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兩人還在面對面說著話,那日云長天堅信,老天爺這是在給他鋪路,
他向梁又夢說道:“既是大公主遣你來的,不如梁姑娘順水推舟幫我演下去可好,”
她對此頗有興趣,回問道:“怎個演法,”
“她想挑撥我們云家,你就留下來繼續替她完成任務,我云長天必不會阻撓你半分,”他目光炯炯,讓梁又夢忽覺此人甚是有意思起來,問道:“可有條件,”
“有,就是有點危險,”他突然打起極具賞識的微笑,分明是在說,這事無她不成,“最近我不是要接任北衙的禁軍嗎,畢竟是從大公主手里搶過來的兵權,我還是很忌憚她會挑我下手,所以就想找個人能不時幫我打探,及時了解動向,我也好早點防備起來,”
他沒想到梁又夢并不以他所說的“危險”為然,掛著微笑說道:“就這點事嗎,我的確可以辦到,不過以我的身份不能頻繁覲見,會被懷疑的,”
“據洛忠說,梁姑娘天生的好嗓子,又是撫琴高手,這種天資浪費在歌樓里實在太可惜,我想倒不如把你推薦到宮里去做個琴師如何,”他如此說著,看來是真心要求她協助自己了,梁又夢覺得事已至此恰是邁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沒有理由不去邁第三步,
但又不放心他是否還有其他意圖,問道:“大少爺不怕我設局中局嗎,任由我來挑撥你們家,說出來三歲頑童都不要信吶,”
云長天是誠心誠意招攬門客,不怕她千百遍的猜測懷疑,應對道:“如果真要出了事,大公主也不會來護你,我要真心想對付你何必繞著圈子,確實因為時局風起云涌,我在朝堂上根基未穩,不好正面迎敵單打獨斗,等到某日能坐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到時你再來懷疑我意圖不軌也不遲,”
她轉身向遠處的陰蒙光景望了個夠,輕笑道:“琴師什么的倒是不必了,只是不知道大少爺能不能認同我一個觀點,”
云長天示意她說下去,梁又夢直視起他的雙眸擺正了自己的態度,正聲道:“我雖然不清楚你們云家上一代發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家產不在當家人手里,但至少我看清楚了大少爺你手里沒有財權有多么被動,”
這話說到他心坎里,直戳痛處,回道:“確實如你所說,家里規矩甚多,于我而言都是累贅,特別是每年秋收時的奔波,但誰讓土地房屋均不在自己名下,出點差錯便會遭人口舌,落個辦事無能的惡評,如若田地莊園均由自己,我做錯做對外人也不好說什么,且到時家里月俸都由我發出,要改什么規矩恐怕出來阻攔的人也會少一大半,”
她緊接道:“所以你肯讓我來撬云洛忠嗎,他一旦在家里失了掌財人的信譽,你們族人會怎么做,反正不是直系親眷,應該會逼他交出所有的東西吧,到時候不把他趕出云家,也算是現在那些眼紅他的人仁慈了,”
她要對付洛忠,云長天自覺會不會太縱容了一點,婉拒道:“洛忠向來當持有度,你不能害了他,”
“我只是要從他手里替你拿回點本就屬于你的東西,什么暗中放冷箭吶,借刀殺人吶或是栽贓嫁禍,我梁又夢不屑用在蠢貨身上,萬一哪天出現個有力對手,你再看我用這些伎倆,”她一直很認真地講著,沒有半點浮夸和狂妄,看他不是很相信,補充道:“當然了,讓他交了錢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你想想云洛忠最想要什么,”
云長天想來想去就猜到董嘉言這女人,又聽梁又夢分析起來:“的確是她,所以讓他花點錢娶個心愛的娘子應該也不算害他吧,頂多這費用是高了一點,可他剛才也跟我承諾過,花再多錢也愿意,”
“你到底想怎么做,”他有點繞糊涂了,而且她如此幫著自己又有何意義,
梁又夢今日算敞開心扉,把事情盤成一個圈解釋道:“我這也是為自己著想,如果不是當初大少爺你解了衷瑢婚約,我也不用被大公主利用了費盡心思潛到你們云家,現在騎虎難下,如果不交代點成果出來,我會怎么個死法,現在能救我的只有大少爺你,我幫你就等于在救我自己,”
云長天被她說服了,現在他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大公主就是要烤他們的火,不互相救助還真沒有出路可言,
他雖然答應了,但仍十分顧慮,問道:“你能幫我奪回家產又不會傷害洛忠,我自然什么都依你,可是你要知道大公主之所以讓你對付我們家就是想拉洛忠到她門下,萬一哪天洛忠真的過去了,大公主有意透露你就是始作俑者,洛忠回過頭會怎么對付你,說不定大公主落井下石,怕你壞了她聲譽一并抹煞你,你又該怎么辦,”
“這事我早就想好了,”她呵笑起來,雙手攏到袖子里,每句話都帶起嘴邊冒出的一陣白氣,“我一介女流之輩,沒任何大志向,不過就是求個生存,大公主必定不讓我活,我既然找到你這個靠山,為何還要坐以待斃,”
云長天笑道:“你可是女兒家中的梟雄,皇上都頭疼的事你也敢染指,”
“我還沒狂妄到要主動送死,現在天下誰能與大公主抗衡,她門客多,基礎穩,可是天下恨她的人不止你我兩個,只不過現在還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名目能定她的罪,有朝一日等她真正出手了,你我若是聯合皇上早有準備,先她一步斬盡殺絕,誰敢出頭,”梁又夢句句有力,讓他不聽也不行,
“罪名是有,不過她就是依賴著自己的黨羽替她折罪,勢力之大也奈何不得,”云長天仍想反駁她的觀點,
梁又夢不慌不忙地說道:“那群斜封官如果散成一盤沙就沒什么好怕,既然拿錢買官總會有被收買的一天,風往哪邊吹自然倒向哪邊,現在你要做的不光是應對大公主,更是要穩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把那派黨羽統統打散了,沒了那幫人做后盾,勢必會把她逼到不得不做出大動作的境地,到時候不就有名目了嗎,
就是頂著為名除害的噱頭,她也是被百姓唾棄到死的,哪個當官的要敢再站出來,一并論作反賊處置,天下不就眾望所歸地回到皇帝手里了嗎,”
云長天辯駁道:“你說的何嘗不是眾人心里所想的,但那也只是說說罷了,如果大公主的黨羽有這么容易被打散,也用不著放縱她,皇上登基那時就可以輕易鏟除了,
只因其中阻力萬萬千,皇上登基不久也是根基未穩,又有個鄭昴公自恃德高望重常常約束皇上左右,自然不好施展拳腳,我看光是這一關就已過不了,”
她雖不明具體情況,但知了他的矛頭暗指鄭昴公,問道:“你可給我仔細講講,這鄭昴公到底怎么礙到皇上了,”
“公主門客中還是有幾位賢明之士,雖說他們作為治國之材也算鞠躬盡瘁,但奈何被大公主抓著把柄,口中總要念到當年大公主的提拔之恩,不肯輕易讓皇帝定她重罪,皇上要找理由罷了這批人的官職,鄭昴公便出來替他們打抱不平,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云長天說起這事還提到了與自己甚是要好的賈丞相:“丞相賈思德識時務,從大公主門下轉而投奔皇上,被群臣攻擊,鄭昴公便以早年賈思德在外地任職期間賄賂買官并替大公主橫征暴斂的錯事彈劾他,
當時賈思德只任四品官員,一個位高權重的大柱國要參他一本可謂輕易非凡,所以賈思德便找到我替他向鄭昴公求情,”
梁又夢聽了立馬悟了:“所以說你和九娘就是因為這件事決裂的,”
他承認道:“對,岳父大人自然不會理睬我,所以我借自己父親名義面見了皇上,求了三天三夜,皇上終于被我說動,不僅不降他罪,又頂著群臣的壓力封了賈思德三品官階,日后他也是忠心耿耿,愈得皇上青睞,這才官至丞相之位,”
她覺得此事說得通,但又有一事不明,問道:“照你說來,鄭昴公竟也是大公主之流,處處維護她的黨羽,”
云長天解釋道:“不能這么說,鄭昴公只看同僚功過是非哪一邊大,那幾位受他庇佑的大臣雖說是有洗不脫的嫌疑,但總的來說還是以社稷為重,并無過分之處,這么多年皇上也看得出來,他們因當時斜封官的事受著大公主打壓,本也想著脫身,只可惜現時仍是女權一手遮天,不是人人都有賈思德那般運氣,”
“原是如此,看來鄭昴公是必須邁過的一道坎,”她心想道,“又是那批高官受著他的好處反過來也會支持他,難怪就算何音有些許大公主的默許,也還是上不了位,”
梁又夢在心里定了初步的計策,問道:“南北衙中可有鄭家的人,”
他回道:“有,南衙頭子就是鄭四郎,”
“依照你所說,如果大公主要奪回軍權必會從你這邊先下手,她要是動了鄭四郎,鄭昴公估計就不會偏袒那群護她的人,”她覺得這事有點棘手,
但云長天并不這么認為:“你錯了,大公主就是深知鄭昴公的性格,才利用了那批本就要轉投門戶的大臣,不管接下去她要怎么對付鄭家,鄭昴公都不會改變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