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洗衣服的地方,其實就是一間廁所,還是那種一層樓通用的廁所。廁所不大不小,蹲便器上有各種污漬,角落里放著一個垃圾簍,廁所門的對面是一個水龍頭,靠墻側放著一袋汰漬洗衣粉,廁所里雖然不臭,但總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
方爾蹙眉,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剛剛她說要洗手,不過是想找一個借口看看外面的地形,到時候逃跑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關子手里拿著一個塑料盆,里面放著他的那件T恤衫,他率先走了進去,打開水龍頭,側過頭來看方爾,示意她去洗手。廁所不算大,他站進去卻顯得有些逼仄。
方爾硬著頭皮走了進去,盡量保持自己臉上的表情自然,稍微把手放在水流下沖了一會兒,轉身站在了門外。
關子把塑料盆放在水龍頭下面,回頭看她。
“我等你。”方爾被他盯得有些緊張,沒過腦子就說出來這句話,可關子似乎是很滿意這個回答,他黝黑的臉頰上擠出來一個笑,又轉身開始洗衣服。
這幾乎是她第一次看到關子笑,明顯的有些不自然,心里倒是沒有之前的那種慌亂感,心里油然而生的,反而是對關子的同情。
說到底,他都沒有做過什么傷害自己的事,甚至他一直都在幫助自己,而她就已經在心里開始設想他會對自己怎么樣了,不是很可笑嗎?
方爾心底松了一口氣,側過身去看陽臺外面湛藍湛藍的天空。
他們住的屋子到廁所之間是一條走廊連接的,一側是主人的房子,一側是陽臺。
忽的一滴水滴在了她的頭頂,方爾沒有防備發出一聲低呼,抬頭往上看,卻發現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衣服,應該是平時樓道里的居民晾掛的衣服。
廁所里面的關子轉頭過來看她,方爾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心里卻是忽的一跳,她剛剛沒有看錯的話,那是自己的內衣?
趁著關子回過頭,她又抬頭瞄了好幾眼,她的內衣內褲已經她的衣服都掛在上面,半濕半干的那種,剛剛滴水下來的是旁邊的一件深色外套,男士的款式。
她心里有些膈應,畢竟都是貼身的衣物,就這么毫無遮掩的和其他男士的衣服相接觸,以前住校的時候寢室都是女生,在家也都是自己和媽媽,即使是在石家的那幾年,她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歷。
看著看著,方爾心里忽的一涼,覺得自己剛剛突如其來的同情可笑的不行。她只是因為關子的一個微笑,竟然忘記了這個男人的爆發力和桀驁的眼神。
方爾,人不可貌相。方爾在心里輕輕的警告自己,目光又落在了蹲在廁所里面的人身上。因為洗衣服的揉搓動作,他背上的肌肉一晃一晃的,不過動作還算是熟練。
她默默的注視了好一會兒,關子途中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清晰,不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而更像是……監視?
方爾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對不對,卻下定決心要離開這里,如果是她想多了,以后有的是道歉的機會,可萬一她猜中了……方爾早就沒有把自己置身于險境的勇氣了。
一件T恤衫很快就洗完了,關子站起身往外走,方爾下意識的側身給他讓路,見他往屋內走,想著他可能是去拿衣架之類的東西,方爾沒有跟上去,她可不想再進去逼仄的讓人不能呼吸的空間。
關子走了幾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身繼續走。
方爾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建筑,她現在應該是在四樓的樣子,周圍的房屋基本都是比較破舊等待開發的那種,她雖然在A市待了很多年,但到底是過來上學的,哪里來過這種地方,
她忽的記起A市有一幢播音大樓,眉頭舒展眺望了一下遠方,可層層疊疊的高樓根本就無法分辨,哪里能看得見什么播音大樓,她現在是完全沒有辦法確認自己的方位了。
一層樓只有一個樓道,在另外一端,她要過去的話,就必須路過關子的屋子,方爾朝著關子的屋子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他進去了很久。
不就是拿個衣架嗎?要這么久?
方爾抬頭看了一眼頭頂上方自己的衣物,還是放棄了帶走的想法,畢竟那樣很有可能會暴露自己的意圖,可一想到那些貼身的衣物可能會被某些有特殊癖好的大叔拿走,她心里又覺得不舒服,余光瞥見角落有個垃圾桶,她靈光一閃,找了晾衣桿取下來,利落的丟進了垃圾桶。
到了現在,關子還是沒有從屋里出來,恰好這個時候有人從樓道上過來了,方爾看了一眼,借機走了過去。
她現在還沒想逃,只是抱著探探路的意思,方爾和那個路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恰好經過關子的房間,她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里面的那一幕,卻讓她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關子正跪坐在床邊,臉埋在被子的里側,一臉貪婪的聞著被子上的味道。幾乎是同時,他注意到了有人從門口經過,抬頭,和方爾四目相對。
他沒有絲毫被撞破的尷尬,站了起來,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個衣架站了起來,走出來,眼神若有似無的飄過方爾的身上,轉身朝著晾衣服的那頭走了過去。
方爾仍然如遭雷擊般的站在原地,眼前一直都是剛剛看見的那個畫面,現在再看向那間小屋子,猶如密集恐懼癥患者,看見了密密麻麻的東西交疊在一起般的打了一個冷顫。
不過一個小時前,她**的躺在那張床上,而關子剛剛是在聞她留在被子上面的味道嗎?他是……變態嗎?方爾的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來這個命題。
這么一會兒功夫,關子已經晾好了衣服,轉身朝著她這里走來,一派自然,像剛剛他不過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方爾使勁的咬著下唇,背對著關子,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她必須裝作什么都沒有看見如無其事的樣子……可關子剛剛出門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她的滿臉震驚吧?不不不,方爾,你要鎮定,你要鎮定下來,不要讓任何人發現異樣……最好的方法就是正常人看見這一幕的正常反應!對!
從一開始,她就拼命的克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生怕她一個露怯,關子就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內心,轉而做出某些她完全不想面對的事。
可這一次,她如果不表達出來自己的感受,那么對方心里肯定會奇怪,她唯一能賭的,就是關子是不是想在她面前表現出美好的一面,即使他在她心里已經沒有什么正面形象可言了。
就在這片刻,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方爾哆嗦了一下嘴唇,微微低著頭,不讓關子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用一種稍帶著恐懼的聲音問他:“你剛剛……是在做什么?”
她本就是受到了驚嚇,雖然是在刻意而為,可倒也不顯得假兮兮的。
方爾感覺停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臂僵硬了一下,然后松開,關子挪動了兩步,方爾良久的沒有聲音,她心情忐忑了好一會,才后知后覺的想起對方說不了話。
她慢慢抬起頭,看了過去,關子正好看著她,眼里閃過一絲赫然,見她抬頭,就開始比劃了起來,方爾雖然看不太懂,但連蒙帶猜還是大致了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說他想看看那床被單是不是該洗了。
“你想洗被單?”方爾問,臉上的情緒松緩了些。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關子微微點了點頭,眼神忽的柔和了些,方爾看的直起雞皮疙瘩,忙的轉身,開始轉移話題。
“我有些餓了,我們去吃飯吧,對了,把門帶上。”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坦然的往外走,可心臟卻開始狂跳,生怕后面那個壯碩的男人一伸手,把她丟進房間里面給縮起來。
好在什么都沒有發生,方爾聽見身后撞門的響聲,心幽幽的緩了一會兒。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轉身去看關子,本以為他落后了自己好大一截,一回頭卻發現關子就直愣愣的杵在自己身后,她毫無預警的轉頭,直接撞在了他的胸肌上面。
方爾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七月中旬,正是燥熱的時候,關子穿的單薄,硬邦邦的肌肉差點沒直接把她撞出鼻血來。
她捂著鼻子,痛呼了幾聲,關子低頭來看傷勢。自從剛剛看見那一幕之后,方爾十分忌憚關子靠近自己,幾乎是下意識的往后面跳出一步,注意到關子略微意外的眼神,她干嚎了幾聲:“好疼啊!”
關子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方爾又捂著鼻子捂了好一會兒才松開,不給關子看。下樓的時候,她可以和他并排著往下走,美名其曰害怕再次被撞,其實是不喜歡被人監視著那種感覺。
樓道是水泥的那種,并不平坦,有些地方會有凹陷,還有的地方會有那種鞋印,應該是當初建成的時候,還沒有完全成型就被人踩了。
出了樓道,方爾才完完全全的看清了外面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