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玉說完環視一週,老香家的大人都在屋子裡,連香家大房的人也在,不過好像還多了一人。
這人是香玉便宜大伯家的長子,今年十四歲,名叫香山。在五里鎮的一家山貨鋪跟著老掌櫃做學徒,等年紀大點就繼承他爹的衣鉢,做個賬房。
香玉很納悶,香山是不會輕易回來的,除非主家給他放假。今天怎會突然回來呢?
她怔怔地看著香山,發現這傢伙竟然不敢看她,雖說香玉在老香家沒什麼存在感,但香山此人還算可以,至少沒有明著欺負她。
“心裡一定有鬼!”香玉再看香雪,發覺她正恨恨地瞪著自己。便咳嗽一聲,再次道:“怎麼?不行嗎?若是說不出是什麼方子,我是不會承認你們老香家的秘方的。里正大叔,您說呢?”
里正摸了下鬍子,悄悄瞅了一眼譚墨,才道:“說的是。老香叔啊,你還是說說那秘方吧。你們說這丫頭偷了,這丫頭說沒偷,只能用這個法子證明了。”
老香頭爲難地皺著眉頭道:“我大字不識一個哪知道這些呀。”
大李氏也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能說嗎?一說就不是秘方了。”
香玉笑道:“你們這是不相信里正叔吧,我相信里正叔的爲人。至於不識字,這裡不是有個識字的嗎,要考童生了呢。”
“你……。”香林書似乎第一次認識香玉,他完全不知道香玉會這麼刁難他。看著眼前笑語盈盈,眼神中卻恨意滿滿的香玉,記憶一下子就拉到了香玉被二哥拉回來的那一天。
那是陰沉沉的一天,也是這個季節,乍暖還寒,二哥突然從河邊撿了個小丫頭回來。
這小丫頭穿著一身錦緞衣衫,戴著把長命鎖,全身上下飾物足能賣幾百兩銀子,這些都存入了老香家的庫方。那身漂亮衣裳被香雪奪來穿了好長時間,明明穿著小很多。
但那丫頭的眼睛是呆的,雖然長得很漂亮,皮膚也白,遠沒有眼前的香玉靈動。儘管現在的香玉又黑又瘦,身上穿著普通的農家衣衫,可怎麼看怎麼不像當年的小丫頭呀。果然是找到失去的是記憶了嗎?
香林書只幽幽看了眼香玉,沒說話。
香雪卻道:“你個死妮子,白眼狼,我們養了你三年,你就是這麼報恩的?”
香玉馬上反問:“你們養我三年,可在兩年前就把我送給了譚獵戶,是不是可以說我已經還了你們的救命之恩了呢?因爲我幫義父還了救命之恩,我們平了,誰也不欠誰的。可是,你們誣衊我偷老香家的祖傳秘方就不行,我沒偷!”
眼看著糾纏不下,譚墨冷冷地掃了一眼想再度罵香玉的大李氏,以及想動手的小李氏,說道:“香玉現在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們冤枉她偷盜,這很不好。若是今兒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公堂上見。”
“就你!”大李氏小眼一瞪,不屑道:“你個外地來的窮獵戶還敢上公堂?不怕大老爺打斷你的腿。窮鬼一個,沒銀子打什麼官司。”
譚墨身上氣勢一變,殺氣凜然地刺向大李氏,後者臉色一白,臉上冷汗立即下來了。
“我譚墨從不說沒把握的話,說吧,今兒這事你們要怎麼做?不就是要香玉給你們一吊錢供香林書考童生嗎?好,我給,但自此以後香玉與你們老香家再無關係。”譚墨說著看向里正,“里正叔,麻煩你將香玉的戶籍脫離老香家。”
“這……。”洛寶田有些爲難道:“這從戶上除名的話,就必須得新立戶,花費上……。”
香玉接著道:“里正大叔請儘管去辦,花費多少,香玉做牛做馬也會還給里正大叔的。”
譚墨道:“花費交給我。”
“那,好吧。”洛寶田終是同意了。
一直沒說話的香家老大香祿林發話了,“我說譚獵戶,咱老香家還沒同意讓香玉走呢,你急啥?先不說秘方的事,就是我們養了香玉三年怎麼也得給點好處吧?三年的糧食不能打了水漂。”
“大哥說的是!”小李氏拉了一把香福林的胳膊,接話道:“他爹,你也說兩句話吧。好歹香玉是你救回來的。本想我讓她嫁給木頭做媳婦來著,可惜呀,香玉沒這個福分。我們家木頭將來可是要跟他小叔一樣讀書做大官的。”
香木跟一衆孩子趴在門外偷聽,聽到小李氏這麼說,不管不顧地推門道:“娘,我不娶香玉,香玉那麼醜。不是說好了,給二舅做媳婦嗎?二舅成天不幹活,長得又老又醜,剛好配香玉。”
“什麼?”香玉怒了,瞪著眼睛看小李氏,“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憑什麼把我說送人就送人?你們這跟柺子有啥區別。是不是我在河邊時也是被你們這樣拐來的?”
轉而看向譚墨,淚眼汪汪道:“譚大哥,我要告官。告他們拐賣女子,逼良爲僕。花多少銀子算我借你的,好嗎?”
香玉今天是非離開老香家不可,她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捱打,但像老香家這樣的人隨便把她送人就不行,一定要讓他們知道痛。
大李氏一條帚疙瘩甩了過去,“你個賤妮子,還告官,你這是不孝,忤逆。當心縣老爺把你沉塘,進了我香家沒那麼容易出去,沒門兒!”
香玉咬牙切齒道:“就算是沉塘我也要世人知道老香家是怎麼對我的。你們不怕名聲我還怕什麼?反正我又不科考。”
這話總算是抓住了老香家的痛楚,老香頭大叫,“都瞎嚷嚷啥?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拿銀子讓香玉走。愛去哪去哪,但彩禮錢不能少。譚獵戶你不想讓村裡人戳脊梁骨吧,娶個媳婦沒付一分銀子,那不行!”
香玉冷笑,這會兒不說秘方的事了?可她要的就是這個,銀子是小,自由事大。
譚墨道:“好,香玉說怎樣就怎樣?一吊錢不是嗎,我剛纔就說過給了。”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吊錢扔給老香頭,“立個字據。”
香玉接著道:“我要報恩文書。小叔,我最後叫你一聲小叔,你來寫吧,剛纔在大門外你不是說要給我這個的嗎?”
香林書眼皮微動,沉聲道:“怎麼寫。”
“就寫我香玉爲報香福林的從河邊撿來之恩願意嫁給譚墨,報譚墨救了香福林的命,如此一命換一命,自從我香玉跟老香家再無半點瓜葛,老死不相往來。”香玉冷聲說道。
老香頭不樂意了,“就一兩銀子,你打發要飯的呢?三年的飯錢都不止。”
香玉頭一次認識到老香頭的貪婪,本以爲這老頭是個好的,沒想到他們一家都是一路貨色,怪不得成了一家人呢。
“那你要多少,多了我們就去衙門數算數算。”譚墨冷聲道。
香玉接著說:“我這三年爲你們乾的活怎麼算?值多少銀子。還有我被領來時的衣裳呢,還給我。”
香雪心虛道:“什麼衣裳,你來時有穿衣裳嗎?”
香玉當初穿的衣裳還被她壓在箱子底下,那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衣裳,捨不得給。
“十兩銀子,最多了。再多我們就一道去衙門吧。”香玉咬牙道,還是那句話,自由最重要。
老香頭看了一眼香林書,發覺後者沉著張臉還是不說話,又看向大李氏。
大李氏馬上大罵,“你們打發要飯的呢?我們香山可是打聽到了,那秘方你賣了一百兩呢。都拿來,要不然休想脫戶,你死也要死在我們老香家。”
香玉翻了個白眼,拉著譚墨就往外走,“里正大叔,今兒麻煩你了。這家人獅子大開口,我沒這麼多銀子,只好讓縣太爺解決了。譚大哥,送我到鎮上找個狀師寫狀子吧。”
說著又擼起衣袖來,“正好可以讓縣太爺驗驗我身上的傷,說不定還能追回我當初穿的衣衫呢。這可是我能找到自己身世的重要憑證呀。就是被縣太爺打死,沉塘我也任了,好過被老香家整死。”
譚墨看懂了她的眼神,“好,我們走!”
未走幾步便被香林書叫住了,“香玉,你不想要報恩文書了?”
香玉轉身,看到的是一臉溫和笑容的香林書,“香玉,我想你誤會了,我們老香家只想爲我湊齊考童生試的費用罷了,誰讓我們老香家窮呢。不用一百兩,五十兩就好,這銀子算我借你的,待他日高中必定還你。
報恩文書拿好,這上面我已蓋好手印,放心吧,老香家我還是能說得算的。自此你香玉跟我們老香再無瓜葛,里正大叔,麻煩你了。”
香玉看到那寫好的報恩文書,心下一喜立即答應,“好!”
快走兩步就能拿到報恩文書了,可離香林書最近的香雪突然發難,一把抓過報恩文書,笑道:“嗯,文書在我手裡,想要的話就付五十兩給我小哥,然後再把那倆秘方寫給我。要不然……。”她兩手做撕扯狀,“你知道的!”
香玉咬牙切齒道:“好,但我信不過你,麻煩將報恩文書給里正大叔,我把秘方跟銀子也給里正大叔讓他分。不過,我這不是普通的秘方,而是藥膳方子是可以當美食吃的。”
“好!”香雪眼睛一亮,立即照做。
香玉立即拿起香林書的筆寫了起來,一手簪花小楷寫得漂亮至極,只這字就讓香林書覺得香玉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他剛纔的示好算是做對了。
最後譚墨又付了五十兩銀票,換回了香林書的報恩文書,接下來就只等香玉的新戶籍落下來就徹底脫離老香家的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