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在一片遷徙后的隱秘動蕩中并未曾出現(xiàn)在誰的眼中, 如今春燕啁啾，銜泥筑巢，麻雀兒也樂得, 在樹枝上跳來跳去。都城里一陣風(fēng)一樣傳來的消息里, 突然就有了一個很小的很小的消息。本來這都城便是大梁的中心, 多少消息事關(guān)宮闈貴族都不讓人稀奇, 只是如今這一樁卻是讓人驚異。

城東的馬槽口巷, 幾家早點(diǎn)鋪?zhàn)拥睦习宥荚诿χ龈髯缘脑琰c(diǎn)。一個賣茴香面的攤位上，兩個人交頭接耳，說著話。

“哎哎, 知道嗎？前些日子來都城的方陳葉臨川三家？”那人一邊塞了一筷子面，一邊開口說。

“知道哇, 你才說過的啊, 據(jù)說那陳家和當(dāng)今圣上有點(diǎn)淵源, 那葉家有個貌美的媳婦，還被匪人搶走過呢。”這邊這人也是同樣, 邊吃邊說。

這一句一說，旁邊幾張小桌子上的人都零零落落地開始安靜下來。

那人一點(diǎn)沒在意，繼續(xù)說：“你不知道吧，上次的案子還沒斷清明呢，這夫人又被劫走了一回。”

“啊？不會吧？這得多倒霉啊。快講講, 是個什么情形？”這邊聽著的已經(jīng)忍不住驚奇了。

“嘿嘿, 我聽說是去了泉靈觀, 然后香沒燒, 就被人劫走了。據(jù)說那丫鬟就是出去端了個水, 回來，夫人和小姐就都不見了。”

“啊呀, 那可真是可憐。”

“有什么好可憐的。據(jù)說是那婦人不守婦道，被人盯上了的……”那邊那人正說得起勁，就看到一旁吃油條的人端著碗筷過來了，過來了就開始一臉不相信地說：“額，我聽說的是那泉靈觀里生了一樁竊案，那賊人本來想偷些香火錢的，結(jié)果還沒到偷到手，被人發(fā)現(xiàn)了，竊賊心一狠，就殺了看到的人，結(jié)果被這婦人看到了，然后就嚇傻了呢。”

最開始說話那人不開心了：“你知道什么啊，在這里瞎扯扯”

湊過來這人很是不甘心：“我就是這樣聽說的嘛。”

另一邊也湊過來一人：“是啊，我也是聽說遇到了竊賊殺人，驚到了。如今，那婦人好像還傻了，皇帝派來的御醫(yī)都說是傷了心脈，失心瘋了。”

最開始說話這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說的話了，敷衍說：“哎呀，反正要離這葉家遠(yuǎn)一點(diǎn)，尤其是這小娘子，邪氣得很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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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在點(diǎn)頭的時候，突然從人群外飛來一把銀晃晃的短刀，一聲清脆的聲音響在耳邊：“你們瘋了嗎？一群大早上就亂嚼舌根子的賤命人。”

食攤上幾位漢子很是驚嚇地回頭，卻是看到了一位利落的少年正負(fù)手站立在不遠(yuǎn)處。雪白的直襟長袍垂墜，腰身纖細(xì)如女人，卻努力束著月白祥云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了一塊玉質(zhì)極佳的墨玉，形狀極似一叢蘭草。烏發(fā)束冠，額頭光潔，白玉一般的簪子都不如額頭柔潤。

正是修整一夜要出來探消息的白七。

這幾人相互對視一眼，心里就有了個大概，握拳抹手，步步挪上來，為首那一人極其猥瑣：“哎呦喂，這位小公子真的是過于清秀了啊。”

另一人也賊眉鼠眼答道：“是啊，更像是一位美貌佳人呢。”

這時候，白衣人后面幾步，走來一位青衣女子來。一雙杏仁眼靈動三分，溫柔七分，兩道彎彎柳眉更是柔情幾許。這青衣女子白紗隔面，盈盈走上前來，擋在了白衣少年身前，淺淺一福，未曾說話就先聽到一聲笑聲來：“各位大哥，小弟出門在外，不懂禮數(shù)，還請多多諒解。我替小弟給各位大哥們賠不是了。”

說著輕輕取出一錠銀子，放在飯桌一角：“今天的這餐，讓我請了，小小的歉意，還請不要客氣。”

對面的漢子們很是滿意這樣的舉動，其中最開始說話的那一人正得意洋洋拿起銀子，朝著白七挑眉毛。

身后的少年白七怎么受得了這樣的挑釁，拉扯著白三要拿回銀子的架勢，被白三撫撫手，安慰下來。白三轉(zhuǎn)身對這幾位剛才說閑話的一禮：“我這弟弟著急也是有理由的，只是這葉家也是我家親戚，所以急于維護(hù)，冒犯了各位。小女子想在這里問下，各位剛才所說的事情，到底哪一件屬實(shí)？”

這一問，對面的人都有點(diǎn)心虛的樣子，尤其拿了銀子的那人，握著手中的銀錠躊躇了下，開口說：“我們也是聽人說的，至于是誰還真不好說，不過肯定是真的了。”

另外一人眼看銀子被拿走，很是不服地跳起來：“我也是聽人說的，我這消息也肯定是真的，我的貴人也不能說，但是消息絕對是真的……這銀子憑什么你拿？！”

那邊拿銀子的漢子很是不滿，很快，兩邊迅速攏成兩隊(duì)，即刻就要開戰(zhàn)的樣子。白三一禮，就拉著白七出來了。

“哎，你干嘛啊三姐？”白七氣呼呼地說，“又給銀子又道歉的，丟我小七的臉。”

看著白七硬生生把臉扭到一邊哼起來，白三微微一笑：“虧你還是大姐最喜歡的，白府里最機(jī)靈的人，我看，也不過如此。你看那兩群人，不過都是傳話的嘍啰們，真真假假的恐怕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白七轉(zhuǎn)頭，看著兩群已經(jīng)打起來的人：“是嗎？可是他們說得那么真切，還罵了大姐呢。”

白三冷眼瞥了回去：“人間若人人是啞巴，估計(jì)日子會比如今安穩(wěn)許多呢。可惜不是，不僅不是，還人人都貪得無厭。”

白七看著兩群人哭爹喊娘互相毆打，想起來了三姐放在桌角沒說清到底給誰的一塊銀子，不由得對三姐佩服有加：“三姐英明，這群惡人，活該。”

白三一笑，臉色忽而又凝起來：“走吧，我感覺到大姐不是很好。”

白七一整衣裳，跟上白三離開了。

皇宮里，霍如玉正歪歪躺在貴妃榻上，飲了一杯冬瓜釀，旁邊是裊娜的調(diào)配檀香，繞著一絲茉莉的清淡盤旋。

老嬤嬤很是貼心地在霍如玉放下小小的琉璃胎碗時候，添了溫溫的冬瓜釀。霍如玉很是開懷：“聽說孫鏡被禁足勾玉宮時候一言不發(fā)，怕也是已經(jīng)知道我們在背后搗鬼了？”

老嬤嬤放下配套的琉璃壺：“娘娘這話不妥，我們何時搗鬼來著？我們只是順勢而為罷了。”

霍如玉嬌艷的臉龐上紅唇勾勒如玫瑰花瓣，嘴角一絲輕輕的嘲笑：“那白姑娘，祖父傳話來時候，是說，失心瘋了？”說著霍如玉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后竟然忍不住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老嬤嬤面色如常：“是，外面是這樣說的。”

“可真嬌弱，我原本就是想讓她失掉點(diǎn)記憶什么的，沒想到一下子就瘋了哈哈。我聽說，那道士也不過放了一半的藥量啊，藥效如此之好，以后還要勞煩嬤嬤多留著些備用呢。”霍如玉看了嬤嬤一眼，嬤嬤低頭稱是。

霍如玉一笑：“去賞賜些東西給方家女眷吧。若不是這同從臨川來的方家給了那么多消息，我們這事情也不會辦得如此妥帖啊。”

老嬤嬤點(diǎn)頭應(yīng)下，有些擔(dān)憂的樣子：“娘娘，那道人后來已經(jīng)自裁，不過，我擔(dān)心的是，如果真是方家所說那樣，這白姬體中有妖邪，那……”

“擔(dān)心什么？世上哪里有妖邪物？若真是有，方家推薦的那術(shù)士不是煉制了藥嘛。而且據(jù)說還很有用……失魂散，失魂散，不管是人是妖，都能削減對方的魂魄力量，輕者失憶，重者癲狂。果然名副其實(shí)啊！”貴妃霍如玉得意洋洋，經(jīng)此一事，孫家賢妃因此被禁足，孫家的姑娘想要進(jìn)來宮里更是困難，白姑娘也已經(jīng)瘋了，這局面對自己看而是非常難得，要抓緊時機(jī)做點(diǎn)什么才成。

霍如玉想到這里，明媚如春花的臉頰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閃現(xiàn)了一絲狡詐的算計(jì)。