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劍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完顏拓與完顏亮的意料,他們兩個面面相覷,空氣中流動起一絲隱隱的詭異。
“歐陽劍,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為金國效力了?這可不是一位草原勇士所說的話呀。”
此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屋子里幽暗一片,黑漆漆看不清楚,只有三個人的眸光流轉,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歐陽劍依舊沉默。
完顏亮終于暴怒了,他撕扯著嗓音,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歐陽劍,你不要以為你現是趙國的侍衛,他們就把你當自己人看,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趙子夜肯定防著你,他不會真正相信你的!”
終于歐陽劍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像是一池秋水,波瀾不驚,平靜的讓人害怕,“你們這么做,有沒有想過珍公主呢?一邊是她的生身父親,親生哥哥,一面是她的夫君,她的后半生的依靠,你們現在這么做,不管誰贏誰輸,珍公主都會傷心欲絕的!少時,你們未給過她關愛,難道還要將她后半生的幸福摧毀嗎?”
完顏拓與完顏亮不禁恨鐵不成鋼,他們對于歐陽劍的情感實在是難以接受,不明白歐陽劍的話到底是什么邏輯,只要是國家勝利了,想找什么樣的男人不都行嗎,到時候還不由她自己挑,難道非要在趙子夜這棵樹上吊死!
歐陽劍透過他們的眸光知道對他們講話簡直是風馬牛不相及,他心里知道像他們這種極端自私卑鄙的人是不會有心的,所以他們根本不懂得愛是什么。
在他們的人生意念里,認為權利與金錢最為實際,所以把這兩者凌駕于親情與感情之上,其實說到底,他們衣著光鮮的背后,其時是行尸走肉。
歐陽劍再也無法在這里呆下去,他必須馬上離開,不然這里的腐臭氣會將他熏得遍體鱗傷,他受不了這種氣息。
就在他走出房門時,歐陽拓依舊不依不饒得說:“歐陽劍,別忘了你是一個金國人,你回去好好想想!”
一路飛奔,行至宮中,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如意殿對面的宮墻上,他剛想飛身下去,就見皇上趙子夜坐在轎輦上,潺潺行來,他的腳步收了回來,
靜靜地站在夜色中,看著趙子夜走了進去,眾宮女笑臉相迎。
他的心,一陣落寞,竟然覺得自己像棵浮萍,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鄉,不知道到底會不會有一盞燈,是在為自己守候。
他伸開手臂,朝著侍衛的住處飛去。
雪兒正出來拿東西,一仰頭,竟發現有個黑影在宮墻上閃過,仿若一只孤獨的大雁,在夜色中煢煢孓立。
那身影分明就是……她的眼中蒙上一層猜測。
此時完顏于珍早已醒來,雖然喝了些稀粥,但是臉色依舊那么蒼白,由于昏迷的時間長,嘴唇上已經干裂起皮,在燭光的掩映下,顯得更加憔悴不堪。
趙子夜輕輕撫著她的臉龐,眼中是卸下了警覺與冷凜的片刻溫柔,“珍兒,朕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嗎?”
完顏于珍微微一笑,在她的人生歲月里,好消息與壞消息已經沒有本質的區別,少時,及笄之年,本應是歡樂的,她沒聽到好消息,而是母妃為了向大妃為自己索取一只梅花簪而被羞辱的消息,母妃亡時,連父汗都沒有到母妃的墳前來過,只有她與歐陽劍兩個孤單的身影,嫁人了,本應算個好消息,可是新婚之夜卻被獨自晾在洞房,因為她面前的郎居氣跑了……好消息,她的記憶里從沒有好消息,現在趙子夜告訴她有個好消息,一時間她竟然覺得非常好笑,這絕對是一個莫大的諷刺。
趙子夜沒有體察到完顏于珍的心思,而是依舊笑著說:“朕不要你猜了,直接告訴你吧,明天有個晚宴,陪朕一起參加,因為你的兩位哥哥--大皇子與二皇子從遙遠的金國來看你了……”
趙子夜以為完顏于珍會高興起來,可是沒想到卻完完全全地出乎他的意料。
完顏于珍竟然冷笑起來,并且眼睛中有淚珠流下,她一邊笑一邊哭,最后只剩下哭泣。
趙子夜完全不知所措,他驚慌地問:“珍兒,你怎么了?難道你不高興嗎?”
過了好大一會兒,完顏于珍才停止了哭泣,但是眼中依然有淚花瀲滟,往事如果能夠忘掉多好,想當日,拜這兩位哥哥所賜,她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
啊。
這兩位哥哥完顏拓比她大十歲,完顏亮比她大五歲,當她懵懂記事時,他們經常欺負她與歐陽劍,有一次甚至誣蔑自己偷了他們的銀子,她倔強地說沒偷,母妃也替她據理力爭,可是沒想到在大妃的縱容下,他們竟然打了母妃!
看著母妃在他們的腳下痛苦的樣子,她幼小的心碎了,她甚至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一連數月,她噩夢不斷,整日里呆呆愣……不能,她不能去想這些,因為一想到這些往事,她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疼痛。
趙子夜望著完顏于珍的眸子,里面是一片死寂與荒蕪,他不知道完顏于珍到底在想什么,他無法想像完顏于珍到底受過怎樣的苦痛。
燭光搖曳,點點的燭淚落下,不一會兒便高高地堆起,完顏于珍覺得自己的心就像這蠟燭,被火焰燃燒的成為灰燼,可是心事卻終是化作淚水,高高堆起,筑在看似被心遺忘的角落,孰不知,那疼痛其時從來未曾忘記過,只是不愿被提起。
如今這兩位“好心”的哥哥竟然來到了趙國,這是要將她趕盡殺絕嗎?她不要見到他們,永遠也不!
她不能再次揭開她疼痛的傷疤,她不能再次再將恐怖的回憶里走一遍,不能!
眸子抬起,望著趙子夜透著關切的目光,心中不禁起伏萬千,完顏于珍早就聽雪兒說了自己昏迷后,趙子夜緊張的樣子,對于趙子夜的這份感情,她心存感激。
趙子夜對她的好她將永遠記在心里。
“皇上,珍兒的身體不適,明天的晚宴恐怕難以參加,還請皇上代珍兒讓他們說明一下,以恕珍兒不能前去赴宴之過。”
趙子夜再次凝眉,這不符合常理。但是他隨即臉上又掛滿了笑容,一直陪到完顏于珍睡著方才離去。
御書房里,歐陽劍站在趙子夜的面前。
當歐陽劍將完顏于珍的少年生活說與了趙子夜時,他的心疼痛欲裂,仿佛有千萬把刀在撕扯著自己的心房,他早就知道完顏于珍不受寵,可是沒想竟是這般的不受寵,一位父親以一句“為了保護她們才會遠離她們”來敷衍這份母子,未免太狠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