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兵危戰兇,因此戰事不可輕起,但是有的時候一味綏靖,最終只會使得問題愈來愈嚴重.欲望是填不滿的。
溪州雖然和平已久,但是百姓卻未必愿意換一家衙門,其實這不是誰來治理溪州的問題,而是治理溪州的人,會怎么做。”肖遙把話說的十分直白。
“想必小王爺也聽過中原官場的種種傳聞,那些官員不會因為到了苗疆就變好,而只會更加肆無忌憚,因為這里不是漢人區域,天高皇帝遠,他們就會成為這里的土皇帝,你想一想會變成什么樣子吧。所以溪州百姓即使不喜歡戰爭,到時也別無選擇。”肖遙繼續直白的說道。
聽到肖遙終于直接說出對于形勢的判斷,彭山也十分高興,雖然他只是咨詢肖遙的意見,最終的決定權也不在自己的手里,但是彭山還是有了一種指點江山的感覺。
這種感覺彭山極為喜歡,而且還極為期盼,“肖兄,只是朝廷在江南江北兩個大營,各有一萬的精銳營兵,在江淮四省附近各省,還有府兵接近四萬,這些都遠強于我們苗疆。”
“溪州土人雖然原來可以人人為兵,按照這樣的征召,可以勉強湊足一支軍隊,只是這些市井小民,上了戰場,幾乎就是送死。”彭山說出了自己的另一個擔憂。
朝廷的軍隊不但人數占用優勢,訓練也占有優勢,而且還有廣大江淮地域和中原地域作為補充。
苗疆四省由于經濟落后,一直人口較少,雖然很多部落都半兵半農,但是實際軍事水平,低得可憐,根本就沒有經歷過什么像樣的軍事訓練。
這樣的軍隊,如果戰勝還好辦,一旦戰敗,那就兵敗如山倒,幾乎難以收拾。
肖遙在鳳凰山主峰下面看到過那些臨時拼湊的白苗巡邏隊就是這樣的軍事能力,那些農民雖然被組織起來,但是明顯沒有什么實際戰斗力,即使基本的武器也是十分缺乏,在苗疆鐵礦稀少,一些地方甚至還在沿用青銅器具,現在朝廷收緊了鹽鐵供應,就是斷絕了苗疆各部擴軍的可能。
而且即使勉強擴軍,沒有足夠的鐵礦石,連最基本的訓練都無法滿足,又如何對抗朝廷的大軍壓境呢,這既是彭山的擔心之處,也是朝廷中能夠依仗的優勢。
“小王爺,很多時候,戰爭未必是正面的直接對戰,朝廷如果出兵苗疆,初期至少要封鎖三條進入苗疆的古道,而且正面只能從溪州一線進入,那么攻打溪州城,進入苗疆腹地,這就需要至少三萬以上的營兵兵力,然后在輔以至少五萬的府兵兵力,所以如此接近十萬大軍,千里奔襲,所需供給更是一日千金。”肖遙開始從軍事角度分析。
“而且每占領一處城池還需要分兵駐守,以防補給線斷裂,苗疆各個部落糧食十分有限,朝廷軍隊根本無法就地取糧,那么這種進攻就會慢慢轉入對峙,所以不讓朝廷軍隊包圍迅速擊破,才是苗疆各部的最好選擇。進入十萬大山,朝廷的軍隊就沒有了辦法。”肖遙開始用現代軍事理論啟發彭山。
“那我們是否應該主動放棄溪州城?”彭山問了一個關鍵的事情。
“溪州城依山背水,易守難攻,因此絕不能輕易放棄,固守溪州,才能凝聚民心,朝廷當然一定會想以雷霆之勢攻下溪州,所以溪州的后路要早做安排,但是絕不能放棄得過早,而是要使得朝廷大軍,氣勢變弱后,再把一座空城留給他們好了。只要人在,溪州城就在,人不在,溪州城就真的不在了。”肖遙明白彭山的問題用意。
大家都知道溪州城是守不住的,但是放棄溪州就意味這彭氏土司放棄千年基業,固守溪州則會被朝廷一舉全部殲滅。
溪州既是苗疆未來戰事的一面鏡子,也是一個風向標,拿下溪州城,朝廷的軍隊就可以直指鳳凰城,那樣進入苗疆腹地就再無障礙,因此朝廷的軍隊一定勢在必得。
直接放棄溪州城,必然會得到很多彭氏土司內部人的反對,而固守一段時間之后再放棄溪州城,這時機點就變得極為關鍵。
弄不好彭氏土司會老本盡失,而且朝廷可能會真的長期占據溪州,作為控制苗疆的橋頭堡。
所以如何讓朝廷獲得一個沒有了戰略價值,但是又必須分兵駐守的溪州,才是最好的選擇。
“肖兄,一旦溪州失守,苗疆門戶洞開,大軍就可以長驅直入,而且在鳳凰城之前,根本就沒有什么更合適的地方,可以阻擋朝廷兵鋒所向。”彭山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朝廷大軍深入苗疆越深,補給線就越長,他們需要依托官道馬隊進行補給,所以,朝廷兵鋒達到鳳凰城的時候,也就是他們開始變得虛弱的時候,勞師以遠,這是最不好的選擇,但是作為苗疆統治的象征和中心,朝廷想要在苗疆廢除土司制度,就只能拿下鳳凰城,并且直接控制鳳凰山,沒有別的選擇。而且占領了溪州后,他們驕兵氣盛,未必會在意這么長的補給線所帶來的問題。所以最為關鍵的就是沿著這條官道,堅壁清野,不給朝廷大軍沿途獲得補給的可能,如此退兵就指日可待了。”
肖遙明確的講出了極有可能的未來戰事發展,用持久戰拖垮朝廷的軍隊。
彭山暗自點頭,認同了肖遙的觀點。但是這里面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從溪州到鳳凰城,很多部落并不屬于彭氏土司,也就根本不會聽從彭氏土司的命令,苗疆各族本就相對弱小,如果內部再不團結,那就真的麻煩了。
一旦出現某些小部落投降朝廷,就可能形成示范效應,屆時四大苗裔一旦投降,彭氏土司可就腹背受敵了。
彭山沒有直接說出這個最深的擔憂,而是看著肖遙,期待他還會講些什么。
見彭山沒有繼續提問,肖遙知道他一定還有很深的顧慮,但是又不好直接問出來,但是這個顧慮又是會直接影響到戰事的發展。
肖遙稍加思索,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這彭山需要的是一面旗幟,一面可以團結苗疆各族的大義的旗幟,能夠使得彭氏在這場戰爭中出師有名,而又不能有半點造反的意思。
如果那樣做,就等于逼迫朝廷死磕到底,不死不休。
其次又能領導團結苗疆各族抵抗朝廷大軍,而且最為關鍵的是可以領導團結彭氏土司以外的四大苗裔的部落。
“有時候,苗疆需要一個英雄,一個傳說,一個神跡,一個以神的名義來發起的號召。”肖遙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相信彭山這個家伙一定會明白其中的意思,這件事自己就不好參與了,這種假冒神靈名義的事情,估計他們彭氏土司也不是沒有干過。
而且這個時候神靈的旨意,是最有說服力的了,如果是一個被神靈賦予使命,拯救苗疆的英雄,那么就可以跨越部落的限制,也就可以公開號召所有的苗疆各族族人,共同守衛家園了。
彭山聽到了這句話,陷入了沉思,他自然聽明白了肖遙這句話里隱藏的更深一層的含義。
誰是這個英雄,那么誰就極有可能會是未來的苗疆共主,成為名副其實的苗王。
這個誘惑太大了,但是如果這件事做的過早,也會成為苗疆其他部落共同反對的人,更是朝廷最想殺死的人。
彭山自然清楚肖遙給出的這個建議,不同于前面的幾條,這絕對算是赤裸裸的誘惑了,這建議也許會將自己推向一個更高的位置,也許會將自己推向火山口。
這個問題終究會發展成什么樣子,現在都不好說,雖然土司府幾乎所有的幕僚也都認同戰爭不可避免,但還是有很多人心存僥幸。而且他們不是土司,根本就不是很在意改土歸流。
但是自己卻不一樣,改土歸流,那么自己就失去了一切,而且改土歸流后也未必會換來苗疆的和平盛世。
彭山心理在糾結,而肖遙卻不想直接點破這一點。
像彭山這樣的人,不經歷過這樣的痛苦糾結,是很難在未來的戰爭中成長起來的。
坐而論道,紙上談兵容易,一旦開戰,卻是九死一生,沒有足夠的勇氣,只靠小聰明,是不可能獲得最終的勝利的。
而且最開始的戰爭初始階段,也許就是最慘烈的,彭氏土司府里面估計也不是鐵板一塊,彭山需要面對的問題還有很多,只有經過這層層的考驗,他最后才可能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得到他所期待的勝利。
肖遙并不能幫助他走完這個過程,只能幫他看清前行的方向,至于即將到來的風云變幻,這是一場天大的棋局,彭山勢必要身臨其中。
而,肖遙則只是一個觀棋之人。
自肖遙在鳳凰山殺死康欽差的那一刻,肖遙已經替彭山走了一步棋,后面的選擇就要完全看他自己的發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