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只大自己四歲的小姑姑安睿婕離開L市去瑞士前最喜歡的白色BMW,安啟哲不住地轉(zhuǎn)頭看著景言,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卻忍不住為在不斷流動的閃爍燈影下她恬靜的睡容而微微失神。
忽然,景言皺起眉頭虛弱地低喃,“停……車……”
“不舒服嗎?”安啟哲一邊焦急地問,一邊迅速將車停在路邊,也不管會不會違章。
車子剛一停穩(wěn),景言便推開車門腳步虛浮地跑出去,手撐著路邊的樹痛苦地蹲下,一陣陣干嘔著。
“景言——”
“別過來——”景言艱難地說,擺手制止安啟哲,“你要是看到,我就殺了你!”說完她又難受地開始嘔吐。
安啟哲想起,除了過年的那一段很溫馨的時光里,他很少看見景言吃什么東西,他敢保證喝下那些度數(shù)極高的Vodka之前景言的胃里一定是空的。
那種在隱約聽見洛維手機(jī)那頭可可焦急帶著哭腔的求助的瞬間,驀然騰起似氣泡般翻騰入血液的揪緊疼痛,又開始襲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似乎是在不斷地沉淪下去,想要自拔,卻是沒有辦法。
他堅定地上前蹲下,擁住景言,輕輕在她纖弱的背脊上拍撫,似乎只有這樣可以讓他好受一些。
“你走開——”景言推拒著他,連手上的力道都是虛弱的。
“乖,吐完就不難受了!”安啟哲溫柔抓住她失溫的手,將她困在懷里,這樣抱著她會讓他恍惚覺得還是不久以前她對著他撒嬌耍寶的日子。
景言直到嘔吐得近乎虛脫才漸漸安靜下來,昏昏沉沉地倒在安啟哲的懷里。
安啟哲將她打橫抱起,緊緊擁在懷里,讓她的臉頰貼著自己的心口,然后小心地將她抱到車上安置好,看她表情漸漸和緩,才舒了一口氣。
重新發(fā)動車子,安啟哲不敢加速,生怕景言會感覺更加難受。
從前只是看著她經(jīng)常喝酒,從來沒有細(xì)想過一個不足十八歲的女孩子會有怎樣的酒量,直到現(xiàn)在看見她酒醉的狼狽才驀然驚覺過往的她是多么的讓人心憐。
他禁不住深深懊悔,即使是和景言不對盤的洛維都知道制止她喝酒抽煙保護(hù)嗓音,而他卻只當(dāng)是游戲,從未曾替她想過。
將昏睡的景言輕輕地放在洛維的床上,為她細(xì)細(xì)地掖好被角,安啟哲嘆息一聲,起身去拿來一條浸過熱水的毛巾仔細(xì)地替她擦去臉上已經(jīng)有些花掉的妝容。
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擦掉那些粉底和黑色的眼影,景言原本瓷白細(xì)膩的皮膚漸漸顯露出來,只是她的臉色那么蒼白,連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看著那么讓人心疼。
安啟哲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撫過景言細(xì)膩的皮膚,觸手還帶著溫?zé)釢駶櫟模姘l(fā)覺得細(xì)膩,輕輕撫平她皺著的眉頭,一遍又一遍,直到舒展開來,才對著那個恬靜純美的睡顏悵然微笑。
指尖細(xì)細(xì)描繪她彎彎的眉毛,優(yōu)美的鼻梁,最后,他忍不住俯身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淺淡的吻。
驀然間想起了什么,安啟哲輕手輕腳地翻番景言的口袋,果然,一個星星形狀的糖果盒,銀白色外殼上撒著點(diǎn)點(diǎn)金粉,在臺燈溫暖的光芒下閃爍著溫柔的細(xì)碎光星。
握緊了盒子,安啟哲心頭一陣莫名的涌動,伸手握住景言仍然低溫的手,反復(fù)地溫暖著。
很多的日子里,這種還沒有清醒便襲來的因為宿醉而起的頭痛是景言最為習(xí)慣的感覺。
閉著眼,想要伸手按按額角,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溫暖包圍著,頭腦瞬間清醒,她很快憶起了昨夜近乎瘋狂的賭約,依稀地記得自己狼狽地被安啟哲帶回的情形。
艱難地睜眼,偏頭就看見安啟哲趴伏在窗邊,正握著自己的手淺眠。側(cè)臉溫柔而優(yōu)美,微微帶著孩子氣,鼻翼輕輕地扇動,長長的睫毛形成一個很有趣的弧度覆蓋著眼瞼。
一時失神,景言忍不住用自由的那只手有些艱難地輕輕蓋上他的眼睛,感覺那些細(xì)小的睫毛在她的掌心中微弱的顫抖。
窗外的天已經(jīng)泛白,景言悵然地笑笑,該是醒來的時候了,收回手,然后用不小的力氣抽回了自己被安啟哲緊握著的手。
安啟哲猛然間驚醒,眼中還有剛剛睡醒的怔忡,他急切地問:“景言,你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
“我沒事了,謝謝你。”景言淡淡地說,掀開被子,低頭找自己的鞋。
安啟哲原本伸出的手為著她語氣中明顯的疏離而僵住,好半天才訕訕地收回。“不用那么客氣。”
景言很快便傳好了鞋,起身平靜地對安啟哲說:“我已經(jīng)好多了,你自己回去休息吧!”
“哦……好的。”安啟哲別無選擇地回答。
打開臥室的門,景言有些驚訝,她真的是第一次見到洛維有如此狼狽的一面。他不甚安穩(wěn)地蜷在沙發(fā)上,盡量給在另一側(cè)的可可讓出多一些的位置,毛毯也只蓋了一點(diǎn),大半都在熟睡的可可身上。
景言開始有些信服可可之前的論調(diào)了,洛維的心地其實很好。雖然他們不可以再做情侶,但是他對于自己珍視的人一直都是照顧的,即使從來不會掛在嘴邊。
洛維臉頰上還有打架掛彩的痕跡,手臂上裹著厚厚的繃帶,身上的外套也皺皺巴巴,還沾著點(diǎn)點(diǎn)血跡,向來整潔到不行的外表頭回如此糟糕,看來昨晚他真的是累極了。
走進(jìn)洗手間用冰水拍拍自己的臉,景言輕輕地來到廚房,打開冰箱看看有什么可以做飯的東西。
安啟哲站在客廳里默默看著這個情景,不禁再次想起新年那一段時間,很多天里,他也曾這樣站在這里,含笑看著她在廚房里忙綠。
那時候她總是挽著頭發(fā),穿著可可買來的粉紅色hello kitty圍裙,一副嬌俏可愛的樣子,清淡美麗的臉上有溫暖的笑意,那么專注地在廚房熹微的晨光里坐著早餐。
纖細(xì)的手指搭配著色澤鮮亮的蔬菜,以及那個清麗的身影,只是想起都會覺得是那樣的美好。
只是和眼前的情形相比,雖然還是那個人,還是這個地方,有些東西卻依然隔過太多的距離,怎么也無法觸及。
忽然,景言抬起頭,很淡然地說:“我?guī)湍惆幌掳桑俊?
“啊?”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安啟哲怔愣了一下。
景言的目光飄向他的手,上面還有傷口,血液已經(jīng)干涸。直到這時候安啟哲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受了傷,沉吟了一下,舍不得放棄這樣靠近她的機(jī)會,所以點(diǎn)頭,“好!”
景言自冰箱上拿下了藥箱,徑自走回了臥室,坐下等待安啟哲。
安啟哲在她身畔坐下,有些尷尬地伸出手,看著她柔軟的手指拿著棉簽細(xì)細(xì)地用雙氧水輕細(xì)那些干涸的血跡。從他的角度正好面對的是她低垂的頸子,這樣柔和的弧度似乎在某個時刻也遇見過,只是那時不曾料想有一天會這樣珍惜這短暫的光景。
白色的繃帶一圈圈繞過他的手掌,偶爾可以感覺她的指尖輕觸他的掌心,終于,他忍不住輕握住她的手,“景言……”
“我沒有重玩游戲的習(xí)慣!”景言抬眼,冷然注視他,目光沁涼。
只是這一句,就足夠了,不需要更多,安啟哲悵然一笑,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