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蒙在浴室的鏡子上面，映的人影幢幢，看不清。

宋思喬仰頭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還有多的林森，咬了咬下脣，一雙眼睛裡不知道是氤氳的霧氣還是淚水，彷彿一眨眼，就會掉下來似的。在林森幾近強硬的態度下，她擡手一巴掌打在那張白皙的臉上，眼裡有一剎那滾出來什麼東西，又被花灑噴出來的熱水沖掉了。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嘛？”她擡手，用手背捂著嘴，防止自己嗚咽的聲音漏了出去。

林森感受著左臉上傳來的陣陣發熱，頭始終別在一邊，一言不發。

淅淅瀝瀝的聲音落進兩人的耳膜，過了片刻，宋思喬像是終於忍受不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雖然淋著熱水，身體卻痙攣的一抽，抓著林森剛剛隨手搭在自己身上的浴巾，轉身衝了

出去，帶著栗色的中長髮像是一隻八爪魚似的，盤在她的脖子上。

聽著‘嘭’的一聲撞門響，林森看了一眼浴室門的方向，緊接著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繼續洗澡，唯有緊皺的眉頭，能夠看出來他心情不太好。

林森緊閉雙眼，仰著頭讓從花灑裡出來的水從自己腦門上衝下去，像是要衝走腦子裡面那些雜亂的思緒一般。說實話，在宋思喬做出來這件事之前，他以爲自己真的分不清的，甚至是覺得宋思喬在自己心中佔得比例更重，可是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也告訴了他自己的選擇。

在宋思喬碰到自己的那一刻，身體本能的就開始反感，心裡像是萌生出一種背叛了方爾的錯覺，可回過神來又覺得有些好笑，談什麼背叛，他們早就是沒什麼關係的陌路人了。昨天方爾的話說的很明白，他和她，是不可能了。

林森不自覺的咧開嘴角，笑了一下，心裡突然就跟明鏡似的。打從見到方爾開始，他就很少想起過宋思喬了，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注意到方爾，是因爲她和宋思喬很像，可細細一想，就算是她和宋思喬長得南轅北轍，他還是會被吸引的。

因爲，有些人天生就能吸引你的目光。

方爾就是那種能夠吸引到他目光的人，宋思喬也是，兩個人不過恰好長得相似罷了。心裡想明白這一點，林森一直憋悶的心裡像是注入了一絲新鮮的空氣。

他走出浴室的時候，沒有見到宋思喬，用搭在肩上的毛巾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往外走，最後在正廳的沙發上看見了她的背影，她的背打的很直，像是即將面臨什麼非常正式的場合一般，目光無神的落在正前方，像是在看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她的頭髮還在滴水，一滴一滴的砸在沙發上，她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

林森頓了一下，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眼前有人影晃了一下，宋思喬像是突然回神一般渾身顫了一下，眼神聚焦的落在林森身上，裡面有些很是複雜的東西，林森覺得自己有些懂，卻有什麼都不知道。

僵持了幾秒，到底還是林森先開的口。

“我們談談吧?！彼嗡紗屉m然不會說中文，但是能聽懂，以前和她說話的時候，林森都會下意識的切換成英文，可這一次不知道怎的，一溜口說成了字正腔圓的中文，愣了一下也沒打算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森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尾音後面輕輕的呼出去一口氣，眼神看到對面端坐的方爾，又害怕她多想什麼，又是一陣屏氣凝神。

宋思喬沒有說話，只是木木的看著他，乍一看給人一種失魂落魄的感覺。

她不說話，林森也就當她默許了，呼出一口氣之後又說道：“思思，我們現在，好好理一理我們的關係吧，這一年時間很長，長的我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去想明白，到處放手的時候，是你先說的離開，我尊重你的選擇，現在……”

“現在你打算把我推開了嗎？”剛剛一直雙目沒有什麼光彩的宋思喬拿眼睛盯著他，有些陰測測的恨意。

林森一時間有些語塞，他皺著眉解釋：“不是推開，這麼長的時間，我麼都有了各種的生活，且不說你身邊有沒有新的人來照顧你……”

說著說著林森也覺得自己有些語無倫次，眉頭皺得更深，乾脆就把話說絕了，他目光堅定的看著宋思喬，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我不可能永遠站在原地等你?！?

宋思喬的眼淚，突然就像是關不住閘的水，一顆一顆的落了下來?！澳懿荒堋懿荒懿灰@樣對我？我這裡”她拿右手敲著自己左胸下面一點的地方，眼淚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我這裡疼?！?

林森按捺住自己心裡升起來的漣漪，臉色冷了幾分，臉別到一邊：“當初你和傑克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也會疼？”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她嘴裡呢喃的這幾句，突然起身朝著林森這邊坐過來，或許是有了先前一次的經歷，她並沒有坐太近，一隻手握著林森的手，讓他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處，臉上的表情讓人忍不住心生惻隱。

林森還是冷著臉，面無表情的把手抽了回來?！八妓及。民R不吃回頭草的?！?

宋思喬的哭聲突然就止住了，臉上還掛著兩滴淚，她看著林森，突然就笑了出來，一字一頓的問他：“我也算回頭草嗎？”

這句話，林森是用她的角度來說的，也就是說暗指的宋思喬才是那匹馬，沒曾想她理解錯了，林森看了她一眼，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沒說話。不論是理解錯了還是對了，倒過去迴轉來都是一個意思就行了，解釋那麼多，她到時候多一個心眼又理解錯了，那可不是一句話能圓回來的。

室內靜默了片刻，林森聽見宋思喬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再度開口的時候他感覺宋思喬的聲音又離自己近了許多，回眼去看，眼神還沒有落穩，腰就被人抱住了。

宋思喬拿臉貼在林森的胸口，眼眶紅紅的，聲音嬌軟的像是情侶之間的囈語。

“林森，你真的不愛我了嗎？還是因爲傑克的原因，你心裡一直在吃醋，所以現在想氣我？沒關係，我知道我錯了，我現在不是又站在你身邊了嗎？你原諒我吧，我們以後都在一起，好不好？”說道最後，她聲音裡又帶了點哭音，令人憐愛，若是林森心裡此時還有那麼一丁點猶豫，都會心軟了下去，可他現在，已經想的足夠明白了。

林森把宋思喬的手從自己腰上拿下來，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我以爲我說的已經夠清楚了，”他盯著宋思喬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已經不愛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宋思喬一瞬間就歇斯底里了起來，一雙眼睛漲得通紅：“你要是不愛我，爲什麼要找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一起？你要是不愛我，爲什麼在我回來之後還要留我住在你家裡？你要是不愛我，爲什麼方爾會和你分手？”

她的每一個據點，都像是一顆鐵釘，把林森釘在了地上，可下一刻他又掙脫了所有的鐵釘，目光堅定的站了起來。

“方爾就是方爾，我和她在一起，不是因爲和你長得像，是因爲她就是她，就算是她換了另外一張臉，我也會愛她?！?

所有的女人都受不了自己心裡的那個人，字字句句的說愛著另外一個女人，宋思喬也不例外，她此刻像是發了狂，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去勾林森的脖子，墊著腳往上湊。許是受過一次襲擊，林森早就有些防備，用和之前一樣的方法，直接把人拎了出去，臉上有些陰沉，他又冷冷的看了宋思喬一眼，然後轉身進了臥室，關門的時候反鎖了一下。

道理他是懂得的，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現在不斷的乾淨利落些，日和和方爾解釋起來，肯定是越說越黑的。想到方爾，林森的嘴角多了一絲笑容，眼神也柔和了下來，可記憶漸漸和上一次通話結合上，他又眉頭緊皺了起來，紋路深的能夾死蚊子。

半個小時後，門鈴聲突突的響了起來。林森打開門去開門，在大廳的宋思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大廳裡的東西收拾的乾乾淨淨，一切都恢復成她當初來之前的模樣。林森在心底鬆了一口氣，說到底，宋思喬是一個多驕傲的人，今天能叫他這麼呲幾句，肯定心裡不好受，不過管他呢。

門開的時候，林森首先看見的是快餐，然後纔是Van那張掩藏在快餐後面的臉。

Van熟門熟路的進來，把菜裝盤，一遍抱怨的說道：“我是你的經紀人，又不是你請的保姆，動不動就是讓送貨上門，給快遞費麼？”說著他擡頭：“哎呀，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皺眉不要皺眉，你知道你這張臉爲了圈了多少粉嗎？你現在這樣算是自黑你懂嗎？”

這老半天，林森總算是笑了一下，在餐桌面前坐下，可能是想通一件事很耗費體力，所以他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