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蕓猶豫了一會后,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馮宛,說道:“你知道四殿下的事嗎?”
四殿下的事?
在馮蕓的期待中,馮宛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知道。
三個字一落,果不其然在馮蕓的臉上看到一抹失望。她瞪大眼重復道:“是四殿下與衛子揚的事,你真知道?”
語氣中充滿懷疑。
馮宛舉起酒杯,慢慢抿了一口,點頭道:“我知道啊,子揚說了。”
她真地知道?
馮蕓瞪著馮宛,心驚地想道:這么難以啟齒的事衛子揚也跟她說,看來傳言都是真的了。她真的是衛子揚的心上人。
在馮蕓眼中,馮宛實在不算是什么美人,性格也不活躍討喜,這么一個古板無趣的女人,居然也有男人視如珍寶,寵之信之?簡直是不可思議。
因為驚訝和妒忌,馮蕓有一瞬間的沉悶。轉眼她緩了一口氣,想道:便是真的又怎么樣?男人對女人的喜愛能持續幾時,那衛子揚從來都沒有對陛下說過,要娶這個大姐為妻,說明在他的心中,她也就這樣而已。
這樣一想,馮蕓那妒忌得揪成一團的心總算舒服了。
她定定地看著馮宛,認真地說道:“大姐姐,那件事是四殿下做錯了。你能不能去跟衛子揚說一聲,讓他原諒四殿下。”
她說到這里,下巴抬起,一字一句地說道:“妹妹我在陛下面前還說得上話。大姐姐如果辦成了這件事。我愿意向陛下進言,令陛下準許衛子揚娶你為妻。”她的聲音放得重,眼睛也瞬也不瞬地看著馮宛,顯得無比認真。只是她心里卻在冷笑著:進言是會進言的,只不過是你是什么身份?那讓衛子揚娶你為妻的話我是斷斷不會說的。最多,也就是讓陛下同意他納你為妾罷了。
馮蕓微笑地看著馮宛,等著她欣喜,等著她點頭。
馮宛抬起頭來。
她朝馮蕓瞟了一眼,慢慢的,馮宛垂眸一笑,淡淡說道:“四姑子天真了。”在馮蕓微變的臉色中,馮宛嘆道:“我一有夫之婦,怎么可能嫁給堂堂三品大將為妻?四姑子的這個承諾,是拿來唬我的吧?”
在馮蕓微沉的臉色中,馮宛突然聲音一低,她湊近馮蕓,輕輕說道:“其實四殿下的事,已經過去了。”
馮蕓大奇,不由輕叫道:“過去了?”一臉的不敢置信。
馮宛點頭,她輕輕說道:“你剛才在門外沒有注意到嗎?有一個騎士行色匆匆地沖入衛府。那是因為半個時辰前,有一個北鮮卑皇室之人與子揚他發生了沖突。剛才,那北鮮卑的人死了!”
馮蕓張著嘴,錯愕地看著馮宛,聽著她繼續說道:“你想,子揚出了這等事,自顧已是不暇,哪里還有精力去計較四殿下的唐突?”
馮蕓瞪大雙眼,突然打斷她的話,問道:“你為什么告訴我這些?”
她知道,馮宛不是一個多話的人,而且,她們的關系也只有這么好。她為什么會告訴自己這么重要的事?
話音一落,馮宛斜睨于她,道:“我不說,你便不會知道么?”
馮蕓一噎:也是,發生這么大的事,我一出門便會聽到了。阿宛之所以說給我聽,原來是想做順水人情。
想到自己如此順利地完成了兩位貴人的所托,馮蕓大大松了一口氣,臉上也是笑容綻放。
目的已經達成,她也用不著與馮宛多廢話了。
想到這里,馮蕓站了起來。正準備提步,她想到馮宛今日不如往日,便耐著性子說道:“多謝大姐直言相告。”頓了頓,她回頭看向馮宛,又說道:“如今衛將軍出了這種事,那大姐嫁他,還是拖上一拖吧?”
怎么?一達到她的目的了,馮蕓連那個不起眼的忙也不愿意幫了么?
望著馮蕓,馮宛一笑,她垂下雙眸,安靜地看著馮蕓向外走去。
走著走著,馮蕓突然停步,她回頭看向馮宛,說道:“大姐,有一事我甚是不解。”她盯著馮宛,清聲說道:“衛子揚出了事,你不著急么?怎么還笑得出來?”
馮宛悠然地看著她,淡淡說道:“誰說子揚出了事?”在馮蕓詫異地瞪視中,馮宛神秘的一笑,“子揚說了,他已知道什么人在陷害他。他還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過是想讓他與北鮮卑決裂而已。這些不但子揚明白,北鮮卑的人也明白。”
馮蕓似是一驚,她看著馮宛,好一會才記得提步走出。
望著馮蕓的背影,馮宛垂下雙眸。
與趙俊一樣,馮蕓也是一個有政治野心的人。比趙俊不同的是,馮蕓這人,還對朝堂上的事,有一定的敏感。
今天,她是受人之托前來說情的。想來,這個擅于抓住任何一次機會的妹妹,會在深思之后,把自己最后那段話做為一種投機,轉述給四殿下,或者陛下的人聽到。
當然,她是不會想到陷害衛子揚的是陛下,但她肯定知道,衛子揚說知道是誰陷害了自己,以及他與北鮮卑的人還同氣連枝的事,陛下是希望掌握在手的。
只希望,她莫把這個消息太晚泄露才好。
直到馮蕓去遠了,馮宛才走下酒樓,朝著衛府駛去。
衛府里面有點亂,幕僚出出入入,護衛林立,喧囂聲一片。
馮宛換了一套裳服后,轉身向衛子揚的院落走去。
一進院落,便對上匆匆離開的一隊幕僚。
馮宛提步上前。
衛子揚卻沒有在書房中,馮宛尋了幾下,眺到不遠處的樹林中,他一手扶竹,一手持劍的身姿。
馮宛向他走去。
少年的身形,在這一刻挺得特別直。正在這時,一陣春風吹來,拂起滿樹桃花花瓣,灑了他一頭一身。
紅的花瓣,黑的長發,如玉的面孔,血色斜長的鳳眼,這一幕,估計天下的婦人看了都會心跳加速。
馮宛垂下眸,避了避他的容光,等到自個平靜后,才再次提步。
她來到他身后,溫柔問道:“怎么到了這里了?”
衛子揚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回道:“想靜一靜。”他的聲音透著低啞,“那些人說什么的都有,吵得人頭暈。”
馮宛恩了一聲,輕聲說道:“剛才馮蕓,就是我那四妹,宮中的馮美人來找我。說是上次四殿下對你無禮的事,想說個情。”
衛子揚背對著她,動也不動,似乎沒有聽到。
馮宛繼續說道:“我對她說,那事已過去了。你今天在街道中與一個北鮮卑使者相爭,現在那使者死了,你已自顧不暇。”
馮宛說到這里,衛子揚緩緩轉頭,斜長鳳眼微挑,有點詫異地看著她。雖是詫異著,他卻沒有開口,一副靜等她說下去的表情。
馮宛輕輕一笑,道:“后來我又告訴馮美人,說,你已知道什么人在陷害你。你還知道,那些人如此做,不過是想讓他與北鮮卑決裂而已。這些不但你明白,北鮮卑的人也明白。”
衛子揚騰地抬起頭來。
他直直地盯著馮宛。
好一會,他低啞地說道:“你的意思,是陛下?”
馮宛輕輕說道:“陛下最有可能。”
衛子揚還在直直地看著她,直過了好一會,他啞然一笑。
剛開始他還只是輕輕笑著,可是笑著笑著,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轉眼已是哈哈大笑。
仰著頭,他哈哈大笑著。
隨著他笑聲越來越響,四下安靜下來。一個個護衛提步向他擁來。
慢慢的,衛子揚收住笑容,他手一揮,令得眾護衛退下后,定定地看著馮宛,露出雪白的牙齒一曬,道:“虧我幕僚數十,卻無一人比得上你這婦人!”
他端起臉,嗖地拔出長劍,沉沉說道:“不錯,陛下最有可能!這么重大的事,我差點忘了!”
馮宛連忙說道:“你不是忘了,你只是身在局中,又事情太多,給疏忽了。”
她的聲音一落,衛子揚便啞然失笑,他瞟向她說道:“丑女人不要多想,我不會因你比我聰慧而妒忌于你。”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過頭。右袖一揮,在竹子上重重一甩,他喃喃說道:“這一次大勝,我是得意忘形了……竟忘記了根基還淺。”
他喃喃說道:“一朝大勝,又身世被世人知。一夜之間,再無人敢以男寵之名譏我傷我。連北鮮卑這樣的強國,也巴巴地派上公主纏著我。這樣的臣子,不及時把風聲平息,不及時向陛下表忠心,反而依然肆無忌憚地行事。我要是陛下,也要敲打敲打了。”
說著說著,他幾番啞然失笑。
過了一會,他嗖地轉身,溫柔地看著馮宛,他輕嘆道:“阿宛,以后這樣的事,你只需告訴我,由我處理便可,萬不能自己去行動。你只是婦人啊,太過敏銳又無縛雞之力,你這不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嗎?”
馮宛垂眸,溫柔的,快樂地回道:“我知道了。”這種話,趙俊是永遠也不會跟她說的。
衛子揚點了點頭,清喝道:“來人!”
五六人連忙走了過來。
衛子揚冷冷地說道:“叫李用來,令他召集隊伍半個時辰后出發!”
護衛朗聲應諾中,二個幕僚相互看了一眼,實是不明白衛子揚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