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快步離開會所,章遠隨后跟了上去。
薄靜秋怔了怔,和霍家的千金匆匆道別后,隨之也跟了上去。
現在已經是傍晚,小寒這一天蘇州的小雪沒有斷,纏纏.綿綿的,雪不大,很醉人。
像是詩人張繼筆下的那個染滿風霜的姑蘇城,空氣里氤氳著濕漉漉的冷意和涼意。
走在最前面的人,接過章遠手里的黑色風衣,沉郁的眸瞇著,臉上的神情微醺,已經有了六分的醉意,卻不至于不清醒。
薄靜秋跟在他身邊,微微蹙眉,問了句,“怎么喝了這么多?”
慕郗城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但倒也不至于欺負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女朋友’。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她也算是幫了自己一個忙。
讓,陳屹年多多少少,可以安心。
骨節分明的手按在門把手上,將車門打開,說了句,“上車。”
他有些醉酒,卻絲毫不失風度。
“好。”薄靜秋應一聲,看著眼前的人,覺得他腳步虛浮,近似站不穩。
想要伸手扶他,卻被他簡潔明了地推開,隨后上車,關車門。
幾個動作連貫地穿插在一起,讓人不覺得尷尬,可薄靜秋坐在車內,還是沉思在他對她的排斥上。
不,是非常的排斥。
那個推開她的動作,干脆的讓她說不出的難過。
章遠開車,慕郗城似乎略微有些醉,他靠在車內的皮質座椅上,只說句,“送我回家。”
這話一出,章遠是真的意識到,上司意識幾近不清醒了。
往常的應酬酒局里,只要慕郗城對他說,“送我回家。”代表,他已經置身于‘醉’與‘不醉’的臨界邊緣。
薄靜秋坐在一旁,自然不明白慕郗城和章遠之間某些話的不尋常,她在問身邊的人,“郗城,聽家父說你明天要回幕府,慕伯父在電話里說,讓我陪你一起去,不知道明早什么時候出發?”
要回幕府,慕封讓薄靜秋也去?
章遠蹙了眉,想想慕封先生在海城市,倒是時刻關注著老板的動向,讓他不得不一度懷疑,他們的身邊,有慕封先生安排的眼線。
慕郗城聽了薄靜秋的話,面色很平靜,倒是沒有拒絕,“如果薄小姐愿意去的話,可以。”
他的眼眸很深邃,讓人凝望著,顯得十足迷惘。
薄靜秋看微醺狀態下的慕郗城,宛若隔霧看花,看不透,讀不懂,讓人心悸的厲害。
可就是這樣的男人,她不否認,太具有誘.惑力了,很容易讓女人泥足深陷。
“出發的時間。”單手撐著下頜,慕郗城思忖著,說,“薄小姐,挑自己喜歡的時間,隨時來,幕府隨時歡迎。”
昏暗的車內,光線淺薄,慕郗城唇邊有漫不經心的笑,不達眼底。
薄靜秋有些喪氣,原因有兩個。
一是:慕郗城所說的隨時來,隨時歡迎,他分明沒有打算帶她一路回去,而是讓她自己上門,這不是男友對待女友的態度;
第二個原因,更是無奈,他的稱呼,‘薄小姐。’客氣,尊重,可也太生硬,男女朋友間有這么稱呼的?
失了心思,讓她閉口不再問。
只因為,這個男人的心,沒有一秒鐘是待在她這里的,縱使她喜歡他,依舊無果。
……
……
按常理來說,應該先將薄靜秋送回家,慕郗城醉了,尤其是臨界與將醉的狀態,他自然就少了考慮。
陳家府邸,近在眼前。
黑色邁巴.赫駛入庭院內,呂凱信步走過來,車門還沒開,就隔著車窗對駕駛位置的章遠,問了一句,“慕少爺回來了?”
“是。”章遠扭頭,對已經靠著座椅淺眠的人,提醒,“慕總,到家了。”
車內,薄靜秋幾乎是下意識地將靠坐在一旁的慕郗城扶起來,嘉漁聽到庭院內的動靜,隔著二樓的閣樓向下眺望一眼,看著薄靜秋將慕郗城扶下車,清波浩渺的眼神里涌起數不盡的波瀾壯闊。
起身,將閣樓的那扇窗關上,她從臥室里走了出去。
一步一個臺階的下樓,陳屹年自下午出去后還沒有回來,閆霜穿著圍裙從廚房里出來,對她道,“小姐,慕少爺回來了,是不是又喝多了?”
說罷,用毛巾擦過手,就要出去,卻被嘉漁制止了。
“閆霜姨,您準備晚餐吧,我去看看。”
閆霜見嘉漁慢慢走出去,實在不明白,這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思。
有時候覺得,她是在乎慕少爺的,有時候,又覺得她有些疏冷。郗城女朋友帶來了家里,她的反應也不大,難道是她想錯了?
原本小姐就對對方無意?
越想,越想不透。
一個小女孩兒,年紀輕輕的,卻委實讓人難捉摸。
......
......
嘉漁還沒有走到前庭院,一眾人就已經到了陳家的外客廳,酒勁沒有完全上來,慕郗城現在有七分醉。
他走在最前面,明顯腳步虛浮,有些不穩,章遠和薄靜秋都想要扶他,他卻在這個時候,快步近似曲折地走向了一個人,陳嘉漁。
隨后用醉酒后地嗓音問了句,“今天傍晚,吃過藥了么?”
嘉漁沒應聲,倒是章遠怔住了。
剛才因為醉酒,明顯不舒服動都不想動的人,現在突然走那么快,就是為了問陳小姐這么一句話。
晦暗的眼神一直自入室后,一直毫不避諱地盯著嘉漁,七分醉意,讓慕郗城似乎遺忘了什么。
落座陳家客廳的沙發上,慕郗城是真的醉了,直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頭直接枕靠在嘉漁的肩膀上。
他向來應酬回來,醉了,就會這樣。
嘉漁不意外,閆霜不意外,陳家人都不意外。
意外的人是章遠和薄靜秋,沒人知道慕先生在回來的路上,有多排斥人,誰扶著,都被他避諱的推開。
現在靠在嘉漁的肩膀上,讓薄靜秋的心,一點,一點在向下沉,心里壓抑的很。
閆霜看沒有大礙,已經回廚房,呂凱跟章遠去停車。
靜謐的室內,在這一刻鐘,只留下嘉漁、薄靜秋,還有酒勁上來已經靠由嘉漁肩膀滑落至懷里的慕郗城。
陳嘉漁,一直神色很淺淡,招呼靜秋一句,“薄學姐,喝茶。”
薄靜秋心里早已經滋味酸澀難言,但是表面上,她是含笑的,她說,“嘉漁,今天郗城和我一起去了商都會所,玩兒地盡興了一些,就喝得有點多。”
彼此都不是糊涂人,這話,嘉漁怎么會不明白。
薄靜秋是故意和她說這些,近似在向她炫耀她的身份,以及她和慕郗城的關系。
她聽得明白,沒有打算和薄靜秋多說什么。
須臾后,嘉漁淺淡地應了句,“不論怎樣,走到哪里,終究是要回家的。”
薄靜秋怔了怔,背脊瞬間僵直。
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兒,總是不動聲色,但不得不承認她是個語言高手。
常常一句話,就能擊中人的要害,讓人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之后,嘉漁讓呂凱過來,安置慕郗城上樓。
她去送薄靜秋離開。
前庭院。
一個女孩兒,一個女人,并肩前行,邊說邊走。
“沒想到他會喝這么多,哎。大致是情緒不錯。”
薄靜秋笑笑,笑容璀璨。
嘉漁走在她身側,睨著她淺淡地回應了一句,“天冷,也沒讓你多喝口熱茶,倒是我要謝謝你,把郗城哥送回來,麻煩您了。”
“嘉漁說這話客氣,依著我和他的關系,送他回來,是應該的。再說了,他這么讓我送他回來,我哪有忍心拒絕的道理。”
嘉漁淺笑,對她說道,“怕是薄學姐會錯意了,他從不喜歡被人送,喝了酒,向來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回家,大致忘了你還在車上,實在抱歉,一會兒讓章遠將您送回家。醉酒人失了禮儀,你多見諒。”
“我倒不覺得他是這個意思,嘉漁怎么就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薄靜秋臉色已經發生了極致的變化,語調不太輕松。
倒是陳嘉漁,起初是怎樣的淡漠,現在依舊冷靜沉穩,“我5歲就和他在一起,他看著我長大,學姐說我為什么明白他是怎么想的?這世上,怕是再沒人比我更了解他。”
薄靜秋怔住了,近似無力,僵硬的笑容維持在唇邊,最終只說了句,“看來,你們關系確實要好到令人羨慕。”
“每日朝夕相處,誰說不是呢?”
嘉漁淺笑,清澈的眸迎著夜色有盈盈的光芒。
薄靜秋卻早已,臉色蒼白一片。
明明都含著笑意,在說笑,但是彼此都通透無比,這絕對不是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