人,躺在棺材裡,連棺材板都沒蓋。
見到張勵的樣子,人羣自動讓出一條道,方便張勵進門。
棺材店裡放了很多的棺材,連櫃檯都搬空了,因爲棺材實在太多,多到讓不足五十平米的地方只留下一條半米的過道。
張勵抱著女人進門,將女人放在最外面的木板上,退回人羣裡。
一放下,店裡走出一個老者,拄著柺杖,掀開張勵的衣服看了女人一眼,也是深深的嘆息,揮手讓人擡女人進去入殮。
“大家都散了吧?!崩先饲们脰收?,進裡屋休息去了。
張勵給白曉使了個眼色,白曉馬上拉了連怡跟在張勵背後回家。
“那是鎮上最後一個棺材鋪,其他人都走了,李老是自願留在小莊的。如果沒有李老,那些病發的人,可能連個棺材都沒有。打棺材用的錢,都是我們剩下的人的,大家全部把自己的拿出來給了李老,因爲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會不會是自己,錢什麼的,留著也沒用?!?
白曉看看張勵,只覺得這個男人,高大的讓人敬仰。
白曉正想說點什麼,只覺得手上一涼,火辣火辣的感覺襲擊了整條胳膊。
“哎喲。怎麼了?”
“不好,下酸雨了,快跑?。?!”張勵的外套剛剛蓋在女人身上,只剩下最後一件毛衣,乾脆把毛衣脫下頂在頭上,光著上身衝到路邊撿起兩塊木板,遞給白曉一塊。
“快走!”連怡把木板頂在頭上,將白曉摟到懷裡,兩人相互抱著快速往家裡衝。
酸雨越下越大,不久就開始狂風大作,好在鎮上路途不算太遠,三人很快回到家。
到家了,連怡趕緊檢查白曉的手臂。
燈光下很容易就看見白曉的手背上被酸雨燙了一大個疤痕,手背周圍全部燙成紅色,有些地方甚至有潰爛的跡象。
手上好像被火燒一樣火辣辣的,連怡慌忙的抓起一塊抹布將剩餘在上面的擦乾淨,舀了一大盆水沖洗了才感覺好了很多。
手上不疼了,白曉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右手背。
一片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