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響亮的巴掌聲把九娘的心連帶著顫動起來.早先只聽聞過自己哥哥的兇悍.今日親眼見到.讓她都有些難以相信.
慕亦忍著滿口的血腥味.只把怨毒的眼神往四郎眸子望.卻招來他更狠的毒打.
九娘看不下去.喊了一聲:“哥哥你別…”但還沒說話.就讓云長天拖拽著往格子外離開.
“你快回去.來這種地方做什么.”云長天對她的到來顯然很不開心.
九娘沒有回答他.沉默片刻問道:“那這休書可怎么辦.”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透過隔欄能看到四郎已經(jīng)停了手.不再虐待犯人.慕亦剛才一直咬著牙.現(xiàn)時總算能喘口氣.她渾身哪里都疼.已經(jīng)疼的她淚眼迷蒙了.
“云長天人呢.我還沒說完…”慕亦垂著頭盡力說話.
四郎怒目盯了她一會.才往隔欄外擺擺手讓云長天進(jìn)來.慕亦逐漸模糊的視線里又能見到情敵.看他神速恢復(fù)后仍然好模好樣.真是有些令她出奇的憤恨.
她又對這事交代幾句.確保了他不能在休書和公示上做手腳.這才虛弱地笑道:“快二審了吧…趁我還有半條命.早點(diǎn)審?fù)暝琰c(diǎn)殺了我.”
這女人可真讓人不爽啊.此時四郎和云長天難得有了共鳴.互望一眼就能從對方眼神里瞧到“厭惡”兩字.
“暫且留你一命.想死還沒這么容易.”四郎話畢.重新抄起鞭子“啪”一下甩在了旁邊的桌上.那硬實(shí)木頭的桌面被生生地抽起了木屑.留下一道嫩黃的痕跡.
為了確保云長天真能把衷瑢休了.慕亦提出休書要交到圖江手里.讓他帶著去衙門做公示.并且他和九娘回來時.還要帶上圖江收過休書的確認(rèn)手信給她過目.
要付這么大的代價(jià).云長天自然有些遲疑.威脅道:“現(xiàn)在形勢很不利.董嘉言已經(jīng)站出來指證衷瑢殺人.我不管衷瑢是不是兇手.我只要她沒事就行.你別給我耍什么花樣.”
“等等…”慕亦聽聞還有這茬.當(dāng)即就想到還必須找來另一個證人才行.便又把正打算出發(fā)的云長天喊?。骸斑€有個人.你去找她.她能證明董嘉言在說謊.不過請不請的動要看你的本事了.”
“誰.”他面色又有些難看起來.
“帕莎曼.”
云長天陪著九娘走后.四郎不斷盤算起圖江私藏逃犯這罪還沒跟他算過.不過如果他存心不去計(jì)較.那也是可有可無的.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不去追究.
但四郎心里有了主意.想著這下可要拿德慕亦好好對他做點(diǎn)文章.
二審伊始.衷瑢便一直佯裝著鎮(zhèn)定.對回堂上作證的董嘉言也態(tài)度堅(jiān)決地做著反擊.
本來就沒有的事.只要衷瑢細(xì)問就能問出破綻.但嘉言也是狡猾.僅用一句:“那天我嚇得有些頭暈.具體細(xì)節(jié)不記得了.但殺人的.我可看清楚了.就是你.”
她一細(xì)弱的女人.不管誰見了都要心疼.也都會相信殺人場面把純良的她嚇出了魂.
衷瑢心中的那種氣憤如何言說.平時兩人之間有些小矛盾也就算了.可如今人命關(guān)天.她董嘉言怎么還能睜眼說瞎話.
趕回來的云長天在堂下靜靜觀摩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的糾斗.鄭四郎干脆上到主審官一旁立著.
這兩大人物讓主審官暗暗感覺到頭疼.堂下的犯人與他們都有關(guān)系.倘若用刑時一個不小心弄出點(diǎn)什么事.今后自己在這官場也是不用混了.
但畢竟這里是自己的主場.主審官又不好威嚴(yán)盡失.只得拿捏著分寸.一拍驚堂木.說道:“你們一個口口聲聲喊冤.一個堅(jiān)稱親眼目睹兇手真容.本官這邊倒是還有一個人證.看她上來怎么說.來人.帶德慕亦.”
兩個衙役立刻架著滿身血跡的慕亦扔到衷瑢身邊跪著.
她這觸目驚心的鬼模樣.讓平時并不待見她的嘉言看了也要心疼起來.更不用說衷瑢了.
“德爺..德爺你怎么了.”衷瑢欲圖去攙扶她.讓衙役手中突然橫過來的木杖給擋了開.
“誰把你傷成這樣的..”衷瑢抑制不住肺里的情緒.連帶著自己被硬扣上殺人罪名的委屈.終于偽裝不下去.眼淚鼻涕統(tǒng)統(tǒng)哭喊了出來.
她傾過身子能靠近一點(diǎn)是一點(diǎn).一想到這女人是為了讓自己出城特意被捕.以至于落難到現(xiàn)在這地步.心就抽搐.不斷地泛疼.
主審官沒心思看她們互相取暖.正聲問道:“堂下可是德慕亦.”
慕亦回話時.喉間的氣息都有些不穩(wěn).
而被問到案情部分.慕亦愣是強(qiáng)打起精神.昂首說道:“殺人的是我德慕亦.并非衷瑢.”
“混賬.休要抵罪.”主審的官爺自然不信.呵斥時不忘讓衙役給她上刑以示懲戒.
哪知不遠(yuǎn)處的鄭四郎突然清咳一聲.主審官話雖說了.驚堂木卻還舉在高處來不及落下.但就是在這么片刻的功夫內(nèi).他竟也能猛地止住手.并當(dāng)即領(lǐng)會到四郎的意思.慢慢地把落不了桌面的爛木頭收到了另一只掌心里.身子往椅背靠去.
“等會.”主審官看衙役已經(jīng)下去拿刑具.立刻喊住他們.并吐出一口悶氣.接著說道:“德慕亦你說兇手是你.可有證據(jù).”
慕亦冷笑:“當(dāng)日那太監(jiān)觸犯到我.一時手重便讓他沒了性命.我怕大公主責(zé)罰所以不敢承認(rèn).我倒不知附近還有人看見.想必今日董家娘子能在這里指證衷瑢是將我與她搞混了吧.”
她說了這么多.主審官聽得不耐煩.挺直了腰背呵斥道:“本官想聽想看的是證據(jù).你若拿不出證據(jù).身上便又是一條罪名要背.這你可清楚.”
慕亦卻像沒聽見.自顧自說道:“董嘉言在云家甚至桃聞街上的名聲有多響亮大家可知道.”
一旁的嘉言明顯感到德慕亦的矛頭指向自己了.本來還漸漸倦怠的精神一下就被激起來.映著德慕亦身影的瞳孔都放大了不少.
她怕這女人拿自己那些不堪的往事到這威嚴(yán)的堂中.讓更多的人聽了笑話.
但幸好.慕亦接著說時并未提及隱私.只道:“她常年深居簡出卻如此有名.就是因?yàn)檫@個年紀(jì)還未嫁人.聽說是身子不好.常常要喝藥所以沒人敢娶對不對.”
嘉言睜圓了眼瞪著她.猶豫間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慕亦看她承認(rèn)了.又向主審官說道:“董嘉言平時身體就不好.一遇到那種危急情況.怎么能看得清楚行兇者是誰.”
“不.我看的很清楚…”嘉言想狡辯.但沒說完就讓慕亦惡狠狠打斷道:“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當(dāng)時你離兇手站的有多遠(yuǎn)..”
多遠(yuǎn)…多遠(yuǎn).“這…大概…大概十步路左右…”嘉言氣息有些顫抖.視線從她眼神里脫離開.瞥向別處.
“十步路.你若真離我有十步路.今天我還能讓你跪在這里說瞎話..”慕亦暴動起來.盡管手還被鐵鏈鎖在身后.身子已經(jīng)伸向嘉言盡可能近距離地斥責(zé)她.
果然.她挨不住慕亦兇神惡煞的態(tài)勢.本還直身跪著.冷不丁跌坐到了地上.
衷瑢看得有些傻了.她從來沒見過德爺發(fā)火.還是頭一次領(lǐng)略到這女人脾氣原來也是跟云長天一樣一樣的.
驚堂木再次“啪”一記打在桌上.慕亦也被衙役的木杖架回了原位.主審官怒道:“德慕亦你這是在威脅證人.而且本官要你拿出證據(jù)不是讓你在這里胡攪蠻纏.”
慕亦喘口氣.平復(fù)了情緒接著說道:“總之.殺人的是我.一條太監(jiān)的命對慕亦來說可有可無.但若是因此連累了云家.讓云家人背上黑鍋.慕亦和大公主心里都會過意不去.”
主審官一聽.她這分明就是在變相威脅自己.云家.大公主都被她搬出來.而且一個鄭四郎.一個云長天都在.叫他如何作答.
幸而這時.小廝跑過來到他耳邊悄悄言語幾句.主審官立刻宣道:“傳證人.帕莎曼上堂.”
“帕莎曼…”這名字在董嘉言心里簡直就是與那天黑色的雨水雙生的存在.休息了幾天好不容易平息那股痛.今日又要見那與自己長一模一樣的魔鬼了.
果真.見到帕莎曼精神昂揚(yáng)的那張臉.嘉言直感到噩夢復(fù)現(xiàn).眼前之景都變得灰黑無比.
帕莎曼誰也不看.跪下就作證道:“阿曼可以作證.因?yàn)楫?dāng)天阿曼就在德慕亦身邊.”
主審官照例要問道:“你可有證據(jù).”
哪知她笑言:“董嘉言她能作證.”
嘉言心頭一緊.眼睛睜得愈加大.驀然瞥向她說不出話.
主審官催了好幾聲.嘉言與帕莎曼對視著.精神都開始漸漸崩潰.只能點(diǎn)頭道:“是…”
慕亦與帕莎曼各自抽了嘴角暗笑起來.剩下的就簡單了.帕莎曼作證.是那太監(jiān)作死辱罵德爺.德爺一氣之下要罰他.哪知失手不小心誤了他性命.
而董嘉言在遠(yuǎn)處看時.應(yīng)是沒看清楚.所以主審官只口頭教育兩句.她也就平安無事.未被落實(shí)假證之罪.
本來今天要審衷瑢.但是整場戲下來.好像已經(jīng)沒她什么事了.
嘉言懼怕帕莎曼.怕她一時惱怒了就會把自己與賈英那天的事說出來.現(xiàn)時在堂上也只能任她擺布.
所有的證詞都串在一起.幾個審判聚在一起商議半天.最終得出結(jié)論.這事其實(shí)說大不大.太監(jiān)一條命.真的抵不上重臣家的一個小妾.
無奈之下.也只能暫時圓滿上二審.三審時再最后給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