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富察婉婷走了進來。
“你到底是不是鬼？”慈禧往回退了兩步。
這時，站在慈禧身邊的小英子，突然走到前面，她端起桌上的一個酒杯，用力甩在地上。原本冷清的殿內，眨眼間冒出無數刀斧手。最可悲的是，這些人中，居然還有我冊封過的。
“何謂臣子？何謂額娘？何謂對得起蒼天？何謂問心無愧？”我大笑一聲，接著端起為曇妃預備的酒杯，一飲而盡。侍衛們見我一心求死，本就顫抖的雙手，此時更是不知該往哪里放。
“妖言惑眾。”甩杯的太監馬上豎起蘭花指，指著我道：“鎮定，不要被他迷惑了。”
“我皇族的事，要你這個沒了男兒根的殘物湊個什么熱鬧？”我將酒杯甩了過去，正中他的額頭，“哪里涼快，哪里待著去。”
“小英子，你退下。”慈禧愛惜道：“來人，速傳馬御醫。”
狐假虎威的太監退下后，我的心更寒了。我想，這當真是我的母后嗎？當真是我母儀天下、恩慈賢慧、大慈大悲的皇額娘嗎？
“母子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太凄慘了，能有如此，太后您真是三生不幸。”富察婉婷一臉同情的看著我。
“混賬東西，你個小小的慧妃，有什么資格評價我帝王家的事？”慈禧義正言辭道。
“我以一個妻子的身份，可以嗎？”慧妃大義凜然道。
“呵，呵呵，妻子？”慈禧大聲喊道：“好一個妻子，好一張玲牙利嘴……你壞了后宮規矩，罪該萬死，來人，將她拉下去，割了舌頭，針穿嘴唇，給我活活餓死她……”
“你……朕說不準。”我指著所有來犯的侍衛，厲聲吼道：“你等謀反，朕不會怨恨，可你們若是殺了慧妃，朕定不饒你們……便是做了鬼，也饒不了你們。”
聽我這么一說，幾個平日里對我言聽計從的貼身侍衛馬上丟下手中佩刀，大步走到我面前，然后跪在我腳下，痛哭不已。我有些莫名感動，想朕也不是那種昏庸之人，到頭來也還是有人向著我的。
“來呀，誰第一個殺了這些叛逆，本宮即刻提拔他做統領，領二品官祿，也頂個大員了吧。”“慈禧喪心病狂道：“刀砍肉身的，每人升官加爵，本宮決不食言。”
我笑著問那幾個向著我的侍衛是不是后悔了，他們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們誰都清楚，下場只有一個，千刀萬剮，變為肉醬。
“放了他們吧。”我跪倒在地上，面向慈禧，面向所有的人。
我的侍衛們看見我竟然為了他們跪下求情，個個淚流滿面。我最要好的伙伴，我漢人奶娘的兒子王天，突然跪在我面前，拔除佩刀，在我面前自刎。他沒有說什么，他知道我懂他的心。
“是個好兒郎，戰場上必定是個威風八面，嚇破敵膽的大將軍！”我站了起來，大聲宣布，“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漢人驃騎將軍王天，一心為主，自刎身亡，死得其所。朕特追封其為護國公，一字并肩王，朕有的他就有。欽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幾個追隨的侍從代王天領旨。
“做作。”慈禧搖頭道：“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
“竟敢當眾侮辱皇上。”一個侍從拔出刀來，沖了上去，還沒有走出兩步便被萬箭穿心。
“皇上保重。”
“皇上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順。”
最后一個侍從倒在了地上，他痛苦的向我爬來，然后一字一頓道：“皇上，先走一步了……”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剛想要說些什么，就見他慢慢閉上了雙眼。
“看看你身邊，你還有誰可用？ ”慈禧蔑視地看著我。
“我，”富察婉婷毫不畏懼道：“我富察婉婷，愿為皇上赴湯蹈火。”
“你，呵呵，就你，呵，呵呵……”慈禧一臉淫笑道：“你也配？你不會忘了你做過什么了吧？”
“你個下賤的胚子，天生的**。”慈禧繼續笑道。
“你……”富察婉婷揀起地上的血刀，作勢就要沖過去。我能看見埋
“怎么，說到你的痛處了？你就是下賤，哀家看中你，你卻不順著哀家，活該。”
“妖婦，你去死。”富察婉婷終于沖出我的懷抱，沖向了慈禧。她的力氣太小，只得拖著血刀，一步一步走去。
“便宜了你們了。”慈禧喪盡天良地說了一句。
垂涎慧妃多時的人，他們都已經瘋了。我阻止不住，聽見富察婉婷的慘叫，我生不如死，心如刀絞。
“知道嗎？最毒婦人心。我既然可以成就你，就可以毀了你。**逸的生活使你忘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典故了吧。”慈禧笑顏逐開。
我拿起血刀，奮力砍去。不知砍掉了多少顆人頭，我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濕了，血如雨點般往下流著。終于，我沖到了富察婉婷的身邊，此時的富察婉婷已經無法形容了。
我脫下自己的龍袍蓋在她的身上。我拿起血刀見人就砍，所有的人都讓著我、避著我。
“一個瘋了的猴子在耍戲，你們看嚴點。”慈禧惡毒地看著我，“本宮，哦，不，哀家還要他多活幾日。如今年關，哀家可不愿意大開殺戒，喜慶的日子，見血總是不好的。”
慈禧走了，無數的侍從走了。我掀翻了夜宴，滿桌的菜肴悉數落地，與鮮血、人頭、冰冷的地面摻雜在一起。
“皇，皇上……婉婷，好，好冷……”富察婉婷渾身顫抖著。
“御醫，御醫，給朕傳御醫啊，慧妃——”我哭天喊地，卻無一人應聲。
“皇上，不用了。”富察婉婷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死死拉著我，“皇，皇上，答應婉婷。你，你一定要好好活，活下去……”
“不要說了，慧妃。朕，朕要你好好陪著朕。”
“皇上，我好冷，我是不是就要……要死，死了？”
“不會的，你是朕的慧妃。朕沒有答應你死，閻王爺也不敢來取命。”
“皇上，你，你能告訴我，你，你有愛過我嗎？”
“愛，朕真的很愛很愛你，慧妃，你是朕此生唯一的摯愛。”
“呵呵，皇上，要，要聽婉婷唱歌嗎？你說過的，婉婷唱的歌是，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就連山鬼……鬼也不如我……”
我含淚點頭。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里，我躺在富察婉婷的懷里，聽著她唱歌。然后在她的歌聲中睡去，我靜靜地睡著。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再回首，綠波楚暮……接天流……”
我起身，懷里抱著已經斷氣的富察婉婷，走出了慈寧宮外。仰望蒼天，嘴里始終念叨著兩句話：“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遠處，突然響起一聲爆響，隨即接二連三。半空輝煌，一朵朵燦爛絢麗的煙花升向空中，瞬間消失。
我恍然如夢，原來一切的美麗，皆是過往云煙。
我跪在地上，抱起富察婉婷的尸體。片刻沉默后，我撕裂嗓門道：“慧妃，天上人間，我們生生世世不分離……”
同治十九年初，舉國哀悼。
我已與一具行尸走肉無異，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
每日里，我只習慣地念叨著那一句：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二月二，龍抬頭。多好的一個日子，而我的生命卻走到了人生的盡頭，我知道做壞事的人終是要有報應的。臨終之時，阿魯特孝慈竟然來了，她挺著個大肚子，面容憔悴，令人擔憂。我了無牽掛道：“你還是走吧，朕早就原諒你了。”
這時，慈禧也來了，她手中拿著一塊白綾巾。
“皇額娘……”我艱難道：“我的陵，就叫做惠陵吧。”
說完，我再次看向阿魯特孝慈，我朝她笑了笑，她卻捂著嘴巴，哭了起來。瞬間之后，我的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迷茫中，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脫離了肉身，快速飛向高空。我看到了整個紫禁城，看到了大清的山山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