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續 原著路遙

二

嘵蝶送走孫少平後，從屋中漸漸走出了一個黑影。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那個黑影朝嘵蝶問道。

“今天下午出了點事。”

當她回答時那個黑影已經來到了她的跟前。藉助皎潔的月光我們發現，這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頭髮已經半白，但那兩條粗壯的手臂依舊強健有力。

他就是嘵蝶的父親，魯老漢。魯老漢雖已年過半百，但營務莊稼的能力卻絲毫不比村的小夥子差：挑水、砍柴、拉車，甚至游泳、跑步，村裡許多年輕人都自愧不如。

魯老漢從女兒手裡接過推車，又吆喝老伴給女兒打好熱水燙傷，然後，父女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向屋裡走去。嘵蝶馬上給父親講起了今天下午和一個叫孫少平的青年相遇的經歷(好在這次提起“孫少平”三個字時她沒有像上次那樣頭痛欲裂)。魯老漢聽著女兒的經歷，不由得放下了推車，擡起頭，對著天空若有所思。過了一會他轉過頭來對女兒說：“你找時間叫這個孫少平來家裡一趟。”

嘵蝶點了點頭。

一絲微光從東方緩緩映出，黑色的天空漸漸還原爲它原有的藍色，靜謐的世界慢慢恢復了它的喧鬧。

早飯後，嘵蝶照舊推起小推車向著市場方向走去—腳上的這點小傷對一個莊稼人來說算不了什麼。

還沒等到村口，他就又遇到了昨天的孫少平。

孫少平望著她那雙美麗而好奇的大眼睛，臉突然間紅了起來。他低下頭支支吾吾的說：“我碰巧來這裡辦事，順便給你少了點扭傷藥。”

說完，他就奪下嘵蝶手裡的推車，把藥塞到了她的手裡。嘵蝶的眼眶突然間熱了起來，她猶豫地接過藥，和少平相跟著向市場走去……

幾天以來，孫少平每天早晨都會如期出現在哪個地方，奪過她手裡的車把，然後兩個人接著上次的話題邊聊邊向著市場走去。下午，孫上平也總會出現在她的衣服攤前，幫她收好衣服，送她回家。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她每次邀請少平到家裡做客，他總會以各種藉口推辭。漸漸地，她也習慣了少平的這種“害羞”心理。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更令她不解—一天中的很多時候，她總會想起孫少平。她常有點心神不安的等待早晨和傍晚的到來，期望在田間回家的小路上，和他天上地下談論一番。在她現存的記憶裡，還沒有一個男性能代替少平和她在廣闊的範圍內交流思想。

僅僅是爲了交流思想，她才如此渴望和他在一起嗎？不，這個小夥子在很大程度上已經牽動了她內心中那跟感情的絃索。有時趕上熟人，她在內心的躁動下，就會請這個“不幸者”替她看攤，自己便偷偷的跑到球場去看他打球。

難道這就是愛情？但是這種感情似乎早就存在，並不是最近才萌生的。可是，她又爲什麼一想起他，心頭就會泛起一層溫熱的波瀾？她又爲什麼常常渴望和他待在一塊？甚至多時不見面一種想念之情就會油然而生？

她常常爲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而無所適從。

今天，她再次偷跑去看他打球，只是這次的感情更加沉重—―這是決賽，他明天就要離開了。她看著看著，在不知不覺中留下了酸澀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