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7號,小寒剛過,徹骨的冬季嚴寒將要到來,幕府的露臺上,並非迷戀菸草的慕郗城,無比的想要抽菸。
伸手,自長褲的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左手夾著香菸,右手握著打火機‘啪嗒’一聲,橘紅色的火苗自打火機裡竄出。
嫋娜的煙線和冷空氣呵出的白霧,交錯在一起,慕郗城想到半刻鐘前,母親對他說得話,有些啼笑皆非。
寧文靜和陳屹年,兩個人,兩位長輩,平時都是一副足夠溫雅的形象,倒是在他的婚姻事上,一個比一個執著。
一個要他和嘉漁保持好兄妹關係,少接觸,少親暱;
一個要他和嘉漁即刻訂婚,計劃,在阿漁20歲就和他結婚。
親生母親,和將他帶大的養父,似乎誰的面子都不能駁。
深吸了一口指間的香菸,慕郗城站在露臺上,只迎著冷風感嘆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反身,隔著露臺上結了微小冰晶和霧氣的玻璃門,慕郗城眼眸沉鬱,他在看正安眠與他牀上的女孩子。
實際上,他心裡比誰都通透,陳屹年和寧文靜,即便他敬重,但是他們的想法,慕郗城都不會將之強行加壓給自己。
會妥協,只因爲這也是他的顧忌。
陳屹年和寧文靜,兩位長輩的想法,如同他心裡的那座天平,在面對和嘉漁相處的時候,不偏不倚地擺在那裡。
他們的想法,他們的擔憂,完全直中慕郗城的心思。
他也怕啊。
靠太近,怕日後傷害她;
距離太遠,又會心生落寞。
這是道太難的選擇題。
——到底該怎麼愛你?
…….
…….
安頓好嘉漁,慕郗城掐滅了煙,從房間出來,站在二樓,遙望了一眼坐在客廳裡的薄靜秋,瞬間蹙了眉。
轉身下樓,他沒有去客廳,反而朝著相反地方向去了餐廳的廚房,秦諾見大少進來廚房,急忙說道,“您到這裡來做什麼?想要什麼和我說,您快出去?!?
秦諾和家裡別的傭人不太一樣,在寧文靜住在幕府的時候,秦諾跟在寧文靜身邊很久,和慕郗城的感情自然和別人不同。
慕郗城進廚房,對秦諾和另外的幾個廚師道,“不用管我,你們忙你們的?!?
“這——”
秦諾怔了怔,見慕郗城從冰箱裡取了一盒500ml的牛奶,開封后,倒入玻璃牛奶杯。
她一怔,什麼時候大少多了一個愛喝牛奶的愛好?
幕府的牛奶是自鮮奶加工廠直接送來的牛初乳,蛋白質含量很高。
兩茶匙透明澄澈的蜂蜜,添加至牛奶杯,而後,一起放置微波爐里加熱,按下時間刻鐘。
2分鐘後,隨著‘?!匾宦暎⒉t加熱完畢,慕郗城將微波爐打開,撲面而來的奶香肆意。
將牛奶杯端出來,見慕郗城轉身要走,秦諾說,“大少,以後這樣的事情,只要和我說一聲便好。”
慕郗城知道她的好意,信步向前後轉頭道,“不必麻煩,我習慣了。”
秦諾一怔,習慣,他習慣什麼?
*
端著牛奶杯出了餐廳,不得不經過客廳,慕郗城示意地對羅虹淺笑,而後再對薄靜秋使以簡單的眼色,算是打過招呼。
羅虹以爲慕郗城會落座的,沒想到他沒有。
她從來不能左右這個年輕人的想法,慕大少自小看她如同透明人,現在會簡單打招呼,已經實屬不易,她不強求繼子善待她。
倒是,不知道慕大少在想什麼,連自己的女登門拜訪,都不給予絲毫應有的關切。
慕郗城端著牛奶杯,站在客廳裡,和薄靜秋沒有說上幾句話。
“和羅女士,閒談?”
這話是慕郗城問薄靜秋的。
“是?!?
再看一眼羅虹,慕郗城對所謂的‘女友’道一句,“你們聊?!?
不知道爲什麼,薄靜秋在那一剎那,感覺到慕郗城對她的冷漠。
難道,他和繼母的關係,非常不好。
是在因爲她和羅虹的攀談交流而不悅?
越想,薄靜秋越不明白,完全摸不透慕郗城這個男人的心思。
幕府,客廳。
羅虹和薄靜秋坐著,慕郗城站著,手裡端著一杯熱牛奶,並沒有落座的意思。
直到後來,薄靜秋注意到,原本長身屹立在這裡,與她和羅虹搭腔的人,逐漸止住了言語。
慕郗城,不再說話了。
薄靜秋,也不知道羅虹在和她說什麼,只見站在客廳裡的男人,黑鞋的鞋尖輕輕點地,優雅落地無聲,他擡頭,再向樓上觀望。
薄靜秋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二樓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陳嘉漁。
濃密捲曲的長髮,散亂至腰際,黛色的眸正向他們這邊望過來。
此刻,羅虹覺察到了這幾個年輕人的異樣,薄靜秋在看慕郗城,而,慕家大少在看陳家的那個孩子,隨著女孩兒一步一步下樓,慕郗城旋即落座在沙發上,不過,距離薄家的小姐和她有點疏遠。
羅虹雖然不至於喜歡慕郗城,再怎麼說都是繼子,也並非陌生人,而且是慕家大少。
平日裡,該有的話,他們之間還是有的。
見他落座,想必情緒還算不錯。
羅虹問,“大少,你和嘉漁一路從蘇州過來,累了吧?”
這完全是客套。
慕郗城淺笑,視線沒有離開自樓梯上慢慢下來的人,“不累,羅女士,我爸呢?”
“你爸去了慕企總部,要見一個重要的客人,一會兒就回來,等中午了我們一家人要到松鶴墓園去。大少,記好時間?!?
“噯?!?
慕郗城應了一聲,見走到自己身邊的人,隨即讓她坐在自己身側的位置。
一邊和羅虹攀談,一邊將手裡的熱牛奶遞給她,見女孩兒不接。
慕郗城端著杯子,幫她嚐了一口,“不燙?!?
再給她,嘉漁接了。
羅虹看過兩個人的過分親暱相處方式,沒覺得奇怪,倒是薄靜秋,完全被驚到。
坐在這裡的她,是真的受不了慕郗城和陳嘉漁的親近,因爲她清楚,別人將他們視爲‘兄妹’,而她完全不這麼認爲。
嘉漁坐在慕郗城身邊,喝熱牛奶,留意到對方看過來的視線,她擡頭,與薄靜秋四目相對。
這一次,她看到薄靜秋的眼裡,似乎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東西。
沒等她再多考慮,這異樣的眼神。
只聽薄靜秋對羅虹說道,“慕伯伯要我過來陪郗城,這次這麼來,到底有些冒失。”
“你們同輩人在一起,就好,還有西子和嘉漁,都能陪著你,讓你別生分纔好。”
嘉漁聽著羅虹和薄靜秋的對話,臉上一直情緒很淺淡,沒有什麼大得情緒。
半晌後,她將手裡沒有喝完的那杯熱牛內推給了慕郗城。
不再喝了。
慕郗城,知道她的意思,也沒再強求,將她沒有喝完的那杯牛奶重新握回自己的手裡,他幫她喝。
一杯熱牛奶,輾輾轉轉,自慕郗城手裡,到陳嘉漁手裡,再由陳嘉漁重新落入慕郗城手裡。
讓薄靜秋,坐在一旁,簡直要看紅了眼。
這一刻,她承認了:她嫉妒陳嘉漁,甚至有些遷怒與她。
坐在沙發上的慕郗城在和羅虹,薄靜秋說話,嘉漁倒是很鎮定,安然地坐著,手裡隨意翻閱著一本幕府的醫學雜誌,是西子留下的。
她那麼安靜,存在感那麼低,可薄靜秋無時不刻,都在用餘光打量她,尤其是注意到她腳上穿的休閒款運動鞋,竟然和慕郗城腳上的都如出一轍。
一樣的牌子,一樣的款式。
這兩個人,就算不說話,也太讓人受不了了。
他們之間的默契,不經意間的舉止,體貼,近似再無人能插.足。而,明明慕郗城在和她說話,可薄靜秋感覺不到絲毫的人情味。
慕郗城對待她,完全如同對待近似陌生人的繼母羅虹,言語點到爲止,到最後全都成了客套話。
……
…….
中午將至,慕封回幕府,跟在身邊的人還有慕庭和唐慧一家人,千尋,千信已經穿著好全身黑西裝,坐過來,對著慕郗城和嘉漁道,“大哥,你們回來了,還不快準備,我們就要出發了。”
羅虹去喊了西瑞和西子下來,慕封倒是第一次見薄維信的女兒薄靜秋,看樣子也是個不錯的女孩兒。
“伯父?!?
薄靜秋站起身,分別和慕家的幾位長輩算是打過招呼。
慕老爺子的頭七,幕府還是按著準點12:00整過去的,嘉漁和薄靜秋都屬於外人,不應該再到松鶴墓園的墓地去。
前往墓園的事情,是大事。
一衆人行色匆匆,準備著,整裝待發。
站在前庭院,嘉漁見薄靜秋走過來,她對她道,“嘉漁,我纔是郗城的女朋友?!?
嘉漁,沒有言語,只站著,神色平靜。
須臾後,慕郗城直接過來,對她道,“去墓園有些冷,多穿些。我們一會兒坐第一輛車?!绷袅诉@句話,他走開。
剎那間,薄靜秋背脊僵直。
嘉漁淺笑,黛色的眼眸裡晦明晦暗,令人難以捉摸。
直面薄靜秋,她淺淡地做了起初的迴應,“薄學姐,你似乎還不懂我們的區別。我5歲他就看著我,整整13年,沒人能比得過。”
語畢,嘉漁轉身離開。
獨自留薄靜秋,站在原地,緊緊地攥緊了手指,直到指關節,被攥地泛著青白色。
*
不遠處,西子在對嘉漁招手,示意她過來。
問了句,“怎麼了?”
“沒什麼。”嘉漁淺笑,黛色的眼眸裡看不出大得情緒起伏。
西子看著站在幕府庭院裡的薄靜秋,湊在嘉漁的耳邊問,“大哥,什麼時候交了這麼一個女朋友?”
嘉漁不答話。
倒是,西子問她,“大哥都有女朋友了,你難道不著急嗎?”
“急什麼?”
“哎,不是吧,我還指望你可以和大哥在一起。”
“是誰的就是誰的,不是誰的,強求也求不到。何必計較?!?
西子聽嘉漁的話,蹙眉道,“你別說這些講道理的話,我一個理科生,不想和你打啞謎,阿漁,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聽著西子的抱怨,嘉漁終究沒有應聲。
嘉漁跟隨幕府的家眷,到幕府的松鶴墓園,特地去祭奠了慕齊名,慕老先生。
返程的路上,慕封在和慕郗城說話,嘉漁走得很慢,慢慢落出他們一大段距離。
“怎麼走得這樣慢?”
聽到耳邊有人和她搭腔,嘉漁擡頭看到的正是慕家二少慕西瑞。
西瑞看著她明麗的眸,道,“這樣的天確實有些冷,從蘇州市過來,怎麼不多穿一些?”
對於對方突然的關心,嘉漁怔了怔,說了句,“謝謝,不是很冷?!?
可即便如此,慕西瑞還是將身上的一件外套,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正和慕封攀談完的,慕郗城,下意識地尋找嘉漁,回頭的剎那,剛好看到,慕西瑞正不知道和嘉漁在說什麼,嘉漁肩膀上有一件男士的外套。
即刻,因爲這樣的兩人,讓慕郗城蹙了眉。
嘉漁不習慣,西瑞和她有意的親近。
想要將那件外套自身上扯下來,奈何,散及腰際的長髮,和那件外套的扣子糾纏在了一起,左手受傷,單單右手很不方便。
動作了好幾次,都扯不掉。
西瑞看著,有些無奈,正想伸手幫她,卻已經被另一個人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