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低下頭輕揉一會眼睛便轉(zhuǎn)身自顧回去了.她還生著病.這會能給衷瑢活命的保障也算完了任務(wù).
云長天這時才有些注意到她的不對勁.為她擔(dān)憂的心思尚存.趁人還沒走遠(yuǎn)趕緊喊了一聲：“你等會.”
但是她沒有停下來.反而越行越快.過了個拐角后就讓仍駐足在原地的他看不見了.
這與當(dāng)年的九娘不太像.云長天心里忍不住做起比較.年少時的她還沒現(xiàn)在這么風(fēng)情柔媚.
二審結(jié)束后.消息很快讓梁又夢打聽到.并傳回了凈姨家中.本還在以淚洗面的女人這下總算有了安慰.知道衷瑢不用枉死.那是比自己又能活上五百年來得更加開心.
陳婆陪在一旁.用袖子抹掉頰邊的涼淚.見凈姨臉上還濕著.伸手過去幫她揩了一把.笑道：“你還哭什么.那孩子現(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
在另一邊正給凈姨倒茶的梁又夢忍不住斜了眼往她神情瞟.果然凈姨看上去是沒有原先那般痛徹心扉的表現(xiàn)了.然而眸子里的失落懊悔輕易就能讓人捕捉到的.
其實(shí)梁又夢猜也能猜得出來.不就是在后悔給衷瑢說了這門親事嗎.如果當(dāng)初她不找云珂瑛談親事.或許她們四人現(xiàn)在還能開開心心地聚在一起討生活呢.
“啊呀我說凈姨.”她把滿了熱茶的杯子輕輕端放到桌上.湊到凈姨身后替她捏捶起肩膀.“姻緣姻緣.也是他們兩個有緣才能結(jié)成夫妻不是.你也別想那么多了.云長天對那丫頭其實(shí)挺不錯的.”
陳婆聽了.啐一口唾罵道：“你這丫頭片子才吃了幾天他們家的飯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數(shù)不清楚凈姨養(yǎng)了你多少年是吧.忘了誰跟你一起長大.當(dāng)初你不肯嫁人又是誰替你贖的身.純純的一頭小白眼狼.”說著.還不忘頷首翻她兩個白眼.
梁又夢捏著凈姨肩頭的手還是那個力度.邊聽陳婆責(zé)怨自己邊抬了眼朝她笑.從小被罵習(xí)慣.現(xiàn)時再聽聽.竟是意外地讓她全身舒暢著.
屋內(nèi)的氣憤在陳婆那張嘴停歇后又恢復(fù)了無言的靜謐.陽光照耀進(jìn)不大的廳堂.落在地上積灰的石板面.有些燥熱在悄悄鼓動.
凈姨閉上眼睛思索良久才又睜開.她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抬起手落到桌面.對屏息望向她的兩人說道：“不行.云長天這人不可靠.終有一天還會害了衷瑢.你們兩個收拾收拾.過兩天等她出獄了.我要帶她回薩巴陀.”
梁又夢心里緊了一把.想著這怎么行.現(xiàn)在回去.豈不是宣告了她今后再也沒機(jī)會靠近何音了.先前埋好的線呢.她又怎么舍得放手云家這么大塊的肥肉.
“我不走…”她繞到凈姨座前直身跪好.又拉著她的手懇求道：“凈姨你知道我在京城住習(xí)慣了.再要我回去.我怎么適應(yīng)得了那鬼地方的風(fēng)沙.”
陳婆也是因著好容易才能再回故里.這趟安定下來同樣不舍得離開.竟跟梁又夢一道挨著肩想要勸她放棄回去的念頭.
然而凈姨全心全意地掛念衷瑢.心里念叨起來：“你們兩個留著.我?guī)粋€人回去算了.”
“不要.”梁又夢起了情緒.攏起眉頭.眼眶都有點(diǎn)紅.
這丫頭還是很愛黏人.凈姨也不過說說氣話.并不真的想拋下她.
“那就跟我回去.”凈姨雖如此想著.但她的口氣又抑制不住地重了點(diǎn).看梁又夢的眼神里疼痛難掩.
“不要.”梁又夢情緒激動起來.聲音尖利了些.眼淚汩汩地淌到臉頰邊.
凈姨兀自起身松開牽她的手.含著滿眼的淚指著問她：“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跟他們云家到底在做什么.衷瑢到了今天這一步.是不是也有你在里面搗鬼.”
這下梁又夢講不出話.她知道如果拿不出什么理由.凈姨真要帶著衷瑢走了.到時候自己又要孤零零地留在這里.
“凈姨你聽我說.又夢是受夠了以前在薩巴陀過的苦日子.你那時要把我嫁給誰我都覺得不會好過.所以才讓你把我送到京城來了呀.”她重又拉回凈姨的手.仰著梨花帶雨的臉讓凈姨看了不忍再讓她跪著.
“你起來.你先給我說清楚在云家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凈姨把她拉起身送到凳上坐好.
陳婆跟著一起掉淚.見兩人氣氛平靜下來.忙給她們各自重新倒了杯水.
梁又夢挽起袖子橫抹過半張臉.抽泣哽咽道：“一開始不是以為衷瑢讓云家害死了嗎.我就想著去他們云家看看有沒有什么把柄能抓到手里.好替她報(bào)仇.
可是后來有一回我花了不多的心思就從云洛忠手里賺來了一大筆錢.你們瞧這房子.就是用那筆錢安置的.所以我想著以后還可以用些手段從他們云家掏出個家底.你和陳婆也不用老是寄人籬下…”
她說著.眼淚又開始泛濫.直接撲進(jìn)凈姨的懷里鬧起委屈.
這話說的凈姨與陳婆心里愧疚不少.原來這孩子繞來繞去.就是為著相濡以沫的人在忙活.
梁又夢受她們安慰許久.情緒平穩(wěn)后又聽了凈姨警告道：“你也不要想著從人家手里騙錢了.我知道你精明.現(xiàn)在有吃有穿有住的.這已經(jīng)夠了.”
還沒真正嘗過甜頭的梁又夢怎么會覺得滿足.反駁道：“夠嗎.這是他們云家欠衷瑢的.我不過就是替她討回來.”
陳婆適時應(yīng)道：“就是就是.他們云家虧欠衷瑢還不多嗎.”
這老婆子愛財(cái).年輕時而且又未進(jìn)宮前在家鄉(xiāng)窮怕了.所以現(xiàn)時聽到來錢快的主意.立馬站到了她的隊(duì)列里.又向凈姨說道：“衷瑢腦筋不好使.所以云家不適合她.但是我們又夢機(jī)敏聰敏.什么人都能應(yīng)付.她在云家也只有那幫人吃虧的份.”
但是凈姨讓衷瑢的事給心疼怕了.她怕梁又夢一不小心就要跌在云家.說什么都不肯讓她再在那邊待下去.
“總之.你也趕緊從他們家搬出來.我現(xiàn)在就寫封信給云珂瑛.讓他好好勸勸他兒子.放了我們衷瑢.”凈姨邊說邊起身.欲去里屋動筆墨.
“不要啊.凈姨.”誰知梁又夢癲狂起來.一下抱緊了她不讓她再行半寸路.“我來想辦法讓衷瑢自己乖乖離開云家.”
具體怎么個辦法.凈姨一聽火更大.氣的她把陳婆遞來的杯子都摔在地上.撩起袖子就要來教訓(xùn)她.痛呼道：“你這是引火燒身啊梁又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我以前都是怎么教育你的你都忘了..”
梁又夢沒躲.任她的手落到自己屁股上.打疼了也不出聲.
陳婆好說歹說總算勸住凈姨.她也覺得梁又夢要插足衷瑢與云長天的婚姻這事.確實(shí)不堪入耳.
“我知道你心疼衷瑢.我也心疼啊.但是她眼里就只有云長天一人.你帶她到多遠(yuǎn)的地方多沒用.”梁又夢說著眼淚又下來.話語都有些模糊不清.
凈姨聽不下去.覺她根本就是在胡鬧.怒氣攢動間覺得胸口越來越悶悶.快要透不過氣了.
梁又夢想再跟她說點(diǎn)話.但是她已按著胸口.面色蒼白地.漸漸地伏倒在桌上.
洛忠坐在院子里對著一爐正沸騰的草藥發(fā)呆.枯黃的蒲扇被他捏在手中一時忘記搖擺.就隨他楞楞地朝著爐火思慮說不出口的心事.
他安撫好嘉言并讓她睡下了.她嫩白的臉上還有帕莎曼打人的證據(jù)殘留.想起這一點(diǎn).洛忠自然有些不痛快.
也不知她跟嘉言結(jié)下什么仇什么怨.竟會如此兇悍地對待一個柔弱的女人.
老天似乎又聽到他的召喚.這時候院里竟走進(jìn)來一嬌小的身影.洛忠余光瞟到.有瞬間以為是嘉言.但立馬就反應(yīng)過來.那是帕莎曼.
見這丫頭來的剛好.洛忠氣惱惱地扔下扇子沖到她面前質(zhì)問道：“你打嘉言做什么.她招你惹你了.”
帕莎曼此趟就是想當(dāng)著他的面來揪起那女人與賈英的好事.于是對他的動怒也不在意.照舊捋著辮子腳步輕快地繞過他.獨(dú)自在院里游蕩起來.
洛忠見這人臉皮挺厚.又是嘉言還睡著.便向在廚灶房忙碌的云嫂囑托一聲后.拉起帕莎曼匆匆往自己住的小院走.
這美輪美奐的房子帕莎曼不是第一次來.到了院門口不用他再拖拉.竟像主人歸家一般.蹦跳著自己沖進(jìn)去.一腳踹開房門.躍過門檻.躲在門后朝他做起了鬼臉.
“你給我出來.”洛忠急了.一跺腳也飛奔向屋子.帕莎曼自恃眼疾手快.趕緊合門想把他攔在外邊.然而洛忠那條大長腿抬起來就可以夠到門板.一下就抵住了門關(guān)合的趨勢.身子彎起來就換了兩只手推.
里邊的帕莎曼拼命推門推不上.干脆不做抵抗.一點(diǎn)沒預(yù)警地卸了力氣.門外的洛忠來不及收手.跟著門一道往里邊倒去.正好.整個人都撲倒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