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景面前放著很多摺子,每個摺子上都一一列舉著蘷王葉景的罪狀。
這些摺子都不是一個人寫的,看來要對付蘷王的人比葉阮想象中的要多。而讓他更加詫異的是,那些摺子下面都有鮮紅的硃批。
只要是針對葉景摺子,下面都觸目驚心的點了一個“過”!
葉景這個時候咳了咳,葉阮嚇了一跳,忙縮回手。
卻是又睡過去,葉阮起身找了件披風給葉景搭上,然後自己小聲地往外走。
迎面碰到端著熱茶的懷安。
葉阮忙沖懷安“噓”了一下,示意葉景正在睡覺。懷安一笑,問:“這麼說來,葉阮公子時都看見了?”
後殿大樹下。
懷安遞了杯熱茶到葉阮手裡,說:“陛下是故意爲難蘷王。他命人針對蘷王寫下他們認爲蘷王會犯的錯,每人最少十條,陛下一一批過,隨後讓蘷王把這些奏摺帶回宮自己看,能解釋的就要批註清楚,解釋不清的就得依法治罪。”
茶水很燙,葉阮像是不知道似燙的,緊緊手裡的杯子,然後他喃喃自語:“陛下爲何這麼做?”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懷安說:“大概是因爲蘷王破壞了大澤和南洺、大彧兩國的結盟吧。”
葉阮表示不理解,他說:“明明是陛下自己把南子湘氣跑了,而且大彧國本身也沒有結盟的意思啊?”
懷安諷刺一笑:“你以爲人人都會像你一樣相信這些?”
“……”葉阮沉默一會兒,才問:“那該怎麼辦?”
懷安指指葉阮,他像是思考卻回答得流暢:“關鍵還是因爲你。其中原因,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葉阮自然是明白的,無論是皇甫斐對自己真的感興趣,還是他只不過想從葉景手裡搶走東西,讓葉景難受,自己都必須要跟著他,葉景才能穩定下來。
他好半天才問:“懷安公公,你跟了蘷王多久了?”
懷安自然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所以他只好靜靜地去看葉阮的眼睛,他沒說清楚,只說:“很多年了。”
“蘷王的喜惡你知道嗎?”葉阮問。
懷安像是背書一樣,將葉景在衣食住行上的喜惡都直接順暢地說完了。
“你對蘷王真瞭解。”葉阮說,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懷安冷笑,隨後拖著葉阮到一處。葉阮有些疑惑,直到看見懷安開始解他自己的腰帶。
茶杯應聲而碎,葉阮退後幾步,原來懷安他是個男人,不,準確的說,他是一個不是太監的男人。
懷安說:“我從六歲就跟著蘷王殿下,這二十年來,說起陪伴最長久的,除了我還能有誰?蘷王的事我記得比我自己的都還要清楚。我身上所有的傷,沒有一道不是爲了蘷王;我所受的刑罰沒有一次不是爲了蘷王。他爲了納蘭,爲了你,痛苦、哀傷、焦急……可是,爲他痛苦哀傷焦急的,依然只有我。”
葉阮被懷安逼得向後退去,他又聽見懷安說:“所以你覺得你們配嗎?你們爲了蘷王又做了什麼呢?”
葉阮不敢去看懷安,他只沉默地站著,懷安摸出一個瓷瓶遞到葉阮手裡,低聲道:“這個治燙傷的,你自己擦一擦。”
說完他便離開去準備新茶,葉阮看著手裡的瓷瓶,才發覺剛纔一直握著茶杯,手掌心已經燙傷了。
蘷王的寢殿傳來開窗的聲音,葉阮遠遠地看過去,只見葉景一身玄衣立在窗口,也在靜靜地看著他,隨後葉景先笑起來,他衝葉阮招招手:“阿阮,你過來。”
葉阮忙把藥膏藏起來,快步過去。
他在窗口站立,還未說什麼,葉景就抓住他的肩膀,俯身便是一個輕輕的吻。
咳咳,葉阮退開幾步,臉上燙得很。
葉景笑笑,然後揉了揉葉阮的頭,問:“怎麼,還在害羞嗎?”
“我沒有,就是你臉上的墨痕,我怕貼太近了弄髒我的臉……”之後葉阮想了想也就釋然了,畢竟他和葉景啥都發生了,現在還糾結個什麼,再加上現在心中鬱結,自己乾脆攀著窗框跳進去,將葉景推到大柱上,笨拙地吻下去,
葉景忍不住一笑,他退開一點兒,取了一旁的巾子擦拭自己的臉,說:“怎麼還是那麼笨?”
本是一句寵愛的話,卻讓葉阮更加自責,不說懷安所熟稔的那些事,自己連伺候葉景也的的確確太笨。
葉景見葉阮沉默,雖不知他怎麼了,卻還是伸手將他抱在懷裡,說:“很多事情你不要多想,很多事情也不需要你去明白,你只需要記住,萬事有我。”
葉阮點點頭,將眼淚悄悄地在葉景臉上擦乾淨了,想了想又問:“蘷王知道,懷安他不是……不是太監的事嗎?”
葉景皺眉,然後將回答變成了疑問句:“你怎麼知道了?”
對啊,這個他怎麼知道的?難道他要把剛纔懷安當著自己的面解腰帶的事給說出來?想想後果……嗯,還是算了。
“蘷王天氣真不錯,我想出去散散步。”葉阮乾笑兩下,逃也似的跑了。
葉景也笑,隨後他回去繼續看那些百官給他定的罪。
“蘷王欺君罔上,暗中養兵備器,有妄圖造反之嫌疑,理應查辦。”
“蘷王目無法紀,不顧大澤安危與南洺、大彧交惡,理應查辦。”
“蘷王……”
他提起筆來,卻又無從下手。畢竟,葉景的眸子閃過一絲陰戾,這些罪也不都是冤枉他的……
葉阮沒有去找牧鎧,他知道相比之下,牧鎧一定比自己更加清楚葉景的計劃,他要問的又太隱秘,牧鎧一定不會告訴自己。
所以,葉阮想了想,還是出去散散心好了。
胡亂走了幾步,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絲竹的聲音。
葉阮不由好奇過去,看見前面荷花池邊,被人羣圍住的唐域和洛北辰。
話說這兩個人自從跟其他人說要在一起之後,出雙入對的頻率似乎越來越高了。
他湊過去,只見唐域將頭髮散落地披著,只在發頂豎了一隻紫玉釵,露出光潔的額頭,一雙斜飛的濃眉下的桃花眼比之前多了幾分嫵媚。寬大的白色金線滾邊長袍籠在他身上,卓然飄逸,敞開的領口露出紫色的衣襟,紫白相映多了幾分平日裡看不見的高貴和神秘。
葉阮嘆口氣,平日裡一身白衣偏偏的公子哥兒模樣的域王爺,真是再也看不見了。正打算要走,卻被眼尖的宮女看見,衝他喊:“見過葉阮公子。”
唐域也立刻站起來,笑:“阿阮,過來一起玩兒啊。”
葉阮只好慢慢地挪過去,先給唐域和洛北辰見了禮,然後才很不自在地坐下。
唐域看了看洛北辰,洛北辰便站起來,笑:“我去給你們拿點吃的。”
唐域笑:“好。”
葉阮知道唐域肯定有話跟自己說,才支走洛北辰的,不過同時也在詫異唐域和洛北辰何時已經有了只需要一個眼神的默契?
果然唐域笑問:“阿阮,我還以爲你不會來見我了。”
“怎麼會呢?”葉阮想了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尷尬地說了一句:“就是最近太忙了,沒空走動。”
“哦。”唐域不鹹不淡地回答。其實葉阮也不信,蘷王的宮殿離域王爺的宮殿很近,若是相見怎麼說也可以見的。
唐域便又問:“你還好嗎?我聽說陛下最近對阿景很刁難呢。”
“蘷王說他能處理。”葉阮回答,甚至不敢看唐域的臉:“至於我,還好吧,不過看起來,你倒是很開心的樣子,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唐域突然笑出聲來,他托起葉阮的臉,讓葉阮仔細看他,然後才問:“你覺得我很好嗎?”
“嗯。”無煩心事、相愛的人在自己身邊、不愁吃喝、不愁玩樂,有什麼不好?但葉阮沒說,因爲他能看見唐域眼底裡的落寞。
不過唐域聽到葉阮的答案似乎很高興,還笑了起來:“那就太好了。”
葉阮不是很明白唐域這句話的意思,但是他還是點點頭,不再說話。
洛北辰端著零嘴往這邊來,唐域笑,然後故意曖昧地湊到葉阮耳邊,低聲說:“你若是真的要和阿景在一塊兒,注意要防火防盜防懷安。”
葉阮一愣,然後看見唐域起身走近面前跳舞的女子中間去,袖子一拋,自己跳起舞來。
洛北辰將東西放在葉阮面前,但又不肯離開,直到葉阮小心翼翼地嗑了三顆瓜子後,他才悶聲問:“方纔阿域跟你說什麼了?”
葉阮看著一邊衝他壞笑的唐域,只道原來這域王爺是故意坑他呢!
他只好說了個蹩腳的理由矇混過去,然後轉頭專心看唐域跳舞。
唐域雖然是男子,但這身姿卻讓葉阮看見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立在高臺跳舞,水袖翻滾如同祥雲,衣襬恰似池中的蓮花……
阿欏?
眼中冷不防冒出這個名字,葉阮拍拍頭,之後便覺得域王爺的舞蹈越來越熟悉。
這個舞蹈阿欏跳過的。葉阮盯著唐域不眨眼,心中更加疑惑,他看見阿欏時,阿欏便死了,那麼爲何會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