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的故事在衷瑢夢里衍生出了諸多版本,但不外乎是那兩個男人散了一半的衣裳,貼著光滑的胸膛擁抱在一起的畫面,
那畫面很美,她醒來之后竟然如此覺著,夢里夢外都透著一股別樣的心悸,
她對比著,昨晚若是一個女人被四郎拖進房中,那其中滋味只是多了幾許惡俗的香艷味道,縱使后來他們兩人逐漸歡愉,你情我愿,
不,在她印象里,純粹的你情我愿歷來都是毫無看頭和刺激的,假使寫成像木子娃傳、玉小霍傳那般的愛情傳奇,倒可能經得住世人挑剔火熱的目光,
然而要由一般的筆法寫一般的故事,衷瑢仔細想想,確實少了翻那冊子的興趣,
所以那字里行間需帶了不一樣色彩,好博人耳目,然而如何出挑出眾,又是一道難關,
她假想著那個女人讓四郎困在了枕邊,此時正是qingyu初綻,卻未綻全,這女人被按住了雙手,她會如何反抗,她的心思又是如何流轉,
既然她今夜來了這樓里,說明她與四郎早前關系就不一般,或許他們兩情相悅卻因為各種原因互相折磨而不能靠近,
若是這樣,那四郎昨夜必是向她宣泄瘋長的占有欲,女人呢,本著愛恨等同的原則必不會輕易就范,
能令她動容的虐情gaochao大概就是這樣的,衷瑢仔細體味著,一對本就相愛的男女被迫分離被迫互相冷眼,但炙熱的內心滾滾,在不經意的夜晚由這股無形的愛意,情意搓成的紅線重新連接在一起,在試圖反抗試圖掙扎都不起作用后,漸漸輸給自己真實的想法,拋棄了所有的固執,與愛人共同沉淪到愛欲狂潮里,往后更加深情,
啊,真是如此倒也纏綿悱惻了,
但昨夜的四郎強迫的分明是一個明顯只有厭惡與反抗的男子,
這就不像衷瑢設想的那對相愛相殺的男女一般曖昧,
她徹底清醒后,又好好回想了一下昨晚那位神秘的郎君,耳邊再次回蕩起他撲騰的雙腿擦著地板時產生的聲響與戰栗,
他那時應該非常非常的害怕吧,在夜里無人可救他,他的年紀似乎又是那么小,
衷瑢越想越不好,方才從夢中一并帶來的欣喜心悸也開始化成了換位思考后的害怕,
如果被帶走的是自己,于她來說又會是什么感受呢,
她不敢想,如果是云長天她還有勸說自己想開點的丁點余地,一旦施暴者換成了其他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個中滋味真是比墮入地獄還要難品,
且不說四郎這么做到底是出自真愛或只是宣泄一時yuwang,他對那位郎君造成的傷害真是一生一世都抹不去的,
衷瑢開始替那位郎君感到哀痛和惋惜,反思剛才自己所幻想的極端浪漫到底錯在哪里,
但她越是深入,越感到愛侶的浪漫沒有錯,錯的只是她將愛與欲等同了起來,
她醒悟過來自己總是想著從qingyu里得到愛,而且越變態扭曲越彰顯愛的深沉不可棄,
這種想法感受說不上哪里不對,她對比著從小到大所聽所聞得來的經驗,潛藏在道德之下的陰影只不過是同她一樣活著的人的影子罷了,天生就有,無法割舍,
此時窗外的陽光在雪中恣意濺散,透過窗紙撒到了屋內,衷瑢越來越糾結,她快要不知道以后該怎么面對四郎,
有大群的丫鬟來敲門,說老夫人要見見她,
鄭昴公的夫人并無一兒半女,九娘和四郎分別是兩房小妾生的,這位夫人年紀與凈姨差不多大,模樣很和藹,將衷瑢喚來無非是想體驗一把嫁女兒的喜慶,
她給新娘子梳長發,講成親要注意的事項,末了拿了壓箱底的那些出來交與她細看與體味,
衷瑢面對惟妙惟肖的泥塑木雕甚至是玉器,翻著明艷的畫冊,逐漸紅了臉,覽過一遍又忍不住返回去挑了幾處令她大開眼界的畫片細細琢磨,
老夫人看她歡喜這些,并不扭捏推辭,便說道:“這些我都送與你了,將來你也可傳給自己的女兒們,”
她一下收獲幾件閨中至寶,不知要怎么感謝她,畢竟這些東西也只有從做娘的手里接來才不會讓人覺得淫艷,
老夫人勸慰道:“你也不用感激我,我聽說你了無父無母,大概也是沒人向你說這些的,我反正也沒有女兒,咱倆正好湊一對不是嗎,”
聽她說這話,衷瑢略有點不開心,什么叫無父無母,她可還有凈姨在呢,
衷瑢這才想起凈姨來,也不知道云長天還記不記得自己委托他的事,大概是忘了吧,他這么忙,這些小事可不一定記得,
猶豫再三,她決定還是抽空親自去城外別院看看,反正事已至此,凈姨再怎么反對也沒用了,
她央九娘遣了最快的馬兒拉上車子一路狂奔送她到別院,
車還未停穩,卻見門口早已等了一輛,她認出來那是云家的馬車,
此時衷瑢又開始猶豫了,該不該進去,
幸好她才糾結了一會,他便從大門出來,身后跟了一大批家丁童子,
像是來送禮的隊伍,她躲在車里只掀了一點簾角窺探著外面情況,并不想讓云長天見到她,
剛才老夫人說了,新婚前夜是不能讓兩個新人碰面的,
但是云長天未急著上車,瞟了兩眼她這邊,便走了過來扣了兩記車廂壁,語氣有些低沉道:“你出來,”
衷瑢不愿惹他,又想著盡量不要和他見面,隔著一道簾子大聲回道:“做什么,”
外面沒了回應和動靜,她還等著他下一句話,哪知云長天上來了車廂里,
衷瑢趕忙把眼睛捂起來,一手還朝他拼命搖擺,口中念叨:“不能看不能看,”
他一把扯下她的手,問道:“什么不能看,”
“成親前一晚新郎新娘是不能見面的,”她很篤信這種傳統,不想給往后的生活找來不幸,
這話令他哭笑不得,自己拜了幾次堂,哪有一次設了這種規矩,
衷瑢因他不相信,自己也不好再辯駁,試著安了心下來問他凈姨那邊說的怎么樣了,
不過光看他一臉還未褪去的黑色,她便知情況不太秒,擔憂漸起,試探問道:“她有沒有罵我,”
他扭頭望向她,很認真回道:“不光你,我也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那你沒傷她吧,”她雙手扶上他的臂膀,云長天不得不解釋道:“我不會對女人動手,更何況她是把你養大的人,”
他說完偏低頭去沉默,衷瑢一雙手滑到他盤錯的腿上,舉高了又落下,輕輕捶打著錦面,
許久,云長天拉過她的手起身一同下車往院里走去,他想之又想,拿捏許久還是覺得讓衷瑢向凈姨當面解釋比較好,
但她有些不敢,一路推搡著不肯去,他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說道:“凈姨明天不肯來,還是得由你親自請她才有用,”
果然凈姨生氣了嗎,
衷瑢想著怕她是氣自己沒經過她同意隨意認了義父之流,
也真的是因為這事,凈姨看到她就一掌狠狠地拍了桌面,嚇得衷瑢人一哆嗦就愣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這回凈姨氣得連陳婆都不得不向著衷瑢,拼命幫她說好話解圍,
但一頓皮肉之苦還是免不了的,凈姨抄上屋里的雞毛撣子,推開陳婆,呵斥住云長天,追著衷瑢滿屋子打,
衷瑢挨了好幾下,縮著肩哭嚎著躲到陳婆身后,但是凈姨紅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連著幫她的人一并吃到了教訓,
陳婆挨到幾下,慘叫連連,衷瑢自知自己連累了她,不得不逃出來往門外跑,
本在一旁束手無策的云長天三步并作兩步截住她,箍在懷里替她挨過凈姨不斷的痛擊,
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背對著凈姨,衷瑢哭顫了整個人,雙手捂著耳朵躲著她撕心裂肺的咒罵,
云長天眺望著遠處的夕陽如血,好像現時沒有鬧起這場家庭矛盾,就算他背上,腰上,臂膀上再吃痛也頂多只是不小心皺了眉頭而已,
等到該平靜的情緒淡下去,凈姨在陳婆的安撫下再沒了動氣的精力,只剩老淚在臉上縱橫不歇,
衷瑢也哭著,從挨打受痛的眼淚變成了盡數都是心疼凈姨的眼淚,她知自己不該亂做主的,應該征她同意才是,
她跪到凈姨腳邊哭求著原諒,但是始終未得回應,怕是凈姨不要她了,
云長天無奈只好上來一起跪著,說道:“這事全怪我,是我擅作主張逼她認的,”
凈姨看這貴公子忍了平時的傲氣替衷瑢求情,只得給幾分面子,于是抹了大把的淚說道:“你把她帶走,別再來見我,”
衷瑢最怕她說這話,凈姨是她最親近的人了,就算還在薩巴陀那時為了一點欠款跟她鬧矛盾也不至于到了現在這種斷絕關系的境地,
她抱住凈姨兩腿哭嚎的更厲害,求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不要把我扔掉啊,”
凈姨火氣未消,怨訴起來:“我當初真是蠢透了還貼錢給你說這門親事,早知道你個沒良心的就該把你賣了走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